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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12章 ...

  •   第12章:云恕雨

      洛阳又有东京之称,侯门豪族到处都是,既为富贵之地,那“秦淮岸”、“烟柳巷”必不可少,百花楼便是最出名的销金窟,里头有十大花魁,据说个个貌若天仙,精通书画,多少权贵豪掷千金,只为换佳人一笑。

      吴十三身上火大,心里火更大,直朝着那烟花巷奔去。

      到了百花楼正门口,吴十三从袖中掏出那只瓷酒杯,大拇指轻揩着上面的纹路,他又想起袁玉珠了,想起她嫣红的唇轻碰酒杯、想起她将酒倒在光洁如玉的身上、起她泡热水澡舒服地轻哼声……忽地,男人眼神发狠,扬手将手中杯用力朝地摔去,刺啦一声,杯子碎成数片。

      吴十三大口喘着,心依旧跳得很快,口干舌燥,脑中乱成了浆糊。

      他忽然想起了六师兄--白衣猿。
      极乐楼的杀手大多都有个怪癖,六师兄就很贪恋女色,其实他还有个不为人知的身份,那就是名动南北的书画大家,没人知道他这样的人为何会加入极乐楼,只知他每回执行任务前后,都会去妓院,不纵情享乐个五六天,绝不出来。
      他不缺钱,但挥霍得也很厉害,最后不幸得了花柳病,浑身长满了烂疮,脓水将后背的皮肤和被单黏连在一起,弄得满屋子都是腥臭味。

      吴十三犹记得当年,他见六师兄活得实在难受,便好心问了一句:需不需要给您来一碗陈年佳酿的鹤顶红?
      六师兄摇头笑骂了句顽皮,说他很享受这种慢慢腐烂死去的滋味。
      吴十三还没见过这种怪人,又问了句:你后悔玩女人么?
      六师兄舔了下唇,狎昵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睡女人的那种愉悦,无法言说。

      说完这话,六师兄忽然大哭,在痛苦中熬了几天,终于在一个风雪夜安静地死去。

      吴十三几年前曾问过宗主:“这世上真有六师兄这般蠢的男人?为了享那点胯.下之欢,最后却不得善终。”

      还记得宗主笑着摇头,叹道:“十三哪,你还是太年轻。老六是大家族出身的公子,与结发妻子是表兄妹,二人两情缱眷,恩爱非常,后来老六因着出众的才华誉满京都,搞书画的嘛,都爱与友人游玩纵酒,都爱出入秦楼楚馆,渐渐地,老六就和妻子有了争吵,一个不让一个,十多年前,老六的妻子杀到青楼寻夫,哭闹着逼迫丈夫休妻,惹得周围的豪贵友人讪笑讥讽,老六面子下不来,打了老婆一巴掌,呵斥她滚回家去,再后来,那女人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歹人,被强.奸了。
      老六那时候已经十分自责后悔了,发誓从此收心,再也不跟着那些所谓的友人瞎胡闹了,要和妻子从头再来。晚了,那女人到底没原谅老六,投缳自尽了,死前留下遗书,说她晓得老六什么德行,必定会因为歉疚跟着自尽,以赎自己的罪孽,但她死也不愿再见到这个男人,她不许老六死,让丈夫继续去嫖、去浪、去快活,这下没人管你了。老六果然听话,嫖到了发烂、发臭,直到死……”

      当年,宗主笑着问:“十三,你还觉得老六蠢么?”

      当然蠢了。

      吴十三最是爱惜自己的容貌,他可不会因为一点愧疚就去嫖,要是变成六师兄那样,他宁愿死了,所以他从不去妓院。

      可今天,他却想去了。

      “不就是个女人么。”
      吴十三喃喃重复着这句话,手紧紧攥住长剑,大步走上百花楼的台阶,而此时,门口招揽客人的妓/女立马簇拥过来了,他扫了眼这些庸脂俗粉,并未理会,径直朝里走去。

      果然是销金窟,里头真真是豪奢至极,空中浮着甜腻的脂粉味和美酒香气,充斥着丝竹和调笑劝酒声,两栋三层小楼,中间由木质的小拱桥连接。

      正院中放着只极大的鼓,上面有三个衣着暴露的碧眼胡姬正在跳舞,惹得行客驻足观看。

      吴十三环顾着四周,挑选他需要的女人。

      这时,一个三十多岁的美艳妇人走了上来,中等身量,穿着天青色妆花缎对襟小袄,眉眼间透着厉害,两指夹着支长长的玉嘴烟锅,笑着从头到脚打量吴十三,略微屈膝道:“我是百花楼的花妈妈,小哥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吴十三垂眸扫了眼自己,他这会儿还穿着灰不愣登的僧袍,看起来很穷,男人耳朵有些发烫,冷着脸倨傲道:“来这里当然是嫖了。”

      花妈妈抽了口旱烟,嘴里吐出青白的烟,笑道:“咱们这儿有些规矩,但凡爷们进来后,得先给伺候的龟奴二钱赏银,置办席面最低三两,叫个姑娘进包间陪酒五两往上了,过夜嘛,还有个价。”

      “把你们这儿最好看的花魁叫来。”吴十三直接命令,又补了两个字:“过夜。”

      花妈妈眉梢一挑:“花魁娘子也不是谁来都接客的,人家不愿意,便是侯门公子都得靠边站,再说了……”花妈妈又抽了口旱烟,笑道:“花魁娘子一夜可是五十两往上了,妾身得罪问一句,公子手头有这么多现银么?”

      吴十三小指挠了挠下巴:“我没钱。”

      花妈妈脸色瞬间塌下来,但仍未恼,朝着门那边吐了口烟:“那就请吧。”

      吴十三扬了扬手里的剑,冷漠道:“我要是不走呢?”

      “来人。”花妈妈拍拍手,立马从各角落冲出来几个手执着棍棒的凶悍打手,妇人嗤笑了声:“小哥,你用手里的长家伙吓唬我?妈妈可不吃你这套,一文钱没有居然想白嫖花魁,”

      “不是白嫖。”吴十三憋住笑,手扯了下自己的僧衣:“我是广慈寺主持惠清的私生子,完了你们管我爹要钱去。”

      “呸呸呸!”花妈妈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朝西边的方向虔诚弯腰行了一礼,沉着脸呵斥:“好个狂妄的小子,连佛爷都编排上了,真是给脸不要脸,来呀,给我打出去!”

      话音刚落,几个打手就挥舞着长棍上前。

      吴十三本就因为袁玉珠心烦意燥,正愁火气没处撒,先是一脚踹飞个打手,后头使出小擒拿,卸掉另一个打手的胳膊,紧接着仓啷一声拔出剑,一剑将张好红木椅子砍成两半。

      一时间,百花楼尖叫起哄声四起,剩下的几个打手见吴十三如此强悍辣手,皆不敢冒头上前,气得花妈妈直骂:“脓包软蛋,老娘那么多银子白养你们了,给我往死里打他。”

      就在此时,楼上忽然传来个娇媚慵懒的女声:“花妈妈,咱们开门做生意,哪里有打恩客的道理,公子既然想要点花魁,你让他到我屋里坐坐嘛。”

      吴十三顺着声音的方向仰头瞧去,见二楼的小拱桥边坐着个极貌美妩媚的女人,穿着轻薄的碧色罗衣,香肩半露,手里拿着把小团山轻轻摇,指向吴十三:“小哥哥,你上来。”

      花妈妈扶了下发髻,仰头冲那花魁笑道:“好闺女,他、他是个穷光蛋哪。”

      “可他长得俊哪。”花魁娘子噘着嘴抱怨:“平日里尽吃又老又肥的五花肉,今儿想换道素的解解腻,好妈妈,你若是依了我,我明儿听你的话出局子。”

      花妈妈心里有气,可又不敢得罪这棵摇钱树,赶明儿还要送她去王府弹唱陪酒哩,花妈妈侧身让出条道,笑吟吟地看着吴十三,“果然漂亮的小白脸子走到哪儿都吃香,请吧公子,”
      说到这儿,花妈妈朝吴十三飞了个媚眼:“跟花魁玩完,若是还有力气,到姐姐屋里耍耍?”

      吴十三收剑入鞘,径直往楼上走,忽地回头,冲花妈妈坏笑:“巧了,我也不喜欢吃肥腻腻的五花肉。”

      花妈妈脸通红,气得插着腰站在楼梯口,瞪着吴十三的后背啐骂:“你娘才是五花肉,你全家都是五花肉!”

      ……

      上楼后,早都有小丫头候着,引吴十三去花魁娘子的绣房,那小丫头直发笑,说娘子原是官家小姐呢,家族落败后才沦落的烟花之地,她的席面上非富即贵,寻常公子见她一面都难,难得娘子一眼相中了你,是你福气呀。

      吴十三心里并无波澜,只是问了句:“那位花魁叫什么?”
      小丫头答:“云恕雨。”

      左转右拐,吴十三终于进了花魁的屋子,他反手关上门后,四下扫了眼,这是个不甚大的套间,甚是清幽雅致,所用器具皆是竹制,墙上挂着把焦尾琵琶,书架上摆了许多古书,内外间的小木门挂着玉髓珠串成的帘子。

      怎么又他娘的是玉珠子!
      袁老爹当初为何给他女儿取玉珠这么个俗气的名字,到处都能见到!真是烦死人了!

      吴十三恨恨啐了口,朝前望去,那个花魁娘子云恕雨此时正背对着他,往圆桌摆酒菜,这女人仿佛背后声了眼睛,媚笑了声:

      “哥哥干嘛这样盯着奴家?”

      吴十三走过去,将长剑立在桌子边,两指夹起条炙牛肉,送进口里嚼,他颔首盯着云恕雨瞧,她真的很美,鹅蛋脸,小巧而挺立的鼻子,纤腰丰乳,冰肌玉骨……但,比起袁玉珠,依旧差得远。

      “哥哥是西域人?”云恕雨倒了杯酒,端起一杯,喝了一半,将另一半递给男人。

      “对。”吴十三并未接,而是翻起只茶杯,满满给自己倒了一盏,咕咚咕咚喝了个尽。

      “好酒量。”云恕雨眉梢轻挑,半靠坐在圆桌上,与吴十三面对面,离得近,越能看清男人,样貌身段都是极品,她喜欢。
      云恕雨并未贴上去,歪着头饮酒,足尖却在撩拨男人的小腿,笑道:“哥哥方才说自己是老和尚的私生子,难道不跟着你爹戒色么?”

      “哥哥专门来这种地方破色戒的。”吴十三不想被这种身经百战的女人看贬,同她说着令人想入非非的荤话,“原本是想嫖,不过现在看来,我是被姐姐嫖了呀。”

      云恕雨噗嗤一笑,完全坐在桌上,两腿缠住吴十三,将男人往近一勾,手隔着衣裳不安分起来,心一惊,果真是个极品,媚笑着问:“哥哥看着是个妙人儿,不知有过多少个好妹妹?”

      吴十三捏住女人的下巴,一分分凑近女人的红唇,在将吻未吻的时候忽然撤开,坏笑:“算上你,正好一百个。”

      云恕雨搂住男人的腰,暗骂自己好歹见多识广了,居然被这小子撩得心狂跳,她下巴朝里努了努:“原来是个百人斩的高手哪,那奴家今儿可要跟哥哥彻夜交交手了。”

      “好啊。”吴十三一把抱起女人,而这时,女人也趁势吻他的脖子,热情与温柔兼并,男人开始情动轻喘,可就在穿过那玉髓珠帘子的时候,他如同被雷击中般,楞在原地一动不动,浑身的邪火慢慢褪去、变冷,最后,他放下了女人,苦笑了声,转身朝方桌行去。

      吴十三坐到凳子上,垂下头,默默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接一口地喝。

      云恕雨多年在风月场混,一眼就看出这陌生男人有心事,她是个知情识趣的人,自然也没有强求欢,穿好衣衫,从柜中拿了壶酒,坐到了男人对面,笑道:“这是上等的绍兴黄,我平日都舍不得喝呢。”

      吴十三从怀里掏出那只岫玉珠耳环,摩挲着,抿唇自嘲一笑:“打扰姑娘了,我马上走。”

      “忙什么呢。”
      云恕雨找了两只干净的杯子,给吴十三满了杯,看了眼男人手里的耳环,立马了然:“公子为了心上人烦恼?你……应该从未碰过女人吧。”

      吴十三没回答,喝了口酒,想起玉珠今晚喝的也是绍兴黄。
      “我,我喜欢上了个小姐,她很好,也让我很烦躁,不是那种讨厌的烦。”

      “是搅乱你心里一池春水的烦。”云恕雨笑笑,问:“所以你来百花楼寻欢,是为了忘记她?”

      “对。”吴十三承认了。

      “可是总是百花楼美人三千,你还是只要小姐那一瓢。”云恕雨反倒有几分欣赏这个漂亮又痴心的男人,她瞧向男人身上的僧衣,柔声问:“是什么阻碍了你们在一起,因为……”

      “不是因为银子。”吴十三摇摇头。

      云恕雨皱眉:“那是因为身份?”

      吴十三不晓得该怎么解释,他不想给玉珠惹上半点麻烦,于是换了种说辞,模糊了玉珠的出身背景,叹了口气:“她是军官家的小姐,有个对她特别好的未婚夫,她……好像也很喜欢她未婚夫,而我,只是个卑劣可恶的混混。”

      云恕雨立马了然,原来是单相思。

      “我想将她抢走。”吴十三抓起立在桌边的剑,忽然变得很激动,不知是不是因为饮了酒的缘故,白皙的脸通红:“我想通了,人活这一辈子难得遇上个真心喜欢的人,我要带她远走高飞。”

      “可是她愿意么?”云恕雨抓住男人的手,让他松开剑,笑道:“妾身虽是烟花女,那也晓得婚姻讲究个门当户对和两情相悦,公子既然如此喜欢那位小姐,那就把这份爱藏在心里,别给她风平浪静的生活带来困扰,真正的喜欢,是克制和尊重。”

      吴十三如同被迎头浇了盆冷水,一开始心里还不忿云恕雨这番直接的话,后面一想,人家说的好像确实对,是啊,趁着还未泥足深陷,他这次真的得离开洛阳了。

      “多谢姑娘了。”
      吴十三起身,给云恕雨躬身行了个礼,男人眼里并未半分狎昵,笑道:“姑娘的一番话,真如醍醐灌顶般,在下冒昧,想单方面和姑娘交个朋友。我现在知道怎么做了,明儿就离开洛阳,过后我会差人给你送笔银子,你给自己赎身吧。”

      “那感情好啊。”云恕雨并未将男人的话放在心上,她这辈子听过太多要给她赎身的发誓赌咒,可现在呢?她还在百花楼。
      云恕雨故意捏了下男人的脸,扁着嘴娇声道:“没把你吃干抹净,我可真不甘心,行啦,姐姐送你出去。”

      ……

      百花楼里依旧歌舞喧嚣。

      送走吴十三后,云恕雨去张伯爵的包间里坐了会儿,随之一摇三晃地回了屋子,刚准备洗漱,眼前忽然一黑,她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人强拽进内间。

      咚地一声,云恕雨的头磕在了床沿儿。

      云恕雨吓得花容失色,抬头一瞧,跟前站着个穿着玄色衣衫的女子,长得清丽绝伦,腰间挎着弯刀,一脸的煞气,看着就叫人害怕。

      “来人呐!”云恕雨大喊。

      戚银环反手就甩了女人一耳光,迅速拔出刀,抵在云恕雨的脸上,面无表情道:“闭嘴,敢出声,我就划花你这漂亮的小脸蛋!”

      云恕雨不敢喊人了,吓得身子直打颤,眼泪不住地往下掉,手颤巍巍地指向立柜:“我、我的银子首饰都在那儿,全、全送给你。”

      “呵。”戚银环不屑冷笑,傍晚和吴十三吵架后,她担心他伤势,忙尾随了过来,但跟丢了,正当她急得五内俱焚的时候,忽然在瓦市发现了吴十三的身影,谁知这杀千刀的居然跑到窑子里嫖!
      戚银环气得眼睛都要冒火了,上下扫了眼云恕雨,用刀背轻拍着美人的脸,笑道:“花魁娘子是么,还真美呢,你今晚和那个穿僧衣的小白脸干什么了?”

      “什、什么都没干。”

      “说谎!”戚银环一把揪住云恕雨的发髻,逼迫女人面对自己,咬牙切齿地问:“没干他在你屋里待那么久?”

      “真的没有。”云恕雨被弄得头皮发痛,连连摆手,哭道:“就是说话而已。”

      “说什么了?”戚银环柳眉倒竖,掐住美人纤细的脖子:“复述给我听。”

      云恕雨几乎要喘不上气了,哭道:“他、他很不开心,说自己喜欢上军官家的小姐,可、可那个小姐有未婚夫了。”

      “什么?”戚银环身子一震,松开了云恕雨。
      军官家的小姐?未婚夫?
      戚银环皱眉,她这些日子打探了下袁玉珠的身份背景,那女人不过是区区秀才家的姑娘,而且已经嫁给了陈二爷。
      那么,吴十三说得肯定是她啦!
      戚银环喜得心花怒放,她就知道吴十三心里是有她的!

      “说的不错,本小姐今儿就放你一马。”
      戚银环将弯刀收回去,从袖中取出帕子,反复擦自己的手。

      云恕雨心知自己应该是安全了,女人蜷缩在地,手捂住胸口,偷摸望向戚银环,哆哆嗦嗦地问:“你是?”

      “我就是他喜欢的官小姐。”戚银环起身,得意一笑。
      忽然,戚银环扬手,重重地打了云恕雨两耳光,冷声骂道:“小骚货!这两巴掌是教你学乖的,记住,不要随便勾引名花有主的男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栗子卷儿、53034541、kik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胡萝卜一根 50瓶;小小小捷_Joy 28瓶;
    ——
    二更合一,补上昨天的。
    PS.极乐楼每个人都有个动物代号,戚小姐是银环蛇;六师兄是白衣猿;二师兄白鸿鹄(天鹅,深情的鸟)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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