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监护人是邪神》众人拾柴

2、监护人

　　麦小池在A中的校门口接到了他的监护人。

　　周围的家长像是流动的潮水，一阵一阵地涌向A中的校园。但他们都自觉或者不自觉地避开了这个一大一小，就好像这里伫立着一块分割海水的礁石。

　　“你等了很久吗，陈时易？”麦小池抓住陈时易的袖子，仰着头，看着他身材高大的监护人。也许是因为刚才跑得太急，他的鼻尖上沁出了一点儿细细的汗，面色也比往常更红润一些。

　　陈时易微微弯下腰，把麦小池掉下去的书包带子拉回他的肩上，然后才说：[没有很久。]

　　麦小池怜惜但不满地盯着监护人的眼睛。

　　陈时易的虹膜是幽蓝色的，麦小池很喜欢他的眼睛，总觉得像是在观摩一片小小的星空。此时，这片星空倒映出它唯一的观众的身影。

　　观众认为他忘记了他们的约定。观众感到了不满。

　　陈时易拿到的小小特权并没能持续太长时间。在他的小孩找到他时，脆弱的特权就在无形中被宣告了终结。

　　“没有很久。”陈时易慢吞吞地吐出人类的声音，把刚才的回答做了一遍无用的重复。

　　但麦小池不这么觉得。他显而易见的开心起来，踮起脚，鼓励似的拍了拍陈时易的肩膀。

　　“我在那儿等你。”麦小池指了一个方向，“麦当当，看到了吗？家长会结束之后，你到那里找我。”

　　“嗯。”

　　“不用担心，我表现很好，而且我和老吉说过了，她不会让你上台分享教育孩子的经验的。”麦小池小声说，“你可以安心坐在我的位置上，就好像我平时上课那样。”

　　陈时易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少年人柔软的头发搔着陈时易的掌心，带来一点异样的痒意。

　　人类的脑袋很脆弱，只要多用一点力气，就能被捏得粉碎。陈时易很快收回了手，对麦小池说：“快去吧，天黑。”

　　天的确很黑。是暴雨快来了么？

　　哪怕外面的光线模糊不清，麦小池仍然能清楚地看到他的监护人脸上的每一处细节。在提起天气时，监护人眉心微拧，唇角很轻地下撇了一下，显然，反常的天气现象同样影响到了他的监护人的好心情。

　　希望家长会不要开太久。麦小池乖巧地回道：“好哦。”

　　麦当当距离A中不算远，只需要走五分钟就到了，这大概就是学校坐落在市区的好处。但去麦当当需要先过马路，然后转弯，只要一转弯，站在A中门口的陈时易就没法看到麦小池的身影了。

　　麦小池在马路对面朝陈时易招了招手。

　　两个人的距离变远了。两三百米显然不是正常人类的声音能够传递的距离，陈时易顺理成章地拿回了他的临时特权，用意念嘱咐道：[慢点。]

　　回答他的是麦小池更加用力的招手。

　　陈时易是一定要目送自己离开的，麦小池很清楚这一点。因此，在看到陈时易像一个顽固的雕像屹立在校门口时，他很快轻巧地转身，快步走出了陈时易的视线范围。

　　再耽误下去，家长会迟到了怎么办？麦小池苦恼地想。他的监护人那么容易害羞，还是不要体验迟到进教室被万众瞩目的感觉了吧。

　　作为“容易害羞”的监护人本人，陈时易不能明白自家孩子的良苦用心——空间上的距离从来不会成为他的阻碍，他人的关注也无法变成他的困扰。他一向只在意自己需要在意的。

　　比如麦小池。

　　确认以麦小池的视角看不到自己后，陈时易脚步一错，四周的空气微不可察地扭曲了一瞬，之后，整个人就出现在了麦小池的教室门口。

　　还有几分钟就到六点了，在走廊上逗留的学生不多。陈时易无视了他们，按照麦小池的设想，从门口走进了教室。

　　家长们自然而然地忽视了他。比起关心一个姗姗来迟的家长，他们更关心孩子的成绩和未来。

　　这很好。

　　陈时易迤迤然在麦小池的座位上坐下。

　　高中生的座位并不适合一个身高一米九的高大男人，他甚至不敢抬高腿，生怕一不留神就把麦小池的课桌顶翻；除了麦小池放在桌面上的笔、试卷和成绩单，其他东西他同样不敢乱动，免得因为弄乱了小孩学习的手感——听说高中生很强调这个——而引来对方的抱怨。对于陈时易来说，这种局促的体验着实难得。

　　他应当感到难受和别扭，但……

　　陈时易的目光扫过眼前的书桌，下意识地伸手，戴着黑手套的手在空气里轻捻了一下。

　　属于麦小池的气息萦绕在他四周的空气里，清清浅浅的，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很轻的拥抱，而且绝对比孟季风贴着麦小池还要亲近。

　　陈时易烦躁的思绪被慢慢抚平。

　　他低头，拿起麦小池的成绩单，看到上面用铅笔写了一行字：【不见不散】

　　旁边还有两个简笔画小人，手拉手，一高一矮，指向性明确的很。

　　这孩子……

　　陈时易脸上露出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微笑。

　　·
　　·

　　与此同时。

　　A中附近的麦当当。

　　麦小池找了一个没人的座位，靠窗，正对着马路，确保陈时易一过来就能看到自己。然后，从书包里掏出课外题。

　　老师留的作业都不算很难，主要在于巩固当天学习的知识点，麦小池做的很快，只在一道用到了大学数理知识的拓展题上卡壳了一会儿。因此，他给自己选择的课外习题都特意挑选过，提升了难度，还有不少竞赛内容，此时写起来算不上特别顺畅。

　　“叔叔，今天的我想吃两个鸡翅，可以吗？”

　　……好香。

　　食物的香味飘了过来，麦小池吸了吸鼻子。许是因为用脑过度加上没有吃完饭，他有点儿头晕晕的。

　　旁边是一个带着小孩子的家长，麦小池循着声音瞥了一眼。那小孩子看起来十岁左右，而她嘴里的“叔叔”很时尚，穿着皮夹克，还做了发型，抹了发胶的头发稳稳当当地立在他的脑袋上。

　　“叔叔”时髦的打扮模糊了他的年龄感，给人的感觉介于稚气的青年和成熟的男人之间。看到他和小女孩的相处，麦小池不期然地想起了刚刚领养自己那段时间的陈时易。

　　从领养自己开始，陈时易就是一个成熟男性的形象，可出门在外，也不会有人误会他俩的关系。尽管，小时候的麦小池偶尔也会希冀，能有路人指着陈时易，对他说，“小朋友，他是你爸爸吗？好羡慕你啊”一类的话。之后，麦小池在一天天长大，但时间从未在陈时易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按照网上的说法，陈时易一直处于男性最有魅力的阶段。

　　相比来说，这个“叔叔”过于活泼、不够沉稳……麦小池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打断了内心对其他人做出的毫无意义的评价。

　　“叔叔”也注意到了麦小池，朝他灿烂一笑：“你是A中的学生？”

　　校服就穿在身上，背后还写着“A市高中”几个字。麦小池于是应了一声：“是的。”

　　“真好，希望我家宝宝以后也能上到A中。”“叔叔”随即对小女孩说，“宝宝，你也要加油哦，知道吗？好好学习才能和这么好看的小哥哥一起上学。”

　　小女孩捂着嘴笑了起来，对他甜甜地说：“叔叔，你不要这么恶心人，可以吗？”

　　……怎么觉得和刚才的对话给人带来的印象不太一样？

　　麦小池没有细想，他对别人的家庭并不感兴趣，除非能做为他和家长相处方式的借鉴。

　　但“叔叔”明显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仗着自己就坐在麦小池身旁，他脑袋往前一凑，扫了一眼麦小池的习题，笑道：“线性回归？你在考概率论吗？”

　　麦小池冷淡地说：“了解一下。”

　　“叔叔”的热情没有被冷漠的高中生浇灭，此时自顾自地追问：“以后学数学？你是理科生么？高几了？分班了没？”

　　怪人。麦小池想。

　　家长们从来没有教导过麦小池，让他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但麦小池本身就不是多么热心的性格，很少会搭理不认识、不熟悉的人。

　　如果不是“叔叔”带着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女孩，麦小池从对方问出第一个问题开始就不会理会他。

　　……这么一想，对方带着小女孩的举动反而像是一个陷阱？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麦小池看了一眼手表，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家长会估摸着要结束了。他于是用寡淡的回应拒绝了“叔叔”旺盛的交流欲，收拾好东西，安静地等待陈时易来接自己。

　　“在等家长来接你吗？”“叔叔”看了看麦小池，又看了看窗外，咧嘴一笑，说不上是恶意还是无所谓地说，“真可惜，你今天是没法回家了。”

　　麦小池终于扭头看向了他。

　　“叔叔”反而示意麦小池看看窗外：“天黑了。”

　　在分开前，陈时易也说过类似的话，但他们两个说的是同一个意思吗？

　　难得的，麦小池感到了不确定。

　　而且……刚才的天有这么黑吗？

　　不知从何时开始，窗外的马路被浓郁到有如实质的黑暗笼罩，路灯应当是足够明亮的，但也只能勉强透出很微弱的光亮。在这片黑暗又逼仄的空间里，最大最明亮的光源就是麦当当。

　　麦小池回头，后知后觉地发现，麦当当里面竟然只剩下了三个客户——他自己，和两个身份不明的陌生人。

　　“喂，在想什么呢？”不顾小女孩的怒视，“叔叔”把鸡翅径直塞到自己嘴里。等鸡翅在他嘴里囫囵一转，再被他吐出来时，就已经是一具完整且干净的鸡骨架了。“害怕了？”

　　麦小池背好书包，冷静地问：“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啊，大概吧。”“叔叔”擦擦手指，满不在乎地说，“也许我们遇到了什么灵异事件呢？”

　　身份颠倒，现在是麦小池充当了那个只会追着人问问题的不讨喜的角色：“回去要多久？你需要什么报酬，愿意带我回去？”

　　“这可说不准。”“叔叔”饶有兴致地问，“你不害怕？”

　　麦小池打量着他的神色，没能从那张沾着甜辣酱和脆皮屑的脸上咂摸出什么意味深长的味道来，只好实话实说：“有一点，但是我不想让我的监护人等得太着急。他还要接我回家。”

　　很学生气的回答。

　　“叔叔”咂咂嘴，发出一声响亮的“哈”。

　　他突然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你多大了？”

　　“十八。”麦小池想了想，补充道，“今天是我生日。”

　　“叔叔”叹气：“好吧，倒霉的寿星同学，看来你的监护人应该还有机会为你唱一首‘生日快乐’。”

　　这就是会带着他一起离开的意思了？

　　面对古怪的“叔叔”和他暧昧不清的回答，麦小池懵了一下，脑海里只闪过一个念头：陈时易可不会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