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13年6月8日 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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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终于高考完了，理科。
但是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在我走出考场的五分钟后，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暑假该怎么度过的时候，我家老头的电话非常及时地打断了我的思绪。
“……怎么了？”我极不情愿地问道。
“你考完试了吧？”电话那头传出老头熟悉的声音，与平常冷漠的语气不同，这一次，他的声音竟意外地带了些许兴奋。
“嗯，考完了，正准备回家吃饭。”
“坐上车了没？”
“没有，正在车站等车。”
“那正好，先不用回家，你坐车到榕城酒店来。知道地方吧？就榕府路口这个地方，有印象吧？”
我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于是试探性地问道：“这是要庆祝我高考结束吗？还是说——”
因为我知道，老头不是那种会为了这种小事庆祝的人。没错，我的高考，对于他而言，只是一件小事。
“还是说，你要带我去见什么‘大人物’？”
“确实是为了庆祝你高考结束。”老头顿了一下，然后说道，“顺便，带你见见傅阿姨，以后你可能要叫她‘妈妈’了。”
得了吧，明明见人才是主要的，庆祝我高考结束才是次要的！
我坐在去往榕城酒店的公交车上，一脸郁闷地想。
庆幸我现在带着口罩，否则我的臭脸一定令人避之唯恐不及。
傅阿姨？我听说过，但是从没见过。
之前我高中一直住校，每隔半个月才回家一次。有的时候在学校生活费不够了，只能晚上偷偷打电话给我家老头，让他转我点生活费。
结果有好几次我打电话的时候，手机里总会响起“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候再拨”的甜美女声。
后来好不容易打通了，我问他：“你在和谁打电话打那么久？”
老头倒是回答得十分干脆：“和同事啊，在讨论工作的事情。”末了又补上一句，“没办法，要挣钱供你读书，你要体谅爸爸啊。”
……怎么听着好像是我的过错似的。
当初挂掉电话的时候，我还没想那么多。后来躺在床上越想越不对劲——
哪有人和同事大半夜的打电话讨论工作啊？还打过好几次？还打那么久？
我记得老头可不是上夜班的人啊！他平常上班朝八晚六，还有双休，平常也就年底加班次数才比较多。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当我把这个事情跟我的室友徐曦说的时候，那时他正打着游戏。听到我的抱怨，他头也不抬，随口说了一句：“你爸该不会是有外遇了吧？哦，你爸应该不是外遇，是二婚……”
话音刚落，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慌慌张张连忙摆手，向我道歉：“诶，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嘴贱！我的错！”
我皱了皱眉头，说道：“没事，你说的应该是对的。”
虽然我心里确确实实把徐曦的嘴贱骂了个遍。
因为我不喜欢别人谈论我的家庭，尤其是提到我的父亲——我家老头。
高中班上，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我和我家老头关系不好。
刚上高中的时候，班里有些人开玩笑没轻没重，把玩笑话开到别人爹妈身上。当他们提到老头的时候，我当场翻脸，掀了桌子，跟他们打成一团。
就因为这个，还被记了处分。
不过男生嘛，有时候打一架反而关系没那么僵了。后来和他们熟悉了，他们当中总爱没事找事的头号“作死”小能手——徐曦，在跟我分到一个寝室之后，有一天聊天的时候跟我说：“老吴，刚开学的时候你那么能打，还以为是一个狠角色呢，没想到现在相处下来，才发现你还挺温顺啊，跟之前完全不一样。”
“我刚开学的时候什么样？”
“嫉恶如仇，不容他人辱骂爹妈半个字！一言不合就动手！”
“你只说对了一半。你要骂我老妈，那我肯定是不能忍。”
“那另一半呢？骂你爹你就能忍啦？”
“骂我爹？”我冷笑，“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跟你动手吗？”
“为啥？”
“因为我嫌你骂得不够狠。”
“……”
徐曦愣了好半天，才终于回过神来，悠悠说道：“我错了，老吴，我收回我之前说你‘温顺’的话。你还真他niang的……是个狠人。”
于是我和老头糟糕的关系就在班里传开了，同学们都很默契，聊天的时候从来不跟我聊我家里半个字。
直到我把老头的反常行为和徐曦说了之后，徐曦还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爸这行为，真的像是有对象了啊！谈恋爱的男人才会经常晚上打电话煲电话粥！”徐曦见我不恼，胆子也大了起来，凑近对我说，“你要不要再探探情况？”
“探什么情况，他要谈恋爱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
但其实，我心里还真的有些不爽。
一是不爽老头故意瞒着我不让我知道，二是不爽老头居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另觅新欢了。
他不是应该愧对我去世的母亲一辈子的吗？
后来回家，我开门见山直截了当跟老头当面对质了起来，现在想来，我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老头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他总是模棱两可跟我兜圈子：“这是中年人的社交需要，所以要多认识认识新朋友，不论男女。等你长大就明白了。以前我和你李叔叔不也有时候半夜打牌吗？”
明白个鬼。
然而我又无法反驳什么，老头的社交，我一个小孩有什么可干涉的理由？
况且我本身就不善言辞。
后来在家有时候偷偷听到老头管电话对面的人叫“小傅”“亲爱的小傅”的，我心里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又肯定了七八分，但也无可奈何。
我只是替我妈感到不值得。
“吱嘎——”
一个急刹车，把我从回忆里拉回了现实。
“榕府路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
我下了车，慢慢悠悠地往榕城酒店的方向走着，真希望路上的时间能拖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六月的天有些燥热，牵动着我的内心也跟着有些烦躁。
熟悉的建筑，熟悉的树木，熟悉的街道，通往未知的方向。
我决定了，如果老头和那个傅阿姨结婚了，大学我就考到离他们最远的地方去，反正他们的二人世界我插不进去，眼不见心为净。
如果他们结婚之后又有了属于他们自己的爱情结晶呢？那我更像是一个外人了。
要是那个傅阿姨有心机一点，怕不是等老头死了，她会套走老头的大半家产……
我立马停止了胡思乱想，明明天气很热，我却忍不住打了个寒碜。
走一步算一步吧。
“您好，几位？”推开酒店大门，服务员热情地问我，“请问您有预约吗？”
……老头居然没把他们在几楼哪个包间告诉我。
正郁闷地想着，突然听到“噔噔噔”地脚步声从二楼传过来。紧接着，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小跑着下了楼梯，一边跑一边嚷嚷着：“哥哥来了没有呀？哥哥来了没有呀？”
楼梯的尽头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小萌，不要跑了，都第几次了！哎，你哥哥等会就到了！”
小女孩已经跑到了一楼大厅，正好跟我打了个照面。她看到我，停下了脚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我，丝毫不认生，大胆问道：“你是哥哥嘛？”
我也愣住了，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回答。
气氛突然有些尴尬。正当这时，楼梯口说话的那个女人赶忙走下来，冲着我低头弯腰，连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孩子顽皮，真的不好意……咦？”
她抬起头，突然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直直盯着我看。
我也不甘示弱地瞪着她，直到她“呀”了一声，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试探性地问我：“你该不会，是吴向阳吧？”
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女人就是老头提到的“傅阿姨”。
老头跟我说她有三十岁，比我大了整整十二岁。其实按年龄来看，我叫她“姐姐”更为合适吧。
切，老牛吃嫩草。
坐在饭桌旁，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模样，我浑身不自在。
“怎么回事，大热天的还带个口罩，没礼貌！”老头看我似乎有些不悦，“快把口罩摘了，要吃饭呢！”
“哎呀老吴你别说孩子嘛，人家刚高考完，很辛苦的！”饭桌上，傅阿姨笑着替我解围，接着转向我，伸出手来，“你好，我叫傅晴。傅，就是那个《傅雷家书》的傅，你们以前应该学过那篇课文吧？晴，就是晴天的晴。你叫我傅阿姨就可以啦，虽然我年纪也比你大不了太多，不过好歹也大了十几岁，哈哈……”
“呃，我叫吴向阳……你好。”我有些不知所措，只得象征性地握了握她的手。
随后我摘了口罩，又是听到“哇”地一声。
“哎呀，这小伙子长得真俊俏！干嘛老戴着口罩呀，害羞呀？”傅晴笑呵呵地望着我，又低头问旁边的小女孩，“小萌，你看哥哥好看不好看？”
“好看！”这个叫做小萌的女孩很是配合，大声附和。
“我女儿，傅萌，草字头的萌，刚刚七岁。”傅晴笑道，“我们之前就看过你照片了，没想到你这孩子本人比照片上更帅！”
……这个女人出乎意料地热情和自来熟，而且还话唠。
还有点……嗯，阿谀奉承。
“傅阿姨夸你呢，你还不说‘谢谢阿姨’？”老头坐在傅晴旁边，虽是冲我埋怨的语气，但目光却始终停留在他那可爱的小女朋友身上，一向冷峻的眉眼之中，竟也带了些许笑意。
傅晴也笑着，她女儿也叽叽喳喳似乎很是快活。
我目光扫了他们一圈，脑海中突然冒出了想要打破这和谐场面的可怕念头——
“傅阿姨，你要和我爸结婚了吗？”
傅晴似乎没料到我会突然来这么一句，下意识地看向了老头。
老头眉毛一挑，说道：“我们考虑到你今天高考，就没忍心打扰你，中午我们已经把订婚宴给办了。”
订婚？！好家伙，都已经到这一地步了？还瞒着我，美其名曰“不忍心打扰”？
“是呀……”傅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为了补偿你，也是为了庆祝你高考结束，这不咱们再在一起吃个晚饭嘛。”
我沉默了半晌，突然笑了。
“阿姨，你居然敢这么轻易就和我爸订婚了啊。”
“诶？”
“你不知道吗？”我嘴角一撇，迫不及待想看到她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我妈当初，可是被我爸害死的哦。”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2013年6月8日 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