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 5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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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了好远，顾湘这才低声对温客行说道：“主人，老孟也来了，叫我和主人知会一声，下面的事……”
温客行脚步不停顿，头也不回，嘴角往上弯起，眼角却没有笑纹，轻轻地说道：“老孟还用我告诉他该怎么做么？”
“……是。”
周絮一路沉默地将张成岭带回了自己和林飞卿的房中，短促地点了一下头，道：“你坐下吧，我有些事问你。”
张成岭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边：“师父问什么？”
周絮想了想，问道：“那日那脸上有一块小鬼巴掌的男人，是不是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少了一根手指的男人？”
张成岭点点头。周絮又问道：“你见过么？”
张成岭摇摇头，问道：“师父，他说的是什么人？”
周絮翘起二郎腿，食指轻轻地敲打着自己的膝盖，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少了一根手指，传言吊死鬼薛方，便是少了一根手指的男人，也因为这个，他才确定那日死在破庙里的黑衣人绝不是吊死鬼。
可那红衣喜丧鬼是什么意思？
片刻，他才放缓了语速，异常正色地问道：“小鬼，你好好想想，那天夜里，你有没有见过什么不寻常的事？”
他说的“那天夜里”，自然是张家灭门的那夜。张成岭的呼吸急促起来，周絮将声音放得更缓：“别急，仔细想想，恐怕很重要。”
张成岭脸色惨白，半晌，才摇摇头，带着哭腔道：“师父，你问我那天夜里不寻常的地方，可那天有寻常的地方么？”
林飞卿一直安静地听着，闻言无声叹了口气。
周絮皱起眉来，不再逼问他，只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教你一个口诀，你回去自己体悟，自行修炼，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张成岭愣住。
周絮又道：“最近最好不要离开赵大侠身边，不要单独行动，不要离开高家庄，听到了没有？”
张成岭睁大了眼睛：“师父……多谢师父！”
周絮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斥道：“少废话，记清楚了，我只说一遍，若你记不住便算了，我不说第二遍。”
“阿絮你先等等。”林飞卿去一旁拿出笔和纸，递给张成岭，“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记在纸上才不会忘。”
张成岭感动地接过：“多谢林叔。”
等他将写满的纸张折好收入怀中，再三谢过师父和林叔后，便小心地退出房间。
……
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那梦境却那么真实，北风刮过他的面罩，感觉不到凉，他已经在那个地方等了很久很久，很平静，脉搏甚至比平时还要慢上一点，日头渐渐从人间走过，夜色将至。
周絮看着这一切，早已习惯从中剥离出来，他知道如何不把自己当成一个人——一个有良心、有感情的人，这是一种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只做事，不思量，才能不把自己逼疯。
他只是托起大庆中兴江山的那只沾满了血污的手。这盛世就如同一只华美宽大的袖子，他这只手时时刻刻隐藏在那袖子里，不轻易示人，等到这个时代的战乱、腐朽全都过去，所有人安居乐业，史册翻过新的一页……
周絮低下头，梦里的人一般面孔模糊，可他竟好像看见了那小女孩的面容一样——被她的奶娘抱着，女人像一只柔弱无助的羊羔，依然尽忠职守地护着那小孩子，却满脸绝望。
女孩扬起头，小声说道：“我爹爹是好人，我大哥哥是好人，我也是好人，我们都是好人，不要杀我们。”
他想起来了，这是先帝在世时，为了给二皇子党最后一击，天窗奉命刺杀罢官出京的蒋征蒋大人一家，蒋大人的小女儿蒋雪年方四岁，异常聪明伶俐。她如果有机会长大，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周絮感到自己的手送了出去，女人尖利的惨叫划破了夜空，长剑刺穿她的胸口，然后穿过了那小女孩的身体。他并没有觉得恶心或者难过，因为在那个位子上，早已经习以为常。
你们是好人，是忠良，又怎么样呢？谁规定，好人就不能横死街头、断子绝孙呢？
然而空气中传来一声叹息，悠长悠长，有个人说，杀人偿命——
周絮的胸口突然尖锐地疼痛，他猛地睁眼坐起来。
他的左手被人握着，内力源源不断地渡到体内……然而不够，今晚周絮身上的伤势恶化了。
“阿絮？”
下一刻，他慢慢地弯下腰去，捂住胸口，死死地咬住牙，不让自己发出一声痛呼，惨白的手指攥住被子一角，发丝散乱，形容狼狈。
林飞卿便明白了什么，一边增加渡过去的内力，一边小心观察他的脸色。
直到周絮的身体显而易见地放松下来，他才稳定了内力的传输。
但周絮的神情依旧是茫然的，是某种做了噩梦之后的怔忡。
林飞卿便用左手脱下身上披着的外袍，默默爬上床的里侧。期间他的右手一直握着周絮的手。
然后他说：“今晚我陪你睡。”
周絮便眨眨眼睛，茫然地看着他，好像分不清眼前人是真是幻。
见此，林飞卿干脆放开他的手，转而将周絮整个上半身抱进怀中，右手贴在他的后心处，比以往更多的内力从此流入。
周絮这才如梦初醒般回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颈窝，仿若从冰天雪地中一脚踏入春暖花开的江南。
许久后，他长出一口气，呢喃道：“阿卿……”
“嗯？”
其实周絮没别的意思，只是单纯想叫叫林飞卿的名字，不过这种小心思他羞于示人，便想了想，随便找了个话题：“你跟温客行约法三章了吗？”
林飞卿答道：“没有。”
“那怎么……”跟我就有了？
沉默半晌，林飞卿说：“阿絮，我这辈子，除了你，在意的人也就只有我师父和阿行。”
周絮安静地听着。
“他们心思复杂，对于身边人的要求就高，恰好能满足条件的人便很少，我有幸是其中一个。之后也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合适，更加不可替代，并且，不谦虚地说，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林飞卿笃定道：“所以，我对于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很有自信。”
随即他轻叹一声：“但是，跟他们比起来，你算是一个简单的人。你对身边人的要求是什么呢？漂亮面孔，火辣身材，再加上温柔的性格？”
周絮觉得自己应该尴尬，但是没有，他只是安静地抱着怀中人，安静地聆听。
“也许我猜的不对。不过总的来说，能满足你的人，世上如过江之鲫，我虽是其中一个，但物以稀为贵，人也一样，多了就不值钱了。”
“我不怕你变心，这只能说明我们缘分有限。但我怕你变心之后，因为可怜同情我，假装一切如常。”
林飞卿明白，周絮虽然对世俗的道德和规则满不在乎，但他会在乎身边人的感受和喜乐。
“阿絮，对亲近之人，我习惯多思多虑，如果没有解决的办法，也许有一天，我会变得疑神疑鬼，妒火丛生。”
“所以……”周絮闭着眼睛，声音有些颤抖，“你的办法，就是许我自由来去？”
林飞卿畅快地吐了一口气：“嗯。在我这里，你可以来，可以走，还可以走了再回来。我不给你的离开设置任何障碍，那么你留在我身边，就只能是因为喜欢我。”
像是有温暖柔软的云朵、至纯至净的水流包围了周絮的全身，不，云没有这种暖意，水也没有这份干净，是……是爱。
只有真正的爱，才能如此清澈明朗，如此令人心折。
周絮沉默许久，才叹道：“我这辈子都走不了了。”虽然这辈子眼见着也快到头了，可周絮这一刻打心眼里觉得，就算再活上百年，自己也是舍不得走的。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第 5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