《眠江月》舟停枫江

1、谜梦

　　叶暮迟在一片猩红里走着。
　　满地的血汇聚成一条条绛色的河，一只只早已化为白骨的手从血河中伸出，争抢着拖下一具具尸体。河边零散着几具骷髅，它们正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趴在地上啃食腐肉。腐肉被吞下后又从骨头间漏出来，接着又被抓起来塞进嘴里……
　　叶暮迟绕过一具骷髅，迈过一只断臂，踩碎一只骨手。
　　“咔嚓”，像瓷器破碎那。骷髅们纷纷停下动作向这边看来，空洞的眼直勾勾的盯着叶暮迟血迹斑斑的外袍，发出骇人的笑声。
　　叶暮迟仿佛没有听到，只是在拍掉一只试图扯他袖子的骨手后，露出了几分嫌恶。
　　他继续向前走着，猩红愈发深了。身后的一切开始崩塌，骷髅和骨手也在阵阵凄厉的号叫声中化为灰烬飘散。
　　等到周遭完全化成虚无的黑色，叶暮迟停下脚步。一条白亮的路在脚下出现，并直直地向前冲去，路的尽头缓缓升起一道光屏。
　　但叶暮迟并没有走进那光屏的意思。他向后转去，面前已是铺天盖地的黄沙。他在这黄沙里走着，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断剑。
　　黄沙渐渐止了，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城池。城前的沙地上歪斜插着数不胜数的箭矢，散落着百余副盔甲，只是不见一具尸体。厚重的城门倒在黄沙里，城墙上的旌旗在火光中颤抖。
　　城中，焦糊味充斥在每一个角落。满地都是焦尸，蹊跷的是，这些焦尸仅仅是身体烧焦，身上的衣物仍是完好的。
　　还有一处蹊跷的地方，那就是从叶暮迟进入这城池开始，他的面前就会有一只香炉，燃着一炷香，如影随形的跟着他。但当他靠近香炉时，香炉便会一闪到别处，始终离他四五步远。
　　五年来，叶暮迟也算摸清了规律。当香燃尽时，自己就会醒来，而当他进入某个巷子和某个房子时，香又会从头燃烧。
　　在这五年里，他每月十六日都会做同样的梦。前几次醒来后，叶暮迟才意识到自己是被困住了。如果不解开这梦，恐怕自己某天再也醒不过来。
　　叶暮迟看了一眼香炉，香已燃了一半。他抓紧时间走进左边第四个巷子，推开第九扇门。香炉重新燃起一炷香。前几次他翻找了东南西三间屋子皆无果，这次他就径直走向北屋紧闭着的大门。他小心地推开门。刚推开一条缝，他就怔住了——门后有一双眼，正狠厉地瞪着他。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屋门。这是一个老妪，坐在正冲门口的太师椅上，双手拄着一根朴素的红木杖，反倒是添了不少威严。若不是胸口插着一支直击要害的箭，叶暮迟险些认为她还活着。
　　这老妪的地位想必不低。叶暮迟扫视了一下屋内古朴的装潢，暗忖道。
　　他向那老妪行了一礼，便开始寻找线索。
　　这间屋内并没有看到别的尸体，叶暮迟垂眼叹了口气。垂下眼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一串血迹，在暗色的木地板上属实不易被察觉到。
　　他循着血迹，走近西侧的偏室。一阵低低的啜泣声使他心头一惊，不由得停下脚步。叶暮迟抬眼，看到一个孩子瑟缩在墙角，双手捂住头顶。即使这样，叶暮迟仍是看到了他头顶的深灰色兽耳。
　　魔族的……吗？叶暮迟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做。他无意瞥到右侧的铜镜，上面并没有自己的样子，但映出了另一个身影。
　　他迅速扭头，一个异族打扮的人正提着刀立在自己身后，眼里闪着近乎疯狂的光。
　　只听异族人狞笑道：“晏都大司命已死，我看现在还有谁能护着你这魔族的杂种！”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抬刀就要劈开那孩子！
　　小孩子护着头紧闭双眼，但意想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他慢慢抬起头。异族人目眦欲裂，还想说什么，但直穿颈间的一柄断剑让他只能发出“喀喀”的声音。他还想回头看一眼偷袭自己的人，但却再也没有力气了，一头栽倒在地上，乌黑的血从口中缓缓流出。
　　小孩子又慢慢看向叶暮迟站的地方。香炉又一次出现，这次的香燃的比先前快得多，叶暮迟暗叫一声不妙。
　　他走向那孩子，小孩子也一直注视着他，耳朵竖起。一双绀色的眸子澄澈似湖，映着叶暮迟的身影。
　　“你——”叶暮迟刚开口，便被打断了。
　　“师尊，”孩子笑了笑，“你终于找到我了。”
　　“？！”听到这称呼，叶暮迟不由得怔住了。他正欲追问，面前的一切又开始崩塌。他不由得脱口：“等等……！”
　　小孩子对着他笑了笑，“别急，师尊。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这是他醒来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