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不见我》戴花道人

3、纸条

　　清晨，在闷热中醒来，那个像巧克力一样的梦也就此结束。

　　少女撑起身子，齐肩的发随着起身拂过脸庞，那沾湿的碎发却贴在脸上。

　　阿音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六点十分。

　　她前往浴室，水流沿着那瘦小的身体汇入下水道。

　　阿音冲了一个冷水澡，终于得到凉爽，摆脱了那汗渍地粘腻。

　　拿出粉底拍在脸上，涂上粉色的口红，又扎上两个高马尾，一改往日风格。

　　脱下那白色的睡衣，露出曼妙的身姿，没有骨瘦如柴，带有该有的丰腴，细细的骨架让她看起来并不胖。有肉的身体，显得无比性感。加上清冷的气质让她少了一丝少女感，多了一分成熟的味道。

　　穿上黑白色的校服，穿着白色的运动鞋，戴上校牌。青春洋溢。

　　走在那巷道，耳机里放着《Scarborough Fair》，阿音想这首歌能和孟逸一起听该有多好。

　　面无表情的女孩在这个炎热的夏天，在这样的清晨还想着她的梦中男孩。幻想着未来的一天可以和他一起看这首歌作为插曲的电影《毕业生》。

　　“阿姨，我要三个小笼包和一杯豆浆。”

　　“老板，我要五个小笼包、两个饺子、两杯豆浆。”

　　两人异口同声。

　　阿音有些意外，他竟在她的身后。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阿音一瞬间是开心，而后更是落寞。

　　他和她对视了几秒，他想说什么，她没理，转过了头，拒绝交流的模样像是丝毫没有打招呼的念头。

　　“好的，女孩子优先啊。给，豆浆自己拿啊。”清晨包子铺的生意火热，老板迅速地打包好吃的。

　　“谢谢。”阿音拿钱，接过小笼包，拿着豆浆，面无表情。

　　阿音想起了昨晚的梦，想起了昨天下的决心。可是面对现实，还是那样心痛，明明喜欢却不得不放弃。

　　面对阿音的转身要走，孟逸想要拉住她，可他得给白洁买早餐。

　　他拿着早餐一直跟在她的后面，不敢上前，保持距离。

　　她走得很慢，明知不可能，她还是盼望着他还能拉住她，告诉她她想要的答案。

　　可她心底的这次机会还没有出现，现实就已否定了它的存在。

　　孟逸看着她的身影，她带着决绝的步伐，扎着两个高马尾，却不失冷艳。

　　孟逸离她越来越近，“阿音。”他叫了她。停下脚步，顿了一秒，她转过身，看向他，挑了一下眉。

　　有时候孟逸觉得阿音真的和他很像，连那遇事时爱挑眉的习惯都一样。

　　阿音看着那张脸忽然就想起了昨天他和白洁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样子，更加觉得自己像个见不得人的第三者。也许第三者还是幸运的，有时候更像是在黑暗中觊觎别人东西的偷盗者。

　　“阿音”两字便让她明白要结束了。

　　孟逸的欲言又止像是在逼迫她开始了她的杀伐决断。她一脸冰冷，用着陌生的态度对待他。

　　是他逼迫她的，因为一个人从内心里要将你放弃时是有感觉的。

　　看似是不忍心伤害，其实不过是不想弄得那么难看罢了，也让整件事看起来阿音才是罪魁祸首。

　　那份逼迫也好像是在告诉阿音为了尊严，不如就自己断了吧。

　　“我……”到了面对的时候却不知如何开口，少年的犹豫不知是对少女的眷恋，还是对少女不忍心。谁也不知道，连孟逸自己也不知道那一刻在想什么。

　　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了，明明准备得那么充足。

　　那时，阿音想，孟逸面对她总是这样犹犹豫豫，像是舍不得。可最后呢，是必须扔掉。

　　少女也知道是时候结束她这一厢情愿了。

　　她突然对他笑了一下，那笑容刺伤了孟逸的眼睛。

　　阿音看着孟逸欲言又止的模样，知道他是说不出口的。不知不觉间视线模糊了起来，她看不清他的脸了。

　　最后阿音把背影留给了他，独自加快了步伐。冷漠自卑的姑娘在这转身的一刻还是留下了两行清泪，而那坚定的步伐、清冷的背影像是这场剧最后的尊严。

　　阿音真的觉得好累，那种若有若无让她筋疲力尽。

　　孟逸是给不了阿音想要安全感的，因为他面对着太多选择，而那些选择在所有人看来都是胜过阿音的。

　　阿音今早还在懊恼自己昨晚的决心，她安慰自己其实是可以默默忍受的，毕竟原来她面对不也是孟逸的地下暧昧吗？

　　可是面对孟逸的态度她明白的，她是被他舍弃的。

　　其实这一刻她毫无尊严，像条渴望感情渴望关爱的哈巴狗傻傻的被丢掉了。

　　他恍了神，心底有了一丝后悔，毕竟那时的阳光洒在她的侧脸再配上那笑容真的好令人心碎。

　　孟逸想阿音也许真的变了。

　　阿音的确是变了，从她开始在意脸上的疤痕那一天就变了，只不过他没有发现。

　　他想就这样吧，顺其自然。

　　其实转身的一刻阿音多想质问他，他真的愿意脚踏两只船，让她成为第三者吗？

　　可是没有，最后以无言结束。

　　孟逸不知道的是阿音是因为对他的喜欢才去掩盖那条疤，也不知道之后阿音的喜欢会像这条疤痕一样，因为浓妆的掩盖消失不见。

　　但那疤痕最终一直留在阿音的脸上，就像这青春的伤害……

　　他们相识七年了，最终悄无声息的破裂在这个有高考的夏天。

　　——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周日上课的原因，今天的周一大家格外没精神，大部分都昏昏欲睡。

　　阿音却不一样，平时总是失眠多梦的她白天上课总是睡觉，但今天却格外精神，一个人挺着腰杆听得津津有味，似乎学习的时候她就会忘掉许多烦恼。

　　第四节课的时候却不知道什么原因胃突然有点疼，阿音皱着眉头。

　　好不容易忍到了放学，她拖着身体回家，正午的阳光照射，阿音觉得周围的事物都白的刺眼，路过一家面馆本想进去打包一碗馄饨，可是胃越来越疼，她不得不赶快回家躺在床上休息。

　　到了楼下，不得不扶着楼梯上楼，艰难地掏出钥匙，开门。阿音闻着菜香，感到了饥饿，胃似乎也更疼了。从厨房门望去，看见隔壁的阿婆回来了，正在灶边忙碌，给她外孙女做午饭。

　　阿音走过，正在炒菜的阿婆并没有注意到阿音。阿音打开自己的屋门，然后关门，精疲力尽，一下就趴在了床上，一动不动。

　　“外婆，我回来了。”

　　门外传来少女的清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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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门隔绝了所有的热闹，阿音是羡慕的，也是落寞的。

　　伴着胃疼阿音入睡。

　　做了一个梦，回到了初中，少女暗恋的时代，和孟逸嬉笑打闹的时候。

　　后来她表白了，他们成了男女朋友，结婚的场景出现，阿音一脸幸福的模样。

　　画面变换，阿音的脸变成白洁的笑脸，猛然间回到了表白的时候，大家发现一个疤痕女的表白，起哄，嘲笑，那一刻尊严被狠狠踩在脚下。

　　突然降临的再一次变换，这次孟逸向阿音表白，“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阿音抬头望着孟逸：“你们是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吗？”

　　梦里开始出现阿音的哭泣和老师的安慰，窃窃私语从四面八方涌来，“好脏啊，居然和老师走在一起，老师还搭着她的肩，那个老师那么色，阿音还靠着老师，他们肯定有一腿，真恶心。”

　　上课铃声响，她淹没于人海。

　　刺耳的铃声带阿音回到现在，闹钟一直响，阿音醒来，关闭了闹钟，发现已经两点十分了。

　　翻过身体躺在床上，感觉到书包还挂在身上，抬起手臂搭在额头，额头上全是汗，呼吸还是那般急促，心口的快速跳动展示着那场梦是真实存在的。

　　趴着睡的确遭罪，胃感到很胀，但没有先前的那种疼了。

　　这时候四周安静得不像话，大概因为天热，大家都在午睡吧。

　　阿音起身取下书包去洗了一个冷水脸，清醒了许多。回到屋子坐在书桌旁照镜子发现脸上全是印痕，不由自主地揉了揉。

　　阿音瞥见了桌上的粥，是昨晚顾母下了夜班带来的，是她上班店里的皮蛋瘦肉粥，早上没来的及吃，现在凝成一坨一坨的了。

　　阿音才搬出来不久，没有锅碗瓢盆，只有一个烧水壶。

　　烧了点水想烫热那粥，可是不行，它还是凝在一起的。

　　阿音将开水倒入，拿着塑料勺在里面搅了搅。

　　胡乱的吃了几口。

　　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了出来。

　　看了看时间怕来不及，急急忙忙的伸手拿起粉底液就往脸上抹。

　　劣质的粉底很难抹匀，忽然间那心酸又冒了出来。

　　阿音流着眼泪，使劲的用手擦着脸，弄得一片绯红。

　　她像只气球被扎了一样泄了气，那脊背弯了下去。宛如一个七八十岁的小老太婆。

　　缓了一会，又将手抬了起来，泪水将粉底液化了，阿音随便抹了抹，粉底液在脸上终于是自然了一些。

　　她也没有心情去涂口红背上书包就走了。

　　也没再管时间如何，去路边药店买了三九胃泰，拿着去了学校。

　　炎热的夏天总是让人那么焦虑，尤其是在学业繁忙的情况下，阿音觉得燥热，心里更加的难过。

　　那口气总是堵在心里排不出来，让阿音有种快要噎死的感觉。

　　路上只剩下阿音一个人了，她开始害怕起来，心想肯定会被老师骂的，然后会扣分的。

　　阿音进教室，教室里有人在学习，有人在吃东西聊天，整体来说是乱哄哄的。

　　她没有看见老师，送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掉了下来。

　　她走到位置，看着后排的少女面色红润，一脸的笑容。

　　阿音心想原来开心的时候是那样的与众不同。

　　她坐了下来，发现课桌上放着一纸团。

　　大概那纸团放在整洁的课桌上太过显眼，吸引着人的注意。

　　阿音拿了起来，刚拆开一点在那纸团上面发现初中同学的名字，便鬼使神差地又捏成了一团，留了下来，放在角落里。

　　阿音转头看着杨劲，问：“老师没来吗？”

　　同桌杨劲回答她，“来了，说我们上自习，他要去开会，然后就走了。”

　　“还好。”阿音觉得老天还是眷顾她的。

　　杨劲看着满头大汗的阿音笑了笑，转头又去看漫画了。

　　阿音打开药盒，将冲剂倒进杯子里。

　　下课，阿音起身接水，热水伴着冷水，坐回位置上两三口就喝掉一大半。

　　看见书边的纸团，伸手拿起，彻底拆开了那纸团，发现原来是被别人撕碎揉在一起的。

　　在碎裂的纸张上阿音看见自己的名字，还有众多初中同学的名字。

　　上面有着许多的箭头，像是一副关系图。

　　她不知不觉地就把撕碎的纸条拼在一起，想要偷窥全貌，好奇那里面想要表达的到底是什么。

　　其实阿音明白这纸团是谁的，在刚拆开的时候她便已经认出了孟逸的字迹，况且在这个班里知道那些名字的人也就只有孟逸了。

　　当时的阿音还自作多情的想过这也许是孟逸给她的，几年后的阿音回忆起这件事的时候觉得自己当时是多么可笑。

　　她仔细地将这纸张拼好，看清了一个大概，还有几张纸条因为课桌太拥挤了没有办法拼上。

　　阿音终于窥视到了纸张的内容，上面有着许多初中同学的名字，名字间标着箭头，在那下面写着人物关系。

　　就在阿音聚精会神弄剩余纸张的时候，势必要窥探那全貌的时候，后一排的白洁突然看向阿音，问；“阿音，你在做什么啊？”

　　她被白洁吓到，产生了一种秘密将要被别人发现的感觉。

　　阿音故作镇定，看向白洁，“没什么。”

　　这时的白洁起身，勾了一下腰看了看阿音的课桌，笑着说，“你在看这个啊，这个纸团是孟逸给我讲他以前的事情写的。”

　　阿音看着咧嘴的少女，那红唇显得牙齿更加洁白。

　　她看着那红色，想起了前段时间白洁她们在后面聊天说的话。

　　白洁告诉围在她身边的同学，“好看吧！孟逸送给我的，是纪梵希的。”

　　白洁拿着那黑管给周围的女孩子展示着，四周传来了艳羡。

　　看着那些眼光，她越发觉得幸福。她的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就像刚开的玫瑰，艳丽又醉人。

　　“这个颜色真的很适合我，孟逸眼光好，还那么细心，知道我用这个牌子的化妆品。”

　　少女的脸上铺上了淡淡的粉色，“其实我也不过是在他面前提过一句。”

　　甜蜜的样子惹得旁人羡慕不已。

　　“哇哦，我们的男神大人这么浪漫啊，好羡慕呀，我也想要这样的男朋友。”

　　“你可就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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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笑声不断，弄得整个教室都热闹了起来。

　　坐在前排的阿音正在涂口红，听到那些话，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看着自己掌心的劣质的红色，不由得捏了捏，心里有些难过。

　　身后那鲜艳的玫瑰衬得阿音像蜕掉绿皮的山，一片荒芜。外表甚至因为环境太过热闹沾上了龟裂，让皮下的鲜肉无比疼痛。

　　阿音知道孟逸对他的每任女朋友都是这样的。

　　她听见后面那高高在上的公主清澈的笑声，羡慕着，羡慕她的身份，羡慕她的家庭，羡慕她拥有着那么多的爱意。

　　阿音有些厌倦老天的不公，白洁有着官家的背景，有着充满爱意的家庭，有着美貌，有着自信与爽朗……可是她呢，真的没有什么，她不过想要孟逸在一起罢了，可上天是没有眷顾她的。

　　上天还是将孟逸的爱意给了那明亮的少女。

　　后来阿音自我安慰着，自己现在的生活也不是那么糟糕，她还有爱她的老妈呀，这样想着她就觉得不是那么难过了。

　　耳边传来讥诮，“顾音，你在涂口红啊，你是什么颜色的啊？什么牌子的？我们看看呗。”

　　阿音没说话，只是捏紧了那口红管。

　　“就是啊，拿出来，看看嘛，我想参考参考，我最近也想买口红了。”

　　“我就是杂牌子，你们看看吧，颜色挺显白的。”

　　“阿音也是男朋友送的呀？”

　　“自己买的。”

　　“果然还是有男朋友好啊。”

　　白洁笑着，开玩笑道，“哎呀，瞧瞧你们那样儿，真的是，你们自己找一个去吧。”

　　她说着又面向阿音，“阿音，你也去找一个男朋友，免得她们呀又来调侃你一阵儿。”

　　话完之后立马惹得众人一阵调笑。

　　——

　　阿音回过神来，看着少女高傲的神色，那站在高处自信的样子真的就是人人都想成为的白天鹅。

　　白洁说的话无疑给阿音致命的一击，她心里很是慌乱。

　　她留下这纸团的时候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现如今真为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

　　阿音满身的不自在，以至于没有想过这纸团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桌上，也没有注意那语气是嘲笑的，更没有想过这件事是别人有意为之的。

　　原本好些的胃现在又揪着疼。

　　阿音望着白洁天真又灿烂的笑容，很是尴尬，却淡笑着解释，“我就是看着有许多我熟悉的名字，所以好奇拼着看一看。”

　　可平时挂着一张木头脸的人怎么会在这种时刻露出笑容呢？

　　无疑那笑容是僵硬的、难看的。

　　说完阿音转身就将纸张揉在一起，抛进了垃圾桶。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起笔做着地理试卷。

　　“这样啊，好吧。”白洁看着勾着脑袋的阿音，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