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火种 ...
-
荒原2472年，火种基地35号治疗室门口的电子监控屏的治疗进度条终于缓慢地爬到了100%。
下一秒特别设置的电子女音就在距离治疗室249米外的“未来者”主治医生休息室里炸醒了已经加班了一个月，好容易才抓到点时间打个盹儿的路桥。
“1号实验体第3251次治疗已经结束，请主治医师立刻到35号治疗室查看实验体精神状况。”
“送回来的时候都只剩上半截身体了，居然一个月之内就全部修复了，不愧是‘基因实验室’引以为傲的百年杰作。”
路桥回过神来，一边感叹着“基因融合体”变.态的身体素质，一边扯过已经被自己压得有点皱皱巴巴的白大褂准备出门。
可是当他的手指触碰到休息室的房门把手的时候，休息室里的白光骤然变成了刺目的红光。
“警告，由于1号实验体在之前的战斗中受到冰川魇兽袭击，目前精神值保持在60%。经系统计算，1号实验体失控率为70%，进入高度危险状态，严重威胁基地安全。请主治医师联系总控借调2号实验体同行。”
路桥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平日里他和基地里那些被寄予厚望的基因实验体的交流最多只停留在为他们制定身体修复程序的这个阶段，但就算是凭借那些冰冷的数据他也知道1号实验体本身的强悍程度。
非战斗形态下的1号实验体，就已经能轻松徒手掰断冰原雪狼的脖子，更别说他们这些比没有进行基因融合，身体素质还停留在旧时代时期的普通人。
如果1号实验体狂化的话，人类最后的基地可能就得变成人类的葬身之地。
“路桥收到，”路桥的手指在手背处的个人芯片上轻轻一点，他的面前立马出现了一块幽蓝色的电子虚拟屏，“请接总控。”
通讯请求刚拨过去的一瞬间，立马就被接通。但是接通的人，却是路桥想都没有想到的：“柏上将？”
电子屏上，那个眉眼冷淡，军装笔挺，永远保持冷静，拥有整个火种基地最高军事指挥权的男人柏戎在此刻却皱紧了眉头。
“路医生，请您根据之前的治疗情况对1号实验体的目前身体状况进行全方位的评估。”
“1号实验体部分残缺肢体已经全数自我生长完毕，身体各项指标已经趋于之前测评的平均数值，身体已经恢复至巅峰水平，有渐渐苏醒的趋势。”
柏戎的眉头没有松下来，反而皱的越紧：“请您待在原地，不要单独去查看1号实验体的情况，稍后我会带2号直接前往处理。”
说完就干脆利落的切断了通讯，只留路桥一个人在闪着红光的休息室里和自己暗下去的电子虚拟屏面面相觑。
路桥耸了耸肩，很是听话的躺回了自己的床上，打算继续补自己的觉。
人工智能在察觉到路桥已经没有要去查房的念头，停下了闪得跟闹鬼似的红灯，还贴心的把刺目的灯光换成了适合睡觉的昏黄灯光，还不忘叮嘱一句。
“愿您有一个好梦。”
路桥平躺在自己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着昏暗的银色机械臂顶，好奇心跟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在心里乱窜。
……
两百年前灾难以不可遏制的势头到来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
32年前，路桥是科技突飞猛进发展后，无性生殖成功培养出来的第一批新生儿。
他没有父亲，没有母亲，没有亲情的羁绊。
有的只是出生时的基因筛选，严明的规则纪律，日复一日的专业知识学习。
在这个已经容不下人类生存的地球上，人类面临的是有史以来从未面临过的庞然大物。
各种资源都有严格的规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定位。
基地不养一个闲人，维持基地的每一点能源，每一个突破性实验的成功，每一份外界情况的有关情报，都靠着一个个无畏的战士的血肉之躯填补出来。
在这样的末世里，有用意味着你能有机会活下去。
特别有用，也只是代表着，你活下去的可能性更大而已。
尊老爱幼和女士优先这样的拥有人情味的道德思维仿佛已经被钢筋铁骨的巨兽吞噬殆尽。
每个人存在的意义，都是为了能在这片荒原上找到人类的未来。
即使是在这种时候，人类潜意识里的八卦基因还是没能被糟糕的现实吓退。
两个月前，路桥在做年终治疗报告大会上，曾经听过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在他背后咬耳朵。
“哎，你知道吗，1号实验体和柏上将其实是有亲属关系的。”
“什么，你听谁说的啊？”
路桥的前方是严肃古板的基因移植研究方面的教授，思考了不到一秒钟，就选择了往后靠一点听八卦。
“维安教授的那天和柏上将聊天的时候被他的助手听到的。好像是柏上将想再在1号实验体身上融合新的基因被教授驳回了。教授和他争吵的时候带了一句‘他是你儿子’，然后两个人不欢而散了。据说柏上将当时的表情看起来难看的要命！”
“居然还有这种事，不过说实话，基地里的人应该都知道，盲目进行基因融合是会出事的。柏上将不至于不知道这点啊，为什么还要要求基因融合，1号实验体已经很强了啊？”
“这谁知道啊，反正我们又没有父母这种关系，也体会不到为什么有这种想法。他可能在基地久了，也觉得麻烦吧。”
“再说了，‘未来者’就是不定时炸弹。上将也许是为了更好的未来考虑吧，毕竟外界环境一年不如一年，这样下去说不定哪天基地就得从人类最后的家园变成了最后的坟茔。”
“嘘，小声点，你想被终身监.禁啊，别说了别说了，教授看过来了。”
……
直到现在为止，路桥也能清晰的回忆起在15岁时为他们讲课的老教授在授课时讲起旧时代的情感关系时眼里的怀念。
那时候的他不理解那种浓烈的感情代表着什么，一如现在他不明白有着亲属关系的两个人在平日里相处的像是陌生人，甚至有一方还不把对方的命放在心上。
这实在是比研究“未来者”的身体基因数据变化更难以琢磨揣测。
“算了，就算是把1号实验体毁了又有什么稀奇的，这又和我无关。”
路桥闭上了双眼，在柔和的灯光下沉沉睡去。
……
“1号实验体柏珩您好，欢迎回到火种基地。治疗进度为100%，目前身体恢复良好，精神值检测结果为60%，您处在高度危险状态。请您安静待在胶囊舱内等待柏上将和2号实验体的进一步检验治疗。警告，请不要擅自脱离治疗室区域，否则将启动自动销毁目标程序……”
胶囊舱内，柏珩脸色苍白，他赤衤果的上半身上布满了疤痕，大的、小的、新的、旧的、从心口一直到右腰的，一道又一道的疤痕互相交错在这一具苍白却又结实的身体上，显得格外的触目惊心。
可以想到身体的主人究竟经历过多少的生死关头才换来了这一身的伤疤。
柏珩疲惫又缓慢地睁开了自己的双眼，无神的看了好一会儿苍白冰冷的银色机械壁顶，渐渐的回过神来。
他墨色的瞳孔还在不断的收缩着，无声的宣告着他的主人此刻并不稳定的精神状态。
柏珩不出意外的看到了自己已经长出来的下半身，活动了一下僵麻的手指，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他觉得自己的头皮一突一突的痛，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之前参加的所有战斗一幕又一幕的浮现在他的眼前。
野兽的嘶吼好像近在耳边，那声音几乎要撕裂他的耳膜。
野兽的喉咙被利器划开，滚烫又带着腥臭的血液兜头淋下，黏黏糊糊的挡住了他的视线。
透过绯红粘稠的眼睫，他好像看见了一个温柔又熟悉的身影。
而等他抬手向前探去的时候，却只碰到了冰凉的透明舱门。
“警告，警告，1号实验体柏珩禁止有试图脱离胶囊舱的行为，请立即远离，否则将在10秒内启动自动销毁目标程序。”
温暖熟悉的身影在柏珩的眼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又是野兽满是恶臭和锋利巨齿的血口。
精神状态持续恶化，柏珩的瞳孔倏地竖了起来，皮肤上开始渐渐的生长出浅浅的绒毛，整个人都进入了攻击备战状态。
刺目的红灯在疯狂闪烁，冰冷的警报音在重复三次提醒之后开始启动程序倒计时。
“自动销毁目标程序已启动，倒计时10、9、8……”
柏珩的指尖已经长出了利爪，好像下一秒就要撕裂这个脆弱的治疗室。
“收到指令，程序已终止，35号治疗室大门已打开，请柏上将和2号实验体夏沅注意1号实验体精神状态。1号实验体柏珩已经在失控边缘，请保证自身安全，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治疗室内的红色灯光转为正常的白光，“滴”的一声轻响，35号治疗室的大门应声而开。
在战斗状态下，柏珩的五感已经灵敏到了极致，他猛地一回头，透着血色的瞳孔一眨不眨的盯着门口的两个人，喉咙里发出了沉沉的低吼。
柏戎穿着笔挺的军装站在门口，皱眉看着已经兽化的柏珩，竟是在第一时间拔出枪对准了在胶囊舱里蠢蠢欲动的柏珩:“我还以为这么多次的循环记忆实验过后，你会长点记性。看来，你现在就是一个精神值低一点就发疯的野兽。”
柏珩整个人已经化成了一只矫健漂亮的云豹，爪尖轻轻地抓了抓柔软的床单，猩红的瞳孔冷森森地盯着柏戎。
“可真是让柏上将见笑了，不过您的第一反应是嘲讽而不是一枪击毙，这倒是令我意外呢。”
“柏珩，我没有心情跟你开玩笑，你这是在威胁基地安全，”柏戎松了松扣着扳机的食指，“我有权处理任何可能威胁到基地安全的因素。”
柏珩没再出声，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后方的玻璃舱门被一小只荆棘藤蔓破开了一个缝隙。
细长干枯的藤蔓轻而易举地环住了云豹劲瘦的腰肢，尖刺扎进了血肉里，开始输入安抚治疗液。
柏戎背后安静了许久的夏沅终于忍不住出声了。
“上将、队长，这种事情我不参与讨论。不过能不能早点处理完事情啊，”夏沅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对着瞳孔开始转黑的云豹抱怨，“大半夜被挖起来真的很困。”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火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