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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耳钉 ...

  •   “下一站是本次列车的终点站,滘口,可换乘佛山五号线。”
      地铁里的提示语播着字正腔圆的报幕,报完普通话,又用粤语及英语报了一次。
      地铁缓缓停下,因为速度冲得太快,往前倾了一顿。
      两扇门往里一缩,一群人蜂拥而出,熙熙攘攘。
      “终于到家了,这可真够冷的。”一个中年人哆嗦着。
      “别搁那放屁,咱东北比南方冷多了。”

      “妈咪,回去我想吃红烧肉。”穿着粉色小棉袄,包的像粽子一样的小孩扯扯家长的衣角。
      “回去给尼(你)做。”他们的所有话语,不管大人小孩说的都是他乡的粤语。

      在地铁站的过道中,有一个显眼的少年,由于身材高挑,长得又异常俊美,纷纷经过的行人总会瞄上几眼,寒暄几句。
      少年拉着拉杆箱慢悠悠走到地铁站的玻璃门前,门面上贴着荧光的安全警告条。玻璃外好像透着寒气。再怎么冷,今年也不太会冒雪,毕竟南方很少下雪。
      “嗯,对,我到城东了。”少年的语言却是一腔正宗的普通话。
      不知道煲电话粥煲了多久,对方才末了,说了一句待会儿见。
      孟泽把电话挂了后丢回了兜里,拉着箱出去了。
      这个城市的风味和别的城市一样喧嚣、聒噪,因为天儿冷,街道上并不会出现摩肩接踵的行人。
      小路边是一条新修的马路,车的喇叭滴滴叭叭的响不停,抬头又是新建的高速公路,这条高速公路前年就开始修了。
      小路的砖头是那种小红砖,显得格有一番风味。
      路边卖衣服的大叔扯着雷公似的大嗓门,用他乡的语言对喇叭喊:“全场五折,全场秒杀!”每说一句话,就从嘴里吐出一口白气。
      这里的居民热情的蜂拥上去抢,好不热闹。

      穿过马路,孟泽走进了火车港口下道,这时,一辆火车从他头顶的隧道呼啸而过,震耳欲聋。
      他之前的城市是看不到火车的,但也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城市了。
      对这个要在这里待好几年的城市还是感到格外的陌生,仿佛上辈子梦里来过。
      那次中考失利后便把孟泽转来这个城市上中职,中职的学生倒也不是没有机会考上大学。

      孟泽想着就打开打车软件,给客机请车。
      孟泽坐在石墩子上抽起了烟,烟从烟头一圈圈冒了出来,被风一吹就消失了,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
      刚抽完第一支烟,司机就快车赶来了,孟泽只得把烟掐灭,丢进了垃圾桶里。
      热情司机一路开车用他乡的粤语问孟泽,却把孟泽弄得很尴尬,他不太会说这个城市的语言,听得懂的话语就点点头,像一个想说话又说不出话的哑巴。
      直到司机问:“尼嘿咩本地额?(你是不是本地的)”

      孟泽只好微笑的摇摇头。
      司机这才发现他的语言不通,也没有再问他了。孟泽最多在出发前生硬的说出目的地:岭南花卉。
      司机的车稳稳的穿进了卖花的超大黑色遮雨棚里,缓缓停了下来。
      司机把车开走后,孟泽才开始打量这个城市。
      这里多以卖花批发口为名,岭南花卉的卖花档口有上百档,档口外还有一些卖小花,盆栽,花泥,花盆之类的小门店,每一间都亮堂堂的。
      一些拉货的人拉着板车哐哐啷啷的响。

      母亲就在这里的档口卖盆栽,他们通常卖的总是什么发财树,富贵椰子,龙铁树之类的,在档口里摆好,树叶子上贴好价钱,在档口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孟泽进了像蜘蛛网似的档口里,左右手两边都是各种各样的盆景。他们大部分卖的都是编成麻花树干的发财树,高低不一的金钱兜。
      一些看见孟泽的人,看见他拉着行李箱,以为是行街佬之类的,朝他喊一嗓子:“靓仔,买不买盆栽呀?”
      孟泽语言不太通,听得懂却不知如何回复,流浪他星一样,只好笑了笑招了招手表示我不买。
      孟泽记得是在A18的档口里,他一户户的看过去,快走到尾部才找到店牌A18。
      档口里摆满了发财树,叶子上贴了四十五元的标价,老妈正躺在靠椅上假寐,脸上贴满了青瓜片。
      孟泽慢慢的走上了前。
      “老板娘,卖货。”孟泽想逗逗老妈。
      老妈一听是卖货马上把脸上的青瓜片取下来,一骨碌坐了起来,使她矮矮的,有点胖的身体有些困难:“马上,马上。”
      当她恍然过来才抬头看见孟泽:“哎呦,我的儿啊,是小泽吗?”他看见的是一个又高又帅气的年轻人站在她靠椅边。
      之前那个喊妈咪妈咪的小朋友长这么大了,已经是个帅小伙了,当初要不是因为工作原因,也能看着小泽长大。一想到这里,妈妈的眼眶里就泛起了泪水,站起来抱住了孟泽。
      之前她抱孟泽双手就能捧起来,现在连抱他都需要垫起脚尖。
      他和老妈确实有好多年没见了。

      孟泽俯了俯身:“怎么哭了啊?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这里也不应该用回来,毕竟这里不是自己的家乡。
      “你是不是抽烟了?”妈突然松开问,眼泪就差流出来了。
      孟泽就被包抓了,难免有些心虚:“司机热情,抽了一根。”

      “这个要学学你爸了,不抽烟也不喝酒。抽也是可以抽,少抽点,对身体不好。”妈的威严没有当初那样有力,一缕青丝中冒出几根银白。

      “妈,您别哭了。”孟泽没有戴手套的习惯,抬手抹了抹她的眼泪
      “姐和爸呢?”孟泽看了看四周,除了一台矮冰箱和小电视机,没有看见任何人。
      妈握住孟泽的手,老妈的手有了好多老茧,但依旧是暖的:“你爸他拉货去嘞,你姐去了鲜花区看花应该快回来了。”

      妈把孟泽的手捧在手心里,能感到指尖的冰凉,修长的手指让老妈看的入迷,已经不是那双小手了:“地铁空调冷不冷啊,手那么冰。”
      “不怎么冷。”
      “去给你弄碗热汤来。”
      只能看见老妈上前开暖气炉,那机器变成了橙色映着脸,里面散发出暖气。
      不一会又盛上一碗冒着热气的排骨汤,这仿佛得到了已经好久都没有过的温暖,这让孟泽很是不习惯。

      “有点烫哦。”母亲放在桌上,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做饭的人经常做这个动作。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一个女生的声音唱着歌越来越近:“小鸟说,卧槽!”女生往档口里看见了一个人,把墨镜用手推到鼻尖。

      孟泽听见动静往她那边望去,女生扎着高马尾,留着刘海,看着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女生,唯一毁形象的是她脚上穿着的绿色五指袜,套双人字拖。
      两人对视五秒有余。
      “妈,他是!?”那个女生指了指孟泽问,后面又接了一句:“你不会是怕我嫁不出去,给我骗来的备胎吧?!”
      妈顿时就说不出话来了,抽起扫把:“你才是备胎的,一天天的,他是你弟,你妈我还就恨不得你没人要了呢!”

      “弟弟?小泽?”女生欣喜,跑上去就是一个怀抱:“同学要是知道我有一个这么帅的弟弟,估计会跳崖自尽吧!”
      孟泽有点懵。
      “小泽回来了也不跟姐说一声。”孟姗姗松开了孟泽。
      “你也回来的正好,带你弟去看看房子吧。”妈收拾好碗筷说,“小泽好久没来了,介绍介绍地方。”
      “好嘞,包在我身上!”孟姗姗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
      “你们先去看房子吧,妈先看档口了。”

      孟姗姗把手搭在孟泽肩膀上,打车去了目的地。
      “老弟啊,姐跟你同一个学校,念的也是五中,高二,有谁欺负你告诉姐,姐找千军万马来相战!”

      孟泽点了点头,主要太久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和姐姐了,他们的热情总是感到莫名的奇怪,见面连一句“妈”和“姐”都没有喊出口。
      他小时候总是不理解父母为什么不来看自己,他们的大多理由就是:小泽啊,今年很忙,不回去了,在家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小学那会儿通常一天打一个电话,如果对方来了一句: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甩手又打一个。
      通常他们过年回来的时候,孟泽眼里总是有泪光,离开时还得瞒着他,偷偷回荔湾。孟泽也慢慢习惯了,便再也没怎么打电话,他们以为是孟泽听话懂事了。
      母亲的电话像生物钟一样,到了某些时间段,还是会给他拨电话
      “喂,小泽啊。”
      “嗯,是我。”
      “生日快乐!”
      ……
      “小泽,下学期转我们这读书好吗?”
      “好……听你的。”

      不一会儿,出租车稳稳停在一楼房前,楼层有三层,每层有五户,格式像学校宿舍一样。

      一楼有个小小的商场,门外放着两辆静止不动的儿童摇摇车,那种投币就唱歌,摇起来的那种,两台机器的颜色都是褪了色,色彩并不艳丽。
      “我们的房间在三楼,你住302我住301。”孟姗姗介绍道。
      孟泽点了点头。
      “其实房东也住在三楼,人长得挺帅的,脾气也挺好。”
      “知道了,姐。”孟泽终究还是皮笑肉不笑叫了一声姐。
      楼道的大门刷卡就开了,漆黑的楼道里传来恶臭的死老鼠味,孟泽下意识把手指曲起来,抵在鼻上。
      孟姗姗用手扇了扇:“习惯就好了,我们这里经常这样,行李用不用姐帮忙。”
      “不用,我不是之前那个被你屁股打开花的孟泽了。”
      “哎呀,你呀。”

      孟泽一口气冲上了三楼,孟姗姗帮他开了门。
      里面就是普通的单人房,桌子,椅子,床,厨房,厕所,吊扇,空调。阳台像学校宿舍的一样,面向日出,还行。
      孟姗姗把钥匙丢给他:“诺,钥匙。”
      孟姗姗下一步开了孟泽旁边的门,便听见了有奶猫喵喵喵的叫。
      “雪球饿啦?”孟姗姗蹲下来抱起一只毛绒绒的白猫,雪球两颗玻璃似的眼球看着孟泽,抬了抬肉垫,它前肢右边的爪子有个小小的痣。
      “哦,对了,忘了一件事。”孟姗姗把猫放在地上,从她屋里头拿出个盒子给孟泽。
      “手机?”孟泽看了看盒子问。
      “之前知道你要来这,提前给你买了手机,你的手机应该都旧货过时了。今年最新款,怎么样?”
      孟泽只给拒绝:“我觉得还是算了吧。”
      孟姗姗推给他,把手机塞进他手里:“哎呀,拿着,你不收下我不就白掏钱了吗?去楼下近处那个大商场门口有个专搞手机的店,从小咱就总上商场买西瓜的,知道吗?换个卡就可以用了。”
      孟姗姗说完就急忙着走。
      “姐,你去哪儿啊?”
      “肯定是报名啊,你们下学期转学过来的明天去,我先走了啊。”孟姗姗看了一眼在地上奶叫的雪球,又进自己的房间拿出一袋猫粮:“帮我喂喂它啊,我先走啦!”说罢,飞奔下楼。

      孟泽有点语塞,他没养过猫,只能先把猫抱回了自己房间,给它倒了点猫粮,当然也很乖,并不怕生。
      孟泽蹲下来看着它进食,只有一个疑点,它会不会在房间里大小便啊。
      也没犹豫多久,一会儿就关上房门下楼了。

      孟泽是忘了一件事,他语言不通啊!
      前台的小姐姐微笑着皱眉,她嘴里都是粤语,孟泽多多少少能讲一点点,但是音不准。
      “您好,您需要什么服务吗?”她说的这句话孟泽听得懂,就是不知道怎么回。
      孟泽又像个哑巴似的。
      “换卡,谢谢。”
      “你早广(说)你吾(不)是本地滴嘛,我会广普通话的啦。”
      ……

      孟泽准备回家整理行李,整理完行李又刷一套五三试卷,学习还是要紧的。
      孟泽成绩并不差,之前总是名列前茅,当老师看见他中考的成绩时,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主要原因是他中考那天缺考了几科,导致分数并不怎么高。
      孟泽边走边适应新手机,在楼下的小商场的门口,那台涂成“美猴王”的儿童摇摇车上,坐着一个三四岁的小朋友,抓着奶瓶边摇边喝奶,从远处传来音乐:“我有一个家,幸福滴家,爸爸妈妈还有我,从来不吵架……”

      这个时候从商场里走出一个高高的男生,好像就差脸上写句‘我很不爽’的字眼了。
      从角度看过去,他穿一条简单的黑裤都显得又直又长,灰色的棉袄更烘托高挑,一身上下的冷系搭配。
      那个男生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没有戴手套的手在寒气里显得苍白修长。
      他下一步走上前就直接把手放小孩胳膊窝下,抱小孩起来就准备跑,小孩那一秒哇的一声哭出来,奶瓶直接掉在了地上,男生的脚步顿了顿,似乎是想停下来捡奶瓶。

      孟泽那个时候以为他是抢孩子的,就喊了一声:“你住手!”
      被喊了一声的男生回头看他,他怀里的孩子哭个没停:“摇……车!”长得太小,吐字听的有点含糊。
      孟泽已经走上了前,打量了他一番:“有手有脚的年轻人干嘛要抢孩子呢?”
      那个男生有点懵,我?抢孩子?

      “你谁?管什么闲事儿?”他露出的双眸里满是不爽,孟泽庆幸他会讲普通话。
      “把孩子放下,不然我报警了!”孟泽掏出了手机。

      男生突然解释道:“等等,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是我弟。”
      “小朋友,这是你哥吗?”孟泽问他怀里的小孩。
      小朋友的眼睛又黑又亮,睫毛又长又弯,一副泪汪汪的感觉。
      小孩用小手套抹了抹眼泪,犹豫了一下:“不似。”

      “天,你个臭小孩。”褚闲小声骂道,怎么就捡了这么个玩意儿。
      褚闲以为他只是吓唬吓唬的,没有执意要报警。结果孟泽把手机放在耳边:“喂,110吗?”

      解释不清,褚闲当场抱着小朋友,腾空另一只手去抢手机:“你小子真报警啊!”
      褚闲的围巾从鼻尖滑落,孟泽看见他的脸后,整个人像按了暂停键一样,定住了,没有防御。褚闲的手指在他手背覆了一下,下一秒手机就被抽走了。
      孟泽只注意到褚闲右耳一环极细的耳钉。
      看见这个举动,怀里的孩子又停止了哭泣,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过了。晶莹的泪水在了眼框里打转,好像只需要一眨眼,珍珠就落下来了。

      “大哥哥,他确实是我哥哥……”小孩包的像粽子,小小的一只小声说。
      孟泽后面才反应过来,深吸一口气:“把手机还我。还有……对不起行了吧。”
      褚闲边盘转着手机:“不好意思,没听清。”
      孟泽职业微笑上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小朋友就一直眼巴巴的看着孟泽。

      “接着,要不是我赶时间……”褚闲把手机随手丢了过去,手机划过孟泽的脸,向身后飞去。
      啪嗒。

      孟泽的手在半空没接到,职业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其实心中1万种杀人的念头都有了。
      主要来这个地方的时候,他的好兄弟还多次警告他:“杀人犯法,杀人犯法。”这四个字好像在他的耳边来回循环,像念紧箍咒一样,聒噪个没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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