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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谢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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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湿的地牢中尽是腐臭的血腥味,墙壁上的青苔斑黑,时不时响起几声沙哑的咳音,一下下狠狠砸进地面。
白沅被抓进这里已经是第三天了,她下山捕妖时突遭暗袭,被人击昏失去知觉,再清醒时便发觉自己身处暗无天日的监狱里,浑身灵力被封,成了凡人之躯。
好在有人每日送来饭和水,勉强可以温饱,不至于饿死。
白沅啃着手上干硬的烙饼,目送黑衣人离开。再转头时,就对上一双眼,漆黑,濯冰淬雪般的冷淡快冻人血骨。
尽是防备。
白沅觉得好笑。这个男子是今日才被扔进牢里的,正好和她分到一间中。刚进来就直直坐在离她最远处,不发一语像沉默的石雕。
她慢条斯理地吃完整块饼,懒洋洋地喂了声,
“你要吗?我还有很多。”
“不用。”利落地拒绝了她,男子又将斗篷向下拉了拉,他戴了面具,这一拉干脆把整张脸遮的严严实实,只露出手,白的发青,手指根根骨节分明,隐约能顺着细瘦的腕攀找到黛青色血管。
白沅估摸还有五天左右,她师尊就会发现她生魂铃碎,然后来营救她。
所以这几天就只能先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这会儿无聊的紧,没忍住搭话。
“你叫什么名字?”
“谢欲。”
“你几岁?”
“十九。”
“灵力被封了吗?”
“封了。”
“哦,那你饿吗?”
“不用。”
有问必有应。
白沅心情好了些,几天来郁结在心的烦闷微散,她顿了顿,终于还是耐不住好奇地问“能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子吗?”
“……”对面沉默几秒,低声,“不能。”
白沅也没强求。
萍水相逢,没必要强人所难,毕竟她只是觉得他手很好看。
仅此而已。
所以她略过这个尴尬结了尾的话题,生硬道。“你需不需要我分一半草垛给你。”
不等他回答,白沅抱了一大团走过去,放在他一米外处,又避如蛇蝎般跑回去。
谢欲斗蓬下的眼睛很缓地眨了一下,没人知道,
他开口,声音更加轻“谢谢。”
白沅耸耸肩,却见谢欲左手按上面具,不知触碰了什么机关,下半张面具“咔”的一声掉下,只余剩下半张,遮住鼻子以上。他的话语声清晰稍许。
”但可以看一半。“
下颌线分明,仰月唇色深,肤色跟手一般白,几近透明。几绺发顺左脸垂落下,他抬手别到耳后,眼低着,睫抖着。
通透又漠然,似春冬之交时的冰。
白沅仔细的端详一番,心中赞叹,嘴上却中肯地评道:“你很好看。”
谢欲动作僵了下,唇线抿的很直,欲言又止。
白沅话刚出口便意识到不对,现在无他法,只能刹住话匣,放任无声的窘迫一点一点漫延了整个狭窄空间,气氛微妙难言。
“咳。”一阵阴风从铁栏挤进来,她被激的咳嗽,又把脏兮兮的棉被往身上拢了拢。
实在怨不得她,听风门的弟子服被评为八大宗门之首,自然不是因为无坚不催,更重要的是设计精巧样式繁美,尤其是女弟子,白裙轻薄飘飘若仙,复杂的莲花纹缀满整个裙面,走动时若绽开的花。然而保暖却不怎么行。
好冷。白沅搓着手取暖,却发现成效甚微,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在牢内渡步。
谢欲的斗篷看起来倒很能御寒。白沅瞥了眼他。正襟危坐,闭目凝神,风撩动衣领,他只作浑然不知。
等回去了一定也要去锦云阁买一个斗篷,白沅哈了口气,腿直打颤,心想。
终于舒服了些,白沅钻回被子里,声音闷闷的。
“你不睡一会儿吗?谢欲?”
谢欲睁眼,淡淡回道“你睡吧。”
“可是...“白沅顿了顿,补道,”明早要测评。“
“评什么?”谢欲难得的露出些茫然和困惑来,眸子清明。
“评牢里这些人的实力强弱。”
“……”谢欲愣住,转而才又说“嗯。”
白沅于是也没再说什么,闭眼休息。意识模糊时感到手上的探灵符勒紧了些。有人正探测这里的灵力。
她在心里无声的笑:啊,谢欲,露出马脚了哦。
待白沅睡了一长觉睁眼,看到的却是谢欲靠着墙,左腿曲着,唇紧闭,手随意搭拉着的场面,那堆草垛安安静静摆在刚刚的位置上,从未被人动过。
她挑了一下眉,也没管他,径直走到往日放饭菜的地方,拿起已经凉了的白馒头一口一口咬着吃。
不忘喝几口稍温的水,以免噎死在牢里。
等她用完早膳心满意足后,才慢悠悠不急不缓地问:“醒啦?”
“嗯。”意识还混浊,谢欲声音微哑。
“等一会儿吧。”白沅笑意盈盈地看了眼窗外,“估计一会就来人了。”
不出所料,趁白沅整了下发髻的片刻,黑衣人便悄无声息地来了。
音色像是受过了特殊处理,沉又浑。脸平平无奇,扔进人群下一秒就认不出的程度,没有一点表情,问:
“白沅,谢欲?”
“是。”谢欲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昨天摘的面具原封不动地戴了回去,说完后看了眼白沅。
白沅会意:“是。”
说完才突然想到谢欲应该还不知道她名字,莫名觉得自己欠了对方什么,又一秒断了这个念头。
说不定“谢欲”这个名字也是他随手编出的敷衍人的假称呼。
等白沅回神时,身前早已换了副景象。
开阔的比武场,场地一侧摆满了各类兵器,中间则是显眼的擂台,唯一不同的是面积极小,供活动的区域有限。
另一侧站了一群人,或高矮胖瘦,或美丑残病,眼神无不冰冷,一副警惕姿态。
白沅下意识瞥了眼旁边,却不见了谢欲,她一时觉得没劲,不想声张摆谱,快步走到人群旁。
勉强扫了一圈,竟还发现了其他几宗的弟子。不过与她相差甚远,身上的服饰破破烂烂尽是划痕,脸上胳膊上腿上都挂了彩,只余手上的本命仙器勉强撑起了点仙家弟子的气势。
见白沅全须全尾的淡定模样,竟生出了些许妒意,没一个人来主动搭话。倒是个一脸妖相还在脖颈上印了魔纹的女子,丝毫不介意地主动打招呼。“你好啊!
“早好。”白沅倒对那群人的敌意无所谓,她不是什么喜欢交朋友的主儿,也不是没受过这种糟糕待遇。反而是对热情大方的一些魔域少年人更喜欢些。
女子估计没想到白沅人这么随和,立马激动地把她划到自己阵营。
两人聊了会儿天,白沅了解到女子名叫唐宛乔,是合欢宗新招进门的弟子。
怪不得刚刚几个男子凶神恶煞地瞪她。
白沅心想,又瞄了眼唐宛乔随动作起伏的前胸。
啧。
唐宛乔跟周围的大部分人也不熟,拉来白沅后吐槽的起劲。
“这抓我们的人真是有病,两个人分一间监狱里,我才跟同狱的那个帅哥搭上话就没见了人影。好像还要分两个战地分别比武艺,说什么赢家有好处。拜托,没了灵力魔力我们还玩什么,又比不过那群鬼,打不死摸不着的。”
白沅本来只是尽着礼节听她讲,心不在焉地想其他事,冷不丁抓住几个字眼“赢家”“好处”“武艺”,这才显出几分认真来。
“什么好处,放走吗?”
“不知道,约摸是吧,反正我们是默认了,不然为什么现在这群人剑拔弩张的。”唐宛乔说着翻了个白眼。“之前几个赢家后来就再没见过了,估计被放了吧。”
好。白沅若有所思地又看了眼擂台,手腕轻轻抬了下。
唐宛乔说完才后知后觉,一惊:“你不会想赢吧?”
她看着白沅,冷静帮她分析。
“你先别急,你不会不知道这里人下手多黑吧。我来了一个月了,每次有人上擂台,要不上台就认输投降,要么就是其中一个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非死即伤。”白沅目光绕过人群,落在武器上,漫不经心应答“嗯。”
唐宛乔苦口婆心地劝了她快三炷香的时间,那边的比武已经开始了,最先站出的是两个男子,都是生的可怖吓人,一个长疤横亘脸上,另一个颊边满是大大小小的血痂,平白增了几分戾气。
旁边的人群倒是看热闹看的高兴,两个年龄小的魅魔口无遮拦聊天,声音没压,清晰可闻地被送到白沅耳边。
“那个刀疤脸好像是另一个人的杀父仇人,好像把人家妻子也奸杀了。正巧这次俩人被分到一个搏场,早就盯上对方了。
“这次可不是比拼,是搏命。”
“……”
白沅早已挑好了兵器——长剑。主要还是本命没拿,况且就她现在这具无灵力的身子,根本操控不了霁风。她摸了下刀刃,还好,没太劣质,不至于一击即碎,但要尽全力比一把,撑不住一刻钟就废。
期间唐宛乔的絮絮叨叨就没停过,话题还越跑越远,“其实待这儿也蛮不错的,比如我,与一个大帅哥朝夕相对,说不定就日久生情了...对了你一个房间的是男是女?”
“男的。”
“帅不帅?”
白沅没递腔,不置可否。眸子却一直盯着擂台上的比武情况,那个“杀人父屠人-妻”的人连胜了四局,现在抱胸站着,看向下台人的表情不屑又挑衅,十分嚣张。
白沅把剑装进剑鞘,另一只手拔掉飞仙髻中插的玉簪,发披散下来。她把簪递给唐宛乔,剑扔到脚边,给自己扎了个高马尾,利落干净,额头及一点红痣露出来。
唐宛乔惊恐拉住她“你别去。”
她真快被这姑娘吓瘫了,长得清丽脱俗,气质出尘又矜贵,裙子白的没有污点,结果动不动就想拎剑去玩生死局,她以为这比武是菜鸡互啄吗?
白沅哭笑不得“我又没说要现在比。”
“你要比就等个二十局再说,这狱里比拼有规矩,上台赢者不能下,至多不比二十局。”
“哦。”白沅笑眯眯,“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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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欲眨眼片刻,就来到一片树林中,周边的草木花枝不同寻常的茂盛,盘根错乱遮天盖地。刚还言笑晏晏的白沅不见踪迹,耳畔只剩古怪的嘶鸣。
他冷眼斩断蛰伏在身后棘丛的蛇,血顺刀刃滑下,还温热。腰间的探灵玉烫的灼人,正说明周国灵力充盈到爆炸。
也好。谢欲用旁侧宽大娇嫩的牵丝叶擦掉短刀上的血,慢慢向前走。
不用瞒瞒藏藏地屏蔽灵力了。
白沅又看了七场,那男子虽一直在胜,但动作的流畅与出手的狠厉明显在减弱,大刀几次砍偏了位置,可以看出是费力在招架应付,如果换一个身形偏小敏捷度高的人估计就能击败他。男子似也认识到这一点,手心冒的汗一滴滴落在擂台上,吊三角眼眯着,颇有大不了同归于尽的震慑意味。
已经十一场了。
白沅看刀疤男朝人群这边抬了抬下巴,刚刚与他过招的十一人中有五人的尸体被杀鸡儆猴一般刻意摆在旁边。
一瞬间鸦雀无声。
按规矩讲,若一炷香内仍无人应战,自动判定该人获胜。
二十,十九......白沅随意擦起剑柄上的污血,内心数着:五,四,三...
“我来。”一个白衣男子站出来,年岁不大,面容清俊,身上的是云霄宗的长袍,身形似青松翠竹。
神色淡定,手上的弓格外显眼。
“你可清楚,这场内用不了弓,小子?”台上人嗤笑。
“我不用弓。”年轻男子一笑,也信步走向武器台,径直拿了一把大刀。
“我用刀,来对你的刀。”
“好得很。”台上的那人放声笑,却只令人悚然。
“这是帅哥呀,”唐宛乔看的呆住,“他打不过吧。”
......
白沅没吭声,饶有兴趣地等两人出招。
“我担心他刀都抬不起。”唐宛乔话者刚落,两阵极猛烈的刀风擦面而过,几乎同时袭向对方
白沅这才开口,轻描淡写地赌定。
“必赢局。这人是个用刀高手。”
“甩那匪徒十万八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