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之歌》曲和

1、不是小学生了

　　2014年的夏天，她小学毕业了。没有任何考核，没有任何限制。考完一场期末考试，拿着一张毕业照，她就像往常一样离开学校了。那个时候，还不满十二岁的她不明白那天意味着什么，除了知道自己不必在这个她待了七年的学校念书了，下个学期她会去一个离家远一点的地方念初中，和以前的堂哥堂姐一样，成为一个‘酷酷’的初中生以外，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生活会发生什么变化。那个乡村小学很小，对于那个时候的她来说却很大，那是儿时的她生长的地方。
　　她五岁出头就在那里念学前班了，以前奶奶家中总抚养着许多孩子，一群孩子组成了一支大大的上学队伍。二姑家的表姐年龄最大，便承担起照顾弟弟妹妹们的责任。那时候总是天蒙蒙亮的时候表姐就在厨房忙碌，孩子们的早餐通常是面条或者蛋炒饭，而爷爷奶奶则是外出农忙。后来随着表姐初中去县城念书，其他的孩子也陆陆续续去往更远的地方读书，与她年龄最为相近的堂弟也被他父母转去了县城，于是上学路上渐渐剩下了她一人。她性格安静，从小便独来独往，小学高年级的时候才更为活跃，但也算不上活泼。奶奶脾气暴躁，挨揍是家中的孩子们少不了的经历，她也不例外，而且他们十分偏心，所以上小学的她有时会庆幸家中附近上学的只有她一人了，就好像爷爷奶奶的爱全部只属于她，尽管他们的心从未向她那边偏过。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那一天是阴天，云朵灰蒙蒙的，她又迅速低下头开始认真走路，走出校门以后又停下来，转身看着校门看了好一会，后来回过神来又继续走路，学校离家并不远，她很快就到家了。
　　而变化，从那个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也许是蜕变，又或许是成长。就像儿童节再也不是她的节日一样，而童年也就此落幕了。
　　去附近的初中报道的那天，她扎了个中马尾，围了个粉色的发箍，穿了一件新买的白色体恤。去学校的路上，算不上开心也不会难过，好像日子一如平常。在填写住校信息的时候，她填了不住校。虽然学校离家里稍微有点远，但她在填信息前去看过宿舍之后就打消了住校的念头，再加上开学前领居家读初三的姐姐劝过她不要住校。那个时候，学校内部还没有硬化，起风的时候总是黄土飞扬的，显得这所学校十分的破败。
　　初一的她们暂时被分在了最老的教学楼，那栋楼还是红砖的，墙壁凹凸不平，总之，看起来就很没有安全感。她被分到了二班，其实整个年级也才三四百人，整个学校也没多少学生，而且一年比一年的学生少。她那个年级只有六个班，但班级内部还是挺强大的，每个班都有七十多个人。
　　第一天就要上晚自习，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上晚自习，晚自习每天晚上六点钟开始。报到的时候，她就见到了自己的班主任，是一个看起来凶巴巴的中年男人。而以后的日子也证明了这个老师是个严肃的狠角色。后来，就是打扫脏兮兮的破教室，领课本等开学流程。没有什么自我介绍，乡村里的孩子大都不认生，又正处于活泼的年纪，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就熟络起来了。开学第一个月，他们都是按照自己选的位置坐的，那个时候本来她是约好和小学同学同桌的，可是那个同学磨磨蹭蹭的，教室里的同学选位置选的都差不多了，那个同学也没有出现。而她原本选好的位置已经被一个男生抢占先机了，最后她就和这个男生同桌了。是她整个中学年代仅有的两个男生同桌之一。初一年级只要上三节晚自习，而初三要上四节，这也就意味着，她晚上不能和领居家的姐姐一起回家。于是，她就独自走了三年的夜路。
　　开学第一天毫无预兆的下了一场大雨，雨水淅淅沥沥的，雷声一阵接着一阵，闪电好像可以把人给吓死。操场里的黄泥水哗啦啦地流，没有人愿意出教室去。她不记得那场雨下了多久，反正夏天的雨嘛，都是来的快去的也快的，第一节晚自习下课的时候，雨就已经停了。虽然课间只有十分钟，但教学楼外面还是分布着很多学生。她也出教室去了，只不过是一个人，那个时候的她是不害怕一个人的，但群体中好像与别人同行才被认为是正常的。那个时候的她哪里知道自我是什么东西，不断地融入群体才是她奉行的准则。
　　她在教学楼的外面的一棵树下面蹲着，折了一跟小树枝，在泥土里画圈圈，一圈又一圈，百无聊赖，那个时候的十分钟好像十分漫长，漫长到足够去回忆整个童年。邻居家的姐姐在课间的时候来找了她，问她有没有同学和她一起回家，她沉默着没有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邻居家的姐姐就说早上的时候可以和她一起去学校，她点了点头，然后第二节晚自习开始的铃声就响起来了。晚自习干了什么，后来的她一点也不记得了，不过那个时候第一次上晚自习，没什么经验，也没有开始正式上课，大概就是随便翻翻新发的课本，和附近的同学你一句我一句的，晚自习大概就这么过去了吧。
　　晚自习结束了，已经将近九点了，她收好东西，背上书包就开始回家了。书包轻飘飘的，初中不像小学，书本更多，而且书本是可以留在学校过夜的。她并没有带什么东西，所以书包里什么也没有。走了没多久，路上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夜色很黑，路边的杂草轻轻摇摆，下过雨后的天空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份澄澈，但对于她来说这样的夜色只剩下恐惧。她渐渐感到害怕，并且开始疯狂的跑起来，因为跑得很快，原本需要三十分钟出头的路程她只用了二十分钟，到家以后她也依然惊魂未定。在睡觉前，月光突然爬进了房间，夏天的天气还真是像娃娃的脸啊，刚刚还月黑风高，如今已是“澄江一道月分明”了，果真是变化莫测，让人捉摸不定。月光那么美，她的鼻子却酸酸的，她枕着月光掉眼泪，不敢哭出声来，因为怕奶奶听见，那个时候她还和奶奶一起睡，爷爷的耳朵虽然很不好使，但奶奶的耳朵确是格外的灵敏，如果被奶奶听见了，指不定要怎么唠叨。哭着哭着她就睡着了。第二天还要早起，这天杀的学校，大早上六点就要赶到学校去做破早操，这不是折磨人嘛，而且一折磨，就是三年。夜晚是深沉的，虽然对于那个时候的她来说，大晚上的，只是拿来睡觉的，不用思考，也不用伤感。多简单的想法，多简单的脑子。这样的生活，才是快乐而真实的。因为那个时候的她并不懂得夜晚的被人为赋予的悲伤。可是夜晚又有什么深沉呢？所谓夜晚，只不过是地球自转的时候，地球总是会有一部分得不到阳光，没有阳光世界就会变得黑暗，仅此而已，这只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自然现象，和情绪有什么关系呢？令人费解。
　　她叫江小离。
　　很小的时候，她就从堂姐的口中得知自己并非是父母亲生的这一事实，每每她与堂姐争吵时，堂姐便会说出“你不是我们江家人，你是野孩子”之类的话，每每如此，江小离便会深深的低着头，或许是拿着扫帚在扫地，或许什么也没干，只是任由自己将头埋在头发中，眼泪大滴大滴的从大大的眼睛里掉下来。江小离曾幻想过无数次，如果这只是孩子间的打闹该多好啊，可惜不是，那就是铁一般的事实，从大人们有意无意的玩笑中，年纪尚小的江小离也能明白这一切，此后在无数个难过的时刻，这个事实始终是她内心无法消散的痛。
　　父母常年南下工作，相处的时间也仅限于过年，或许是男人都更喜欢女儿，再加上江小离长得聪明伶俐、乖巧可爱，小时候的她很得爸爸的喜爱，但她与妈妈的关系自始至终都很冷淡。小时候堂姐曾告诉她，她被领养是爸爸的决定，妈妈是极力反对的，当然江小离不知道这是真是假，但她那时候当真了。她总是能隐隐约约感受到妈妈的冷淡，再加上堂姐对她说过的话，于是她对妈妈也保有一股敌意，总是用大大的眼睛瞪着妈妈。或许小时候的江小离也常常渴望着与母亲之间的亲密，只是这种亲密从未有过，与其说她们是母女，不如说更像是陌生人。
　　养父母有一个亲生的儿子，也就是年长江小离八岁的哥哥，名叫江小安。江小离的名字还是村里的女老师给取的，大概是知道她的身世才如此取名，意味着离开亲生父母，又或者是远离伤痛，再者，或许什么寓意都没有，这些江小离都不得而知。或许是因为血缘的关系，江小离和所谓的家人始终有一种疏离。这个大她八岁的哥哥和她并不亲密，小时候的江小离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哥哥，因为年龄的关系，他们之间的交集少之又少，但江小离对哥哥有一种更亲切的感觉，哥哥同样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这大概是他们唯一的相似点。不过目前为之，她与哥哥的教育经历都是一样的，从幼儿园到初中，他们都有着相同的轨迹。
　　夜晚结束了，天色还有些暗，江小离就已经被闹钟吵醒，洗漱过后昏昏沉沉地去敲邻居姐姐家的门，随后与邻居姐姐结伴前往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