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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逢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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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自己的房间里,感到一阵头晕眼花。也许是昨天晚上熬夜玩手机玩到太晚,现在的脑子浑浑噩噩,饭也不想吃,就这么春生秋死最好一辈子。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一阵刺耳的声音吵醒。我亲爱的母亲,推开房间门,二话不说的拉开窗帘,让讨厌的阳光倾泻下来。
“你看看你,自从休学回家,人吊儿郎当没个正经样子,记得吃药。晚上和我出去一趟。”
我还没缓过神来,亲爱的张丽莉女士就又像一阵风一样飘走了,自从她和我爸离婚后,曾经那个柔柔弱弱,遇事不能断绝的女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杀伐果断。紧接着,开门声响起,不用问,我就知道张丽莉女士又去忙业务了。好像是从我上大学开始,她就接了跑保险的业务,凭借着好人缘和一张快嘴,入行没多久,就已经推销出去三五份。
说实在的,休学这个问题我压根没想过,好像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经常晚上睡不着觉,厌食,心慌。本来想着没多大问题,就是老熬夜造成的知识学不进去,等到醒来的时候又后悔万分。室友看我的状态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建议我去查查。这么一查,是焦虑症。
就这样,我大学的下半学期还没上多久,就滚蛋回家治病去了。那天张丽莉来接我的时候,明显是因为担心而愁红了眼睛。她站在我们学校的大门口,不安的走来走去。见我简简单单背了个包出来后,冲我张了张嘴,然后化为了叹息。她涂了豆沙色的口红,显得特别年轻,但还是盖不住脸上的憔悴。
“余念,你不是走之前跟我保证能照顾好自己吗?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身体上的不舒服怎么不早点发现?你要让我为你担心一辈子吗?”
回家那天,我坐在车后座上,心情却飘忽不定的望着窗外不断退却的树木,它们连成一条倒线,不断将玻璃切割成两半。我上大学的地方离家并不远,开车几个小时就能回去。也许是张丽莉透过后视镜,看到了我整个人呆呆的状态,剩下的话没好意思说下去,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不再发言。
望着头顶的天花板,记忆断断续续来回滚动。我摸起手机看了看点儿,已经马上就要中午,我像被搁浅的鱼,不情不愿的从床上坐起来。但是头痛的感觉还是令我无法思考下去,只好缓慢的把卫衣套在身上,下地洗漱。
我看向镜子中的自己略显颓废,发梢上还有水珠。丹凤眼,实在是在我的脸上太特别了。剪了齐锁骨的短发后,更生出一种庸人勿近的气息。但实际上我并没有那么冷漠好吗……暗自嘀咕了两句后,我打了个哈欠,毫不客气的享用完张丽莉留给我的早饭后,便开始看电视剧。
你要问现在的女大学生最爱干什么?不是逛街买衣服,更不是吃喝玩乐。而是看后宫宫斗。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反正我就是这样一个状态。至于学习嘛,我可以用我仅剩下而又贫瘠的知识去教别人,至于我自己,那可真是“不学无术”。
宫斗剧刚看到被打入冷宫的女主角霸气回归,自信的走在康庄大道上。就被张丽莉一个电话打断了。
“余念,你吃药了吗?”刚一接电话,那边嘈杂的环境音就传来。我不由得皱了皱眉,瞥了一眼被我放在桌子边的药,然后淡定的轻咳了下,说:“吃了。”
“你可拉倒吧,每次你说谎时候还得想一下,我可是you mom。”电话那头的语气轻快起来,然后继续叮嘱我,“再不吃药,以后就没饭吃。”
电话简短的连一分钟不到,就被挂断了。我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只好站起来去倒水吃药。我自认为自己的病情不算严重,毕竟能过一天是一天。如果我的情绪特别波澜壮阔的话,可能现在已经被送进医院了。
温水混合着药灌进喉咙里,没什么太大的感觉。我的生理上也并不排斥,大概是因为我自己不受束缚,做什么都是随心所欲。
等到我连着一口气又看了三集后,张丽莉回来了,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准备做晚饭。我只好认命般的帮她洗菜摘菜,耳根子却一刻没闲着,全是她的唠叨。
“不要老在家里躺着……出去活动活动……身心健康……。”翻来覆去还是这么几句话,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丝毫不影响我的情绪,就当是上了一课免费的义务教育。
等到张丽莉终于要开始炒菜后,我像是得救的濒危动物,终于有了喘息时间。
连滚带爬的离开厨房后,我的心情却微妙的波动了一下,想到自己有全天下最好的妈妈包容,我的嘴角不由自主的翘了翘,然后打开手机继续看宫斗剧。
晚饭吃的是红烧小排,素炒卷心菜,还有我最喜欢的胡辣汤。张丽莉女士虽然嘴上说着不给我饭吃,但依旧做的是我爱吃的几样。我自动忽略掉她不让我吃饭看手机,却悄悄挪了挪,能让两个人都看见电视剧,这样她就是我的共犯。
饭饱之后,我刚想悄悄溜走,谁知张丽莉却一把拽住我,连锅碗瓢盆都来不及洗要出门:“你忘了我早上和你说的?和我去一趟朱叔叔家。”
“?”
“我哪里来的朱叔叔?”
“这个你就别管了,他们家要给孩子买份保险,”张丽莉一边说一边穿好鞋子,又去卫生间看了看自己的仪容仪表,“不过现在还在犹豫,我得去他们家说说。”
五月份的天气并不炎热,相反夜晚还有些舒适。我面无表情的坐在电动车后座,张丽莉一拧把,电动车就又启动开来,过了红绿灯继续向前。
“我说张丽莉女士,您能不能骑车稳当点儿,就这么短短一段儿路,我屁股都要坐裂了!”她骑行的速度甚至比年轻人还要快,我大声的向她提出建议,谁知她装作耳朵听不见,问我:“你说啥?”
“……没事,你可真棒。”
走到这条大道的尽头,周围明亮的灯光突然一转变,黑洞洞的。三轮车从我俩旁边骑行而过,摩擦路的声音嗡嗡的。这里是一片平房,只有几个地方安装了照明灯,和外面灯火璀璨的大道形成了鲜明反差。
张丽莉熟练地骑着车,拐进了一个小院子。院子很乱,还长了一棵槐花树。槐花正值花期,开出来的花有一些随风飘落在堆积杂物的木板上,有种破碎的美感。
院子里的灯不算亮,张丽莉让我下车后,把电动车靠好。还未等拜访,平房里便走出了一个中年男人,身形瘦削,个不高,看清楚来人后便用手撑着门帘,让我和张丽莉进去。
这个人便是朱叔叔了吧,我想。房内的光线还不如院子,男人有些紧促,明明是在自己家里却有些慌乱,用热水壶倒了两杯水,紧接着又去隔壁的房屋里叫自己的妻子过来。
我这才仔细打量了这个家。地板很脏,卧室是和厨房餐厅合为一体的。甚至床边上还有个小冰箱。窗户下面是堆积的日常用品和一些维修所需要的工具箱。由于光线的昏暗,使房间内更加破败不堪,毫无生机。
而窗户外面……刹那之间,风席卷了院子,吹散槐花遍地。不知是灯还是月亮,给小院打上了静谧的阴影。
再度望去,一个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女孩进来了,她看着比我小,眉目之间是说不尽的好看,书卷气从她身上浮现,像是携带着晚春最后一树白花。
她让我的呼吸停止。让这逼仄又平庸的小院熠熠生辉,让这本该平静的死水掀起了滔天巨浪。
春暮花迟晚来香,小院暗涌月似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