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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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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元复不在江山,一个人吃饭没意思。周仲西提前给老妈打了招呼,回去吃饭。
被派到医科大讲课的老爸也终于回来了。
晚饭后,周仲西敲了书房的门,“老爸,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作为医生,最常见的就是死亡。
周仲西选择做中医,有一个非常直观的原因,就是不想在手术室直面死亡。他是一个非常心软的人,从高中开始,他就发现自己对死亡的恐惧意识很强烈,而如果和老爸一样成为西医,无可厚非会面对不计其数的死亡难题。这对于周仲西来说,很困难。所以填报志愿时,他非常意志坚定地选择了中医药大学。
西医是生物医学,以解剖、病理、生理为方向,注重局部病变治疗。中医是生命医学,以循序自然规律为方向,注重人体平衡整体调理。在周仲西看来,中医诊治,总是要比西医化解的更柔和,更内敛一些。
闻元复睡到半夜,被尿憋醒了。他套上短袖出去放水,刚出门,就被吓得双腿一软,扶着门才能站稳。
深更半夜的,这种阴恻恻地哭声很恐怖好吗?索命啊!吓得差点憋不住尿。
法治社会,要相信科学!闻元复默念两遍站走廊往楼下看了一眼,先跑去上了厕所,再飞快的从楼梯口下去。初见的房间灯还亮着。
闻元复礼貌敲了敲门,正要说话,门没锁,被他推开了......
他只能进去,“怎么了?”闻元复刚问完,院长像看见了救星一样,“闻医生,快来帮帮忙。”
眼前这一幕,着实让闻元复震惊了。初见紧紧咬在宋贤小手臂上,整个人特别面目狰狞。至于宋贤,正一声不吭,死死的压住下嘴唇,另一只手掐着自己的大腿,像是在对决,看肉是先被咬下来,还是先被掐下来。
闻元复头都大了,气急败坏的把宋贤这只小羔羊从虎口拖出来,“傻子,毛病犯了是不是?痛不痛?”
宋贤手臂上有两排狰狞的牙印,周遭皮肤青白,唯牙印处皮肤撕裂,冒出丝丝鲜红的血液。
心塞,这得使了多大劲儿啊!
闻元复扯了几张纸给她摁住,宋贤皱了皱眉,却没开口喊痛。闻元复说:“给她吃药没?”
宋贤木讷的看着初见,“吃了。”
没人去怪这个可怜的女孩儿。
骨肉瘤肺转移疼痛发作,抓心挠肺,那种剥夺求生欲的剧痛让初见变得异常面目全非。豆儿大颗的汗水掺杂着眼泪,从她下巴滑落,初见全身都湿透了。
她还想往墙上撞,院长紧紧地抱着她,跟着一起哀哀地哭。
太折磨人了,闻元复都觉得心中沉重。
这一晚,初见后半边折腾睡了,院长怕她再出事,陪着她一起睡的。至于宋贤,她睡不着,闻元复觉得她状态不对,陪着她熬到天边泛白,一看时间,早上七点了。
宋贤沉默坐了几个小时,没跟他说一句话。跟刚刚初见犯病时,完全成了两个人。刚刚至少人精气神是在的,现在目光呆滞,整个人魂儿都好像丢了。
闻元复判断,宋贤目前的状态,不适合待在这种环境了。否则宋贤的病会继续恶劣,不好治疗了。
趁着宋贤去洗漱的间隙,闻元复去找了一趟院长。
经过短暂的休息,初见已经恢复正常了。看见他来,还给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包含感谢。她记得昨晚是他来将宋贤拉走的,不然,不知道被疼痛夺走灵魂的自己,又要伤害宋贤多久。
闻元复心中也很怜惜这个倒霉的姑娘,但他救治不了她,而宋贤,还有希望的。
“院长,有时间吗?我想跟您单独聊一会儿。”闻元复说。
院长正在给初见编辫子,她的手很巧,跟蝴蝶一样轻快,“好的,稍等一下,我把辫子编完。”
“好。”闻元复坐在那儿,看初见乖巧的照镜子,这时候的她没办法联想成昨晚那个绝望的姑娘了。
“闻医生,宋贤的伤口包扎了吗?”初见担心的问。
闻元复说:“恩,包扎了。放心,伤口不深,过两天就能结痂。”
“那就好。”初见明显放松了神情,又对院长说:“院长妈妈,不要让宋贤再过来了,我不想伤害她了。”
她不想咬宋贤的。初见晚上难受的时候,都不让宋贤来。可宋贤总能掐着点过来,再将手臂递到她嘴前。
一说这个,闻元复就忍不住皱眉。
昨晚给宋贤消毒,他就发现宋贤手臂上不止一处牙印,起码有四五处牙印,有的是刚掉完结痂,新肉还是粉色的,有的则是咬了有一段时间了,只有一点印子了。
闻元复刚刚已经揣摩过了,于是直接问:“初见,宋贤手上那些伤口都是你咬的吗?”
初见露出内疚的表情,她垂下眼皮:“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过咬的。”
以闻元复的了解,他也认为初见应该不会直接咬宋贤的。所以很可能是宋贤主动的。闻元复说:“是你每次直接咬上去的,还是宋贤把手臂递到你面前,让你咬的?”
院长手指一顿,下意识抢答:“是宋贤递过来的。”
就猜到是这样。闻元复脸色一变,严肃了很多。
初见注意到了他的变化,“对了,闻医生,你刚刚想和院长妈妈聊什么?我能听吗?”她眨眨眼睛,显得懵懂乖巧,“是关于宋贤的对吗?我也想听。”
闻元复看了看门外,不再犹豫,宋贤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好,我怀疑她现在可能转到伴有精神病性症状的抑郁症了。她现在在你们面前的状态是正常的,但你们看不见地方,她整个人非常消沉,沉默,失眠,甚至有自残倾向。”
闻元复没给她们缓冲的机会,继续说道:“宋贤现在把初见生病的事情全部怪在了自己的头上,她认为是自己去外地上学,抛弃了你,才导致你变成这样的。她陷入了一种极度愧疚的情绪之中,你每一次咬她,都能让她产生减轻愧疚的幻觉,所以她才会在你每次疼痛发作的时候赶来,只有你伤害她带来的疼痛感,才能让她感觉到释放,感觉减轻了罪恶。”
院长错愕的听着这一切,几次张嘴又合上,终于颤抖着,惊慌失措的说出一句话,“可是......可是宋贤她从来表现出来。”
闻元复了然于心宋贤的行为:“是的,她在逃避,她不想被你们看出来。而且每次初见高烧进医院时,宋贤都会产生剧烈的胃痛,这个你们知道吗?”
“我.....我。”院长茫然的拿着梳子,“我真的不知道。”她猛然醒悟,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初见身上,根本无暇顾及看似寻常的宋贤。
殊不知,宋贤的寻常才是最怪异的,她忘记了,宋贤也是个生病的孩子。
或者说,她选择性遗忘了这点。
而初见,因为癌细胞的不断转移扩散,无法压制的全身剧痛,无暇顾及这悄无声息改变。她昏睡的时间太多了,最终错失了察觉宋贤变化的所有关键时刻。
初见心如刀割,从前她总以为是自己在黑暗中拯救了宋贤,可生命的变数太多了,到头来,她不过是将宋贤拉入了另外一个地狱。
这些年,一直在接受救赎的并不是宋贤,而是她,初见。
“闻医生,你把宋贤带走吧。”初见已然潸然泪下,却努力擦干泪水,露出了微笑,“别再让她回来了。没有我,宋贤会更好的。反正我,也没有几个月了,我也不想让她看着我离开。”
这是个很值得心疼的女孩,在病痛的折磨下,依然保持着坚强和善良。
闻元复内心五味杂粮,他抬头呼出一口气,不禁苦笑,“你知道,宋贤不会跟我走的。”
“恩,我知道,但我会让她跟你走的。”初见笑容不减,看起来却很令人难过,“你打算什么时候带她走?”
“最晚这周天。”周仲西说。
初见点点头,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结果,“我知道了。”
等到闻医生出去,初见才精疲力尽的瘫进了轮椅里。肩上,院长妈妈揉搓安慰的力度不减,有凉凉的水珠滴到她头顶。初见抚摸那只手,慢慢道:“妈妈,没关系,我知道,你只是太爱我了。”
所以才会忽视另外一个孩子。这份并无血缘关系的爱,已经超越了一切。她是受益者,那么宋贤呢?该如何定义她在这场不公平里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