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六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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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背对的和盈听见声音才转过头去，看见馆陶公主以及她身侧的少年郎，脸上表情讳莫如深，随即起身恭立，叠手一揖道：“拜见馆陶公主，公子晔。”
公子晔？原来那少年郎竟是传说中双瞳异色的绥晔！阿纨瞬间点燃八卦之火，尽管当下光照条件极差，且旁边至少杵着十几个耳聪目明的路人，但对阿纨不造成一丝影响，她小心翼翼的不动声色的间歇的往绥晔脸上瞄——作为初代混血，颜值可比薄奚诲被稀释了好几代的带劲多了——双瞳异色不就是波斯猫嘛。
绥晔现已年满十二，与馆陶公主肩膀一边高，只骨架仍是孩子的样子尚未长开，尤其他身着藏青色直裾，愈发显得瘦削单薄，感觉也是风刮便跑的。
和盈既见了礼，也等同将绥晔推上了台面，而馆陶公主可以无视规矩礼仪，但他不行。于是利落迈步上前给阿纨稽首行礼，声音是童子的清脆：“晔，拜见皇后。”
绥晔左侧脸披着很厚的长刘海，将左眼不留死角的盖住。所以，异色的那只是左眼。阿纨就想起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翘着嘴角要笑，不防瞄到趴伏在地上绥晔那绷得死紧的身子，心上忽而一激灵，她怎生忘了这个时代并非开放的现代，对于混血儿毫不宽容不说，如果面貌有异甚至还被称为鬼怪，更别提大夏朝还险些因他倾覆，这么些年来他身处深宫该承受了多少责难、非议？以至于面对弱鸡似的自己，居然也有这般难堪的无地自容的反应。
“公子晔不必多礼，快请起来。”阿纨借此向绥晔释放善意。
“谢皇后。”绥晔叩首谢了恩方才起身，毕恭毕敬的站着头再未抬起来。
未能看见绥晔的庐山真面目虽有遗憾，但阿纨将心比心摆正心态，很快又安安逸逸与世无争的了。馆陶公主来回看了两个孩子几眼，就呵呵笑道：“过两日我便要回蜀地了，特来跟我这个外甥道个别。”
绥晔的生母乐阳公主是馆陶公主的幺妹，他们确是姨甥关系。远嫁的姨母同外甥选在宫里偏远的水榭话别……这是无可厚非的，毕竟绥晔处境不同寻常，不过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又何须强调说明？馆陶公主见了皇后都懒得行礼，可见这番解释不是说给她听的。阿纨眼珠子转向一边的和盈，好家伙，和盈乃太后耳目似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呢。
阿纨娇声接话道：“公主姑姑要离开了？”
“嗯，喝完你跟凤奴的喜酒，也是时候了。”前头说得揶揄，后头话尾收得略有不甘，眼尾余光似有若无去扫绥晔半隐在黑暗中的脸。
不是阿纨多疑，结合这两日所发生的事情，她总感觉没有流于表面的简单，明明一切就在眼皮子底下，偏偏藏首缩尾叫人看不真切，唯一肯定这下子应该事成定局，馆陶公主败走蜀道。
正说着话，倾盆大雨猛然间狂泻而下，密集的雨帘简直可以用排山倒海来形容，耳边除了叫嚣的雨声几乎什么也听不见，站得靠外一些的宫人刹那被浇得透湿。和盈当机立断半抱着阿纨退进水榭深处，馆陶公主赶紧拉着绥晔也跟了过来。
夏季突如其来的雷暴雨威力确是挺大，小小的水榭差点承载不住，众人把皇后和公主团团合围在中央。阿纨让和盈搂住了肩，她自然而然靠在她怀里，不意外鼻尖闻到了一股子淡淡的皂角气味。
不错，很朴实，不叫她烦。微微掀起眼皮瞄了瞄近在咫尺的绥晔——其实这个站位纯属巧合，暴雨促使宫人们不断变换队形，一来二去竟把他挤了过来，总之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逼仄的空间，令绥晔倍添狼狈与局促，狂风吹开了一侧厚重的刘海，显出异常高挺笔直的鼻梁，阿纨下意识想到一个词“希腊鼻”，倒是跟薄奚诲的“欧式大双”有异曲同工之妙，充满异域风情。不过这一丢丢特征，很难叫人猜出他生父属于五胡当中的哪一支。其实绥晔的长相大体偏向夏人，因为他仅仅露出来的一只眼睛是形状精致漂亮的杏眸，黑色瞳仁柔和明亮，眼角微微上扬，古韵十足，想必遗传自乐阳公主。值得一提的是尽管非常时期，他依旧将左边脸颊藏得仔细。阿纨不禁自问得多么“千锤百炼”才铸就而成此等保护机制啊。
绥晔知道皇后一直偷偷地打量自己。不消说肯定早就有人将他的来历同她说清道明了，只不懂她何以不惧还对他充满好奇？据闻她曾在外漂泊数年，风餐露宿、朝不保夕，是否因此胆子较寻常贵女要大些？
这厢阿纨又窥了小半会儿才意犹未尽收回目光。奇了怪了她也是混血的，为啥不能像薄奚诲和绥晔的肤色一样莹白发亮呢？连头发也是辛辛苦苦养了快一年勉勉强强由黄转黑，就她这颜值难得不患上容貌焦虑。
阿纨一个劲腹诽嘟囔，而水榭外风雨狂放肆虐，一连串雷声由远而近接连炸响，长长短短的闪电将原本黑洞洞犹如地狱的天空反复刺亮，周遭邪邪祟祟、魑魅魍魉瞬间无所遁形，冲着水榭内的人们张牙舞爪，宫人里头几个小姑娘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压抑惊恐的尖叫，愈发增添恐怖效果。
轰隆隆……滚滚雷声终于开始集中冲水榭下手，赤红闪电都挟着火花，噼啪擦着一溜排瓦当横扫而过，说时迟那时快，后方笼在重重树荫下的一处飞檐翘角应声断裂，落地时明显感到地面震荡了几下！
这会子莫管年幼的年长的、宫人或是黄门，大家都吓坏了，再也无法克制的尖叫此起彼伏。和盈将阿纨搂得更紧，另一只手保护性捂住阿纨露在外侧的小脑袋。
馆陶公主脸色沉稳，但心情急躁，她颦眉望了会儿势头不减反更强劲的闪电，扭头对着和盈喝道：“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赶紧去寻羽林军护驾！”
护驾……当然护的是皇后凤驾。她一个早嫁出去的公主，岂能喊得动羽林军呢？和盈顺着馆陶公主的视线，低下头看向浑然不知兹事体大的阿纨，旋即唤了两个黄门一同前去寻羽林军。
得偿所愿馆陶公主挪开眼睛，转而去关注已然不堪一击的水榭。昔年这个水榭是她们姊妹几个夏日最爱来垂钓纳凉的地方——想法由她提出；水榭构架由雅人亲手勾勒；阿月和乐阳负责选址；至于获嘉则轻易得到父皇应允营建水榭。待事成之时，一向自视甚高的皇帝哥哥都啧啧称奇，直道：姊妹同心，其利断金。
此去经年，物是人非，姊妹们嫁的嫁、死的死，形同陌路，曾经的姊妹情深早就分崩离析，所以现下连她们共建的亭子也要崩塌？
馆陶公主刚回忆感慨到这里，又一记夹带火球的惊雷直直劈中水榭，“嘭”的巨响震耳欲聋，临池塘那边的瓦片哗啦啦砸落池中，溅起水花与暴雨融汇凌虐着半池折断的荷叶，残破的木头框架仿佛秃鹫啃噬后的尸首！可狂风没有打算放饶，扯拽着水榭四周的梁柱左摇右晃，兀自得意的呼号。
“啊啊啊！！”离阿纨很近的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实在受不了了，紧闭双眼扯开喉咙拼命嘶喊，边喊边躲，一下子窜到阿纨跟前，仅半臂距离便要撞上。
阿纨尚在判断小姑娘的喊声大还是雷声大？只瞧和盈抬脚狠狠把小姑娘踹翻在地，又喊白桥来，命令道：“惊驾死罪，拖走！”
大风大雨的拖哪去？阿纨有心开口阻止，却被和盈稳稳摁在怀里，不许她妄动。白桥左右使使眼色，两个小黄门当即上来拖人，小姑娘跪在地上仰脸朝阿纨哭喊：“皇后饶命！皇后饶命！”
小姑娘挥舞的双手几次差点碰到阿纨曲裾下摆，江离和秋兰很有眼力见的用自己身子挡住阿纨，须臾小姑娘拖走了，此时空气中除了弥漫的泥腥味，还有一丝凝重。
馆陶公主冷眉冷眼的瞅着和盈道：“和尚仪，椒房殿可不该出这种没规没矩的东西，皇后年幼，你要多多担待才行。”
和盈颔首，恭敬道：“多谢公主殿下教诲，下官谨记。”
都捅了人家一刀，还嫌刀子不够快。阿纨叹气的同时打了个喷嚏，和盈忙抽出帕子给她擦，随后问白桥：“去看看羽林军寻到了吗？”白桥领命跑进风雨里。
水榭定然是要塌了的，但愿皇后别再染上风寒。江离扯了附近的宫人围了三层，虽不济事，能挡多少挡多少，尽力而为。
围上来的人不经意将阿纨、和盈以及馆陶公主、绥晔四人站位合拢了许多。绥晔敏捷的斜侧过去，让馆陶公主掩去他大部分身量，以阿纨的角度也只能看见他四分之一不到的地方……防她犹如防贼啊。
蓦地听见馆陶公主道：“由头至尾皇后竟不见一丝慌乱，不怕打雷么？”
“公主姑姑，阿纨怕打雷。”伴着这句话就是一串雷声，阿纨缩缩脖子。雷劈大话精。
馆陶公主看破不说破，小黑丫头好胆识，电闪雷鸣塌房子不在怕的，前头拖走的那个年岁比她大了不少，结果为此丢了小命。
打雷本身并不可怕，正常的自然现象而已，只雷声委实有点吓人。水榭因建在树木茂盛处，加之没装避雷针，雷雨天就比较容易中招。过去看书：古建多毁于雷电。只当一行字轻飘飘略过，今日亲身实践方知其严重性，雷灾不容忽视。
阿纨抓着帕子连续打了三个喷嚏，止不住嘴唇发抖，好像感觉越来越冷了，好家伙雷劈不死她，要冻死她！
和盈一早料到她会着凉，故而一直抱在怀里给她保温，可惜不大管用，皇后身子骨太差。阿纨又打了两个喷嚏，同一时间一记亮得发紫光的闪电如镰刀割草似的往水榭正面袭来，阿纨瞪大双眸，心中暗道：完了个蛋！
作者有话说第36章 第三十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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