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盼明月圆》白钰霁茶

8、月下

　　去往慈宁宫的时候路上，沈梦月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想着这御花园的假山和树木实在繁多，那些宫娥几番打量竟也未发现楚昭同她在此处。

　　奈奈有些惴惴不安地问她：“小姐，五皇子殿下他...”语气里是藏不住的紧张。

　　沈梦月伸手随意地扫了扫手边的树叶，抬头时看到远处有燕子飞来，又落在了邻近的树枝上，她有些漫不经心地说：“刚刚有发生什么吗？我怎么不知道。”

　　奈奈默然。

　　楚昭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这态度明显是不想过问。楚昭可以装作没遇见过她，她觉得自己该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没必要凑上去给自己找麻烦。

　　思至此处沈梦月用手扇给自己狠狠扇了扇风并喘气道：“好热好热。”

　　沈梦月在慈宁宫陪着太后大娘娘说了会话，不多时天色便近了黄昏，太后索性留沈梦月在慈宁宫一同用个晚膳。

　　沈梦月遣了奈奈先出宫回家去了，顺道给家里捎个信，又叮嘱奈奈晚膳后自己回去即可。

　　吃完晚膳后，沈梦月在慈宁宫中散步，想寻一寻上次她在宫中遇见的那只小白猫。她边走边回味着今日晚膳上的那碗米茸芋丝虾煲，觉得很是鲜美。

　　路过西边角落的一处池塘时，她远远瞧见那只小白猫正躲在草丛中，它窝着屁股像是预备扑什么似的。她提起裙子踮着脚，动作小心地朝那只小白猫靠近着。

　　忽然有瓷瓦破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在这个算得上安静的夜里显得很是突兀。那只白猫被惊地喵了一声，纵身一跃转眼便消失不见了。沈梦月循声而望，她仰头便瞧见楚昭坐在西边角落一座宫殿的屋顶上。

　　今夜月圆，朗月当空，那少年坐在宫殿的屋顶上，身后便是遥遥一轮澄月。明月散发着的皎洁的光，映得楚昭那张静默冷峻的脸都柔和起来了。少年墨色的头发似有丝绸般的光泽，脖颈处微漏的肌肤细致的如最上等的美瓷，月下仿若谪仙般出尘。

　　楚昭坐在屋顶上并未说话，颀长高瘦的身材，闲适的态度，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低头俯视她的眼神里还透着些冷漠的疏离。

　　沈梦月低头寻了寻，果然在不远处的墙角下面看到了疑似杯盏破裂的碎片。

　　她抬头用手遮了个凉棚打算再仔细瞧瞧，楚昭的手边果真还放着两小坛酒和一个杯盏。

　　楚昭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似乎并不打算主动和她搭话。

　　沈梦月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真巧啊殿下，您在这干嘛呢。”沈梦月觉得于情于理她该给楚昭打个招呼的，虽然此情此景他们一个人在屋顶，一个提着裙子，看起来不是很庄重的样子。

　　楚昭眯了眯眼，并没有说话。正当沈梦月以为他打算故伎重施装作没看见她的时候，忽然听到楚昭淡淡地回应：“看月亮。”

　　沈梦月冲楚昭赔了赔笑：“殿下兴致真好，大晚上的搁房顶上看月亮，是因为凉快吗？”

　　楚昭随意握起一个酒盏对她说：“确实，建议你没事也多看看。”那语气不似邀约，平淡中甚至还带了些刻薄的意味。

　　沈梦月觉得今日的楚昭对她似乎存着些冷淡的刻薄，亦或是他从来便是如此，只是平日里旁人只看得见那个温文儒雅，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沈梦月听出了他话里的意味，她觉得有些不满，撇了撇嘴却并没有回应楚昭。她不作声地走到那宫殿墙角的近处，伸手够了够那墙檐，没够着，努力跳了跳，还是没够着...

　　楚昭听到动静向她这里看了过来，瞧她竟似乎真的想爬上这屋顶。

　　在几番尝试失败后，沈梦月终于无奈放弃了，她决定向楚昭妥协。沈梦月仰着头问楚昭：“殿下是如何上去的，可方便下来捎臣女一下？”

　　楚昭握着酒盏的手对她随意地朝一个方向举了举示意后道：“那有梯子。”

　　末了楚昭又说：“动作小些，这个时辰燕统领正在巡逻，你舍得麻烦他特地过来巡视一下吗?”

　　沈梦月循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见不远处的墙角处放着个竹梯。那竹梯被一棵梧桐树繁密的枝叶遮掩了七八分，难怪她刚刚乍一看没看见。

　　沈梦月走过去，双手握紧竹梯一步步向上爬了去。方才爬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待站到屋顶时她却有些害怕起来了。

　　她给自己壮了壮胆，提起裙子小心翼翼地走到楚昭旁边，仔细地寻了个位置才缓缓坐下。目光转了转寻那月亮，那月亮不知何时已从楚昭身后转而爬到了眼前。

　　墨青色的夜空中挂着一轮圆月，鹅黄色的月亮泛着朦胧的光，映的眼中的景象都有些不真实起来。

　　慈宁宫的宫殿修得庄重森严，西角这处来人也少，一落梧桐倒是很显清冷。

　　楚昭斜靠在宫殿的屋顶上，乌发如缎，今夜并未正规地束好，只一条秋色的发带系着。与下午遇见时的锦衣华服不同，此刻的楚昭换了一件茶白色的衣裳，显得简洁素雅了许多。少年的背脊挺直，伫立在柔柔的月色中，脸上的神情在朦胧月色中微微松懈了冷硬的线条。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沈梦月看着眼前的楚昭，不知怎的突然忆起《诗经》里的句子。她从未见过王美人，可见过楚昭她便对王美人艳冠群芳的传闻不会有任何一丁点质疑了。

　　楚昭并不理睬她，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酒，吹着夜风在月下独酌。凉风轻吹，吹得他额前几缕发丝微动，轻轻落在他的稚眉间，略显凌乱却稀罕的被沈梦月瞧出了一丝落寞。

　　两人就这般无言地坐着，坐得久了些沈梦月便觉得有些无聊。

　　她动了想下去的念头，一低头看见屋顶离地的距离便有些腿软起来。

　　沈梦月心里有些害怕的，她忽然有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同楚昭置气，一冲动爬上这个屋顶来了。

　　沈梦月不敢下去了，却又碍于脸面不好开口。她只得继续陪着楚昭，想着等什么时候楚昭喝够了，走的时候可以捎她一捎。

　　沈梦月抱着双腿，把下巴搁在腿上乖乖地看月亮。看了会沈梦月忽地察觉到有些不对，一会工夫楚昭那坛酒都快见底了，她怕楚昭喝醉了便试探性地唤了声：“殿下？”

　　楚昭像是没听见般，抬头继续倒酒。她看出来了，楚昭好像有点不太开心。

　　见楚昭不理会她，她有些担心便壮起胆子又小声地唤了声：“楚...昭？”

　　“嗯?”楚昭转过头，略带疑惑地轻哼了一声算是回应。楚昭眼中的秋水，顾盼时似有星光流动，此刻带着些酒气的氤氲，那眼中映着她的身影，像一片落叶落在原本平静的水面，轻轻的，却泛起了一圈圈涟漪，久久不歇。

　　沈梦月心中一滞，匆匆低下头来不敢与他对视。她想楚昭果然是醉了，她直呼其名楚昭竟都没有生气。

　　见她低头不语，楚昭竟直接歪了半边身子向她靠近过来，他一只手撑着瓦片，凝着她似在等她的回复。

　　楚昭靠的很近，近到她可以清晰地闻到楚昭身上的酒香混着那一丝丝的檀香，近到她可以听到自己控制不住躁动的心跳声。她与他靠的这般近，沈梦月仿佛一抬手便就可以碰到他这双如一泓清水般的眼。

　　沈梦月定了定神后抬头，微微摇了摇头有些否定地说：“你这样的，不叫喝酒。”

　　“那叫什么？”喝醉了的楚昭似乎耐心极好，饶有兴致地撑起一只手托住下巴，姿态慵懒地歪着头反问她。

　　沈梦月笑着回他：“叫~浪费钱！”尾音微微上扬，带着这个年纪的少女特有的灵动狡黠，让人觉得聪明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