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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陷空碧水起惊涛 ...

  •   展昭与白玉堂不多时便告辞离去,夜幕已降,汴梁街道上陆续摆开夜市,叫卖之声此起彼伏。时有蹦蹦跳跳的孩童拿了糖人糖葫芦跑过,后头总有大人声声叮嘱“小心摔着”。

      星灯点点,闪烁不停。两人缓缓行于这人间烟火之中,回想起平安镇狠斗、湖青山遇匪、落雁谷伤逝,真好比大戏一台,梦境一场。展昭忽道:“此事已了,白兄要回陷空岛去了么?”

      白玉堂一怔,竟无言可对。要说不走,卢方等是代替展昭留在开封府,如今展昭回来了,自然不好再留。可要说走,却又甚是不甘。展昭却道:“白兄要离京千万告诉展某一声,展某好为白兄饯行。”

      白玉堂听了好不膈应,冷笑道:“五爷吃的是山珍海味,饮得是玉液琼浆,也不知你猴年马月才能攒够了银两给五爷饯行。”

      展昭笑道:“无妨,皇上多加了我一年的俸禄,”见白玉堂双眉一轩,又道,“只是不知何时发下来,许是一天两天,许是一月两月,不知白兄可等得否?”

      白玉堂一点头:“当然等得。” 最好出个贪官将贼猫的俸禄贪了去,让他请不了客。伸出手掌道,“君子一言!”

      展昭同样举起手掌,正色道:“快马一鞭!”“啪啪啪”对击三下,两人同时笑容满面。只是都在笑些什么,却是哑巴吃馄饨,肚里有数。谁知无巧不成书,二人刚回到开封府,公孙策便冲展昭招手:“展护卫,皇上赏你的一年俸禄刚送来。”打开桌上木盒,但见黄封灿然,亮得人眼花。

      两人同时脚步一顿,展昭并不去取。白玉堂一阵失望,嘿嘿道:“这下猫大人可有银子给我饯行了,哼,好得很啊!还不快去安排酒席,当五爷稀罕留在京城么?”说完也不等展昭回答,一摔袖子出门去了。

      展昭不由自主追出两步又停下,看得公孙策好生不解:“展护卫,你要请他吃饭,他为何还要拂袖而去?”

      展昭苦笑,白玉堂分明是不想离去。展昭也有几分不舍,这些天来朝夕相伴,虽处处凶险,却也是乐在其中。这耗子一走顿觉冷冷清清,自己竟有些不习惯了。他摇摇头,朝公孙策道:“展某先行告退,包大人若要寻我,我就在隔壁小房歇息。”便也走了出去,对桌上银两看也没看一眼。

      公孙策正自沉吟,身后忽然咳嗽一声,他转头一看,躬身道:“大人。”

      包拯方才就在里间,将这一幕从头看到尾,笑道:“公孙先生可知本府在拟什么奏章?我见那白玉堂年少英雄,正欲向圣上举荐。原担心他不愿留下,如今看来,只怕这锦毛鼠不愿离开才是真。”

      公孙策恍然大悟:“怪道展护卫说与他饯行,他竟这般不乐。展护卫可知此事?”

      包拯道:“少年人惺惺相惜,本府瞧展护卫也希望这白玉堂留下。明日皇上还要为杨家之事召见展护卫,本府那时向圣上保举,他也就知了。”

      公孙策想了想,道:“但学生以为,白玉堂性子狂傲,怕是不愿受朝廷体制的约束……”

      话音未落,隔壁房中突然一声脆响,紧接着扑扑扑扑之声大作,听展昭大喝:“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快来帮忙!”

      四大校尉本在院中当值,闻声冲过去,立时便听赵虎嚷嚷道:“不得了!着火了!”王朝喊:“保护大人!”展昭喝道:“慌什么!这火蔓延不开的,休得惊动大人!”

      包拯与公孙策匆匆来到隔壁小房门口一瞧,不由大吃一惊,只见房中整整一堵墙从顶至底从左到右,徒然蹿起一道烈火,首尾相连,赫然便是只耗子模样。一根尾巴带着熊熊烈火连转数圈甩至墙角,风吹火动,两只大大的耳朵在熠熠火光中忽来闪去。四大校尉与展昭各自持了衣帛奋力扑打,马汉骂道:“奶奶的!谁干的好事!”

      展昭用布帛浸了水,冲耗子尾巴狠命抽打,咬牙道,“张龙!去把白玉堂叫来!”

      张龙领命蹿出门去,迎面撞上包拯:“大人……”

      包拯摆摆手:“先去请白少侠。”张龙飞快跑走,包拯踱到房门口晓有兴趣地观望,说也奇怪,无论展昭等人怎么扑打,那只火焰耗子始终燃得兴高采烈,火苗蹿得极为明亮。展昭见此法不奏效,当即翻窗去到花园,拎起几袋沙土分给赵虎王朝马汉,捏成泥团朝火线扔。幸而那土甚是黏腻,覆盖在墙上一时不会掉落。等被火烤干纷纷落地时,火苗也尽了。如此这般往返数次,那火终于灭了。

      几人这才松了口气,赵虎一屁股坐在地上:“累死老子了……展大人,这他娘的啥啥啥鬼火啊?”

      展昭阴沉着脸,死死盯着墙上的耗子。张龙匆匆带了卢方前来,卢方见包拯站在门外,忙施礼道:“包大人,得罪,得罪……”

      包拯笑道:“本府无甚,辛劳的是展护卫他们。”朝房中一指。

      卢方探头一看,只见房中凌乱不堪,泥啊土啊破碎瓷片撒了一地,展昭与四大校尉个个满面烟灰十指黑。再往里看,好好一堵墙上大剌剌趴着只烧成烟灰色的巨大耗子,趾高气昂地吊着尾巴,爪底按着团乌漆墨黑的物事。

      卢方一见便知是白玉堂干的好事,顾不得唉声叹气,急忙向展昭等致歉:“展大人,四位兄弟,这……唉,五弟顽劣,卢某一定好好教训。得罪之处,还望诸位海涵。”

      展昭一言不发,马汉道:“卢大侠,你这五弟弄得甚么玩意儿?这火烧得忒邪门。”

      卢方擦汗道:“这是我五弟平时做来玩的,我也不知他哪里找来的物事,接触空气便自行燃烧。他将其与油脂等物混合做成笔,画到墙上倒无妨。但一旦有人去擦,把油脂等分离开来,那便要烧起来了。”

      展昭淡淡地道:“是展某的不该,见了耗子本该顶礼膜拜,哪能拿布去擦。白少侠何在?展某自当三跪九叩,负荆请罪。”

      卢方连连拱手:“我五弟不知到哪里去了,都怪卢某管教无方,得罪,实在得罪。这房中的损失都包在卢某身上,明日我在醉仙楼摆酒席给大伙儿压惊,还望赏脸。”

      他说得诚恳,四大校尉也是豪爽之人,当下也一笑了之,独有展昭仍不说话。公孙策笑道:“这小房平日是展护卫小憩之地,大人若在书房中办公事,展护卫便在小房中相候。前些天展护卫不在无人进来,倒耽搁了欣赏白少侠大作。”

      马汉忽然叫道:“哎呦!展大哥的茶具被打破了!那可是御赐的汝窑!”

      卢方大吃一惊,赶忙捡起几片碎片细细查看,果然是汝窑中的珍品,心下顿时叫苦不迭。别人都将御赐之物好自供奉,这御猫怎的就当平常器皿用了?想要赔吧,市面上汝窑极少,只有做坏了不够资格当贡品的才会流传出去,这极品怕是有钱也没处买去。

      正自淌汗,展昭已恢复了平静,道:“卢大侠不必挂心,此物是展某扑火时不慎摔坏的,圣上要怪罪也找不到白少侠身上。”

      包拯也道:“此事我等自不会声张,圣上也不会来查看,卢大侠不必过于忧心。江湖盛传锦毛鼠擅于机关之术,本府今日算是领教了,哈哈。”

      卢方汗颜,连道定让五弟来赔罪,众人又说了好一会儿方才散去。包拯见展昭犹自对着墙上耗子出神,也不去叫他,与公孙策走了出去,道:“公孙先生你瞧,展护卫果然颇为念记那白玉堂。”

      公孙策道:“但白玉堂这般性子,大人可有把握让他甘心为朝廷效命?”

      包拯笑道:“先生是想问本府能否制得住那白玉堂?既然展护卫在此,本府又何必操心?方才火势虽旺,不照样被展护卫灭了么?”

      包拯自认明镜高悬,却不知这番他猜错了展昭的心思。这把火未烧时,展昭确实想白玉堂多留些时日,可此刻却变了主意。倒不是气他恶作剧,实在是这耗子太过胆大妄为,便是行侠仗义时也极至任性,一句不合就翻脸,让人担忧不已。

      展昭想起湖青山那夜去救白玉堂,这耗子素来不肯在他面前落半点下风,但为求杀那匪首,竟能说“自此之后任凭差遣”。展昭当时便心中大震,唯恐他再做出甚过激之事,这才下狠手斩了那两剑。京城之中不平之事何其多也,他若桩桩件件都管过来,今日盗三宝,明日闯皇宫,后日再探太师府,瞧哪个“狗官”不顺眼再放把火……岂不让人提心吊胆么?

      因此第二日包拯面圣举荐白玉堂,仁宗问展昭:“你与他千里同行,觉得此人可用么?”

      出乎包拯意料,展昭斩钉截铁道:“此人处处以侠义为先,为救素昧平生之人能冒生死之险。此等任侠之风固能啸领江湖,却难以立于朝堂。”

      仁宗道:“你是说他好勇斗狠,不堪大用?”

      展昭道:“白玉堂机变百出,艺高胆大,江湖都是公认的。然恕臣妄言,入朝为官除需有忠君爱国之心外,更需能忍人所不能忍。锦毛鼠年少成名,万众羡泽,正是弹剑狂歌意气风发之时。要他韬光养晦,实是强人所难。”

      仁宗听了不禁一笑:“展护卫亦是年少成名,却于弹剑狂歌意气风发之时,入了朝廷学韬光养晦之道,可有勉强?”

      展昭一顿,道:“臣自幼沉闷古板,不及白玉堂飞扬跳脱之万一,实难与他同日而语。”

      仁宗点点头,对包拯道:“此议暂且压下,你们且退下罢。”

      包拯与展昭领旨退出,才跨出殿门,听仁宗自言自语道,“唉,难道朕的御猫捉惯了豺狼虎豹,竟忘了猫儿最该抓耗子了么?”

      回到开封府,卢方早押着白玉堂在书房候着,白耗子想是已被卢方狠狠训过,一见展昭便上前见礼:“猫大人,实在对不住,五爷我不知那竟是你的猫窝。瞧那屋子太过冷清,一时兴起画它两笔,倒害得猫大人走了水砸了宝贝,恕罪,恕罪。”

      卢方怒道:“你这是与人赔礼么?”

      展昭面色不改,囫囵接下:“白兄不必如此,那茶具太过量小,展某早就想换了。墙上墨宝展某自当好好保存,多谢白兄费心。”

      正是你一拳来我一脚,谁也没占着便宜。包拯不禁大笑道:“果然展护卫与白少侠相知甚深,本府还在疑惑,为何展护卫阻止本府向圣上举荐白少侠。现下看来展护卫的确明察,倒免了本府犯下大错。”

      此言一出,卢方与白玉堂俱是愣了。卢方道:“包大人向皇上举荐我五弟?”

      包拯点头道:“不错,本府本想向皇上求旨,着白少侠入朝为官相助开封。但展护卫言道,白少侠恐难以忍受官场约束,圣上遂将我议驳回。展护卫言之有理,是本府莽撞了。”

      卢方暗吁口气,暗道五弟这性子若真入了朝我怕是要少活十年。不料白玉堂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冲展昭大喝:“贼猫你竟敢小瞧五爷!”

      卢方一呆,心道难道五弟愿意吃皇粮?

      其实白玉堂哪里愿意当官,便是皇帝亲自来问他,他也必然一口回绝,但他自己不肯当官是他潇洒,展昭替他回绝,白玉堂便只道展昭始终看低他一等。又记起昨日他几次要替自己“饯行”,心想,这贼猫当真是兔死狗烹。嘿嘿冷笑道:“既然猫大人瞧我不顺眼,白玉堂也非不识相之人,自不会留在此地讨嫌。陷空五鼠即刻搬出开封府,从此不再踏进半步,告辞!”一拉卢方,气冲冲摔门而去。

      不一会儿衙役来报,卢方等五人已出了开封府,像是不打算再回来了。包拯眼望展昭,道:“展护卫,千金易得知己难求,莫要逞一时之气而误失好友,还不快去追?”

      展昭也不争辩,躬身行礼:“属下告退。”出了书房碰到公孙策,打个招呼走开两步,回头道,“公孙先生,那间房本就只有展某用,那堵墙便不用粉刷了,随它去罢。”说完却也不出门去追,自行回后衙寻四大校尉练武去了。

      包拯与公孙策对望一眼,均想,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展护卫的性子倒退了不少啊。包拯感慨道:“白玉堂不入开封许是对的,锦鼠龇牙自有御猫去管,御猫若跟着亮爪,开封永无宁日也!然展护卫要留下墙上耗子作甚?是卧薪尝胆,还是睹物思人?”

      公孙策仔细揣度展昭神色,思来想去,半晌终于叹道:“学生不知。”

      两日后卢方果然送来帖子,请展昭与四大校尉当晚往醉仙楼吃酒。展昭等按时赴约,卢方远远迎了过来,众人寒暄数句后便落了席。

      卢方拉了展昭坐了主座,展昭见白玉堂隔得远远的,神色也甚为冷漠,一顿饭下来只顾喝酒吃菜,连徐庆与他说话也是淡淡回一句便住口。不由苦笑,这耗子七情上脸,半分不愿掩饰,哪里能适应宦海沉浮。但瞧他这般模样,还是忍不住心软,遂倒了杯酒站起身,对白玉堂道:“此番白兄相助之情,展某铭记于心。想昔日你我皆仗剑江湖,如今展某入朝为官,虽不致有雄鹰折翅之悲,忆起往日游侠天下,却时常感慨万千。白兄神采飘逸,行事如天马行空无拘无束,展某实在羡慕不已。今日满饮此杯,愿白兄永如玉龙于海,金鹏翔空,得一世逍遥,修百年自在。”说完仰头一饮而尽,朝四周团团一揖,微笑道,“诸位慢饮,展某今晚还要入宫当值,就此告辞了。”

      卢方愕然,忙也站起身道:“怎么展大人原来今晚有差事?该告知卢某换个日子的。”

      徐庆嚷嚷道:“展猫你该不是看不起哥儿几个,不愿和我们吃酒罢?”

      展昭忙道:“岂敢岂敢,实在是展某俗务缠身,日日都不得闲,不愿扫了诸位的兴致。”

      马汉也帮着说话:“今个展大人的确要入宫当值,当值表上月大内就拟定了的。”

      赵虎却甚疑惑,展大人今夜当值是在下半夜,现在华灯初上,还不到时辰,怎的就走了?目光一转,见白玉堂目无表情地玩着酒杯,顿时恍然大悟,心想展大人准是不愿瞧这白玉堂的脸色,说了一堆好话,他连眼皮也不抬,当真傲慢之极,比那庞太师也差不了多少。

      却不知白玉堂心中正翻江倒海,前日只道展昭要赶人,他想我白玉堂岂是死皮赖脸之辈。盛怒而去,这两日满心愤愤,恨不得将那猫捉出来暴打一顿才好,谁知他此刻却说了这么一番话,如春风拂面一般,白玉堂只觉得一腔怨愤顷刻间化为乌有。见他要离去,几次想叫他别走。然而终是面子大过里子,挽留的话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与众人拱手作别,施施然下楼上马,转眼间去得远了。

      这顿饭白玉堂本就食之无味,展昭一走,更是味同嚼蜡,没多会儿也寻个因头走了。离开醉仙楼,在大街上随意走着,不知不觉竟来到开封府。白玉堂凝望着府门良久,忽然一阵冲动,当即越墙而过,几个起落来到那间展昭小憩的屋子前。

      他在屋前站了一会儿,听得有响动,便提气跃上屋顶。瞧见包拯与公孙策边商谈边进了隔壁书房,白玉堂却不想离开,心想:“贼猫不想我留在此处,白爷爷就偏要在这儿睡他一觉。我前日说‘从此不踏进开封府半步’,可没说不踏进百步千步万步,五爷向来是说话算话的。”干脆在屋顶上躺了下来,双手枕在脑后,肚里哼着小调,二郎腿翘得高高的,右足对着天上明月不停地晃荡。清风徐来,桂木飘香,甚是惬意自在,白玉堂不由懊悔:“怎的忘了带坛女儿红来?”

      他在展昭屋顶逍遥,展昭自然毫不知情。他入宫时还未到交班时刻,便在侍卫房中等候。一名太监瞧见了,招呼道:“展护卫今儿个来得可真早啊!”

      展昭认得是总领太监王福顺,笑道:“王公公好,今日展某巡街巡得晚了,回府再来必要误事,就干脆早来了些时候。”

      王福顺生得富态,圆脸上满是笑容:“展护卫真个勤快,难怪这般出息。得,时候还早哪,您先候着吧,咱家得到后头当差去。”

      展昭拱手道:“公公好走。”见王福顺摆着胖胖的身子转过回廊,展昭遂回到房中等候。过了一盏茶功夫,前班的侍卫还未回来,房中无人,便想在榻上小憩一会儿。才合上眼睛,忽听暗器破空之声倏然而来,展昭腾地跳起挥剑一击,“扑”地一下,一物被打落在地。展昭跃出房门四处查看,只见风动翠竹,婷婷摇曳,哪有半个人影,遂回房捡起那物,却是张纸条包着块石头。打开纸条一看,纸上寥寥数字,字字触目惊心:“陷空沉官船,官军擒五义。今夜,速救。”

      展昭心下大震,再次在房屋四周查看一番,仍是毫无踪迹可寻。他顾不得再探这纸条来自何处,心道:“方才卢方等还与我吃酒,此事若属实,转眼便要翻了天色。‘陷空沉官船’,难道陷空岛截了官家船只?卢大侠为何未曾提起?官军若去拿人,那耗子必定大开杀戒,斗个山河变色日月无光。到时惹得御林军倾巢而出,那耗子纵是有三头六臂也决不能挡,我须得赶在官兵到达之前通知他快快离开……”至于这耗子指的是五鼠中的哪一只,自然是心明敞亮,没有半点疑虑。

      主意一定才要迈步,门口靴声响起,一队侍卫走了进来,当头的招呼道:“展大人已到了么?”

      展昭猛然醒悟,自己正在皇宫当值,如何能擅离?只觉心中怦怦直跳,勉强打个招呼便不作声。脑中迅疾转过一个又一个主意,却始终不得章法。那侍卫头领见他面色不好,问道:“展大人怎么脸色如此苍白,是病了么?”

      展昭忽然福至心灵,随即暗运内力逼至肺部,登时止不住地一阵大咳。那侍卫头领唬了一跳,忙上前搀扶:“展大人到这边歇歇。”扶展昭到榻边坐下,余下的侍卫一拥而上,掏帕子的掏帕子,拍背的拍背。却见展昭咳得越发腰都直不起来,那侍卫头领连喊:“展大人不要紧吧!”

      展昭气喘吁吁止了咳嗽,道:“不……不妨事……这两日巡……巡街着了风寒罢了……”

      一名侍卫道:“展大人病得这样厉害,为什么不告个假?这么撑着会越发糟糕的。”

      一名侍卫对侍卫统领道:“老大,您就换别人来当值,替了展大人罢。”

      侍卫统领犹豫地道:“不是我不近情理,当值表上头早批了的,这突然换人……”

      “咳咳咳……”展昭又是一阵掏心掏肺的咳嗽,显得愈发糟了,捂嘴的帕子上竟隐隐有了些血丝。众侍卫连声惊叫,一人大声道,“老大,您老就行个方便,往日里闹刺客展大人哪次不是冲在前头?少当这半夜值,算个什么鸟事!”

      猛听门外一公鸭嗓斥道:“这里怎么了?吵吵嚷嚷的等砍头哪!”一人走了进来,正是总领太监王福顺,板着脸骂道,“你们这帮懒东西,得了闲就扎堆赌骰子,浑没个正经玩意儿……咦,展护卫怎么了?刚还好好的哪。”

      侍卫统领忙道:“公公您来得正好,展护卫巡街染了风寒,我正想让他回去休息。可这当值表上头定了的,您看您老能不能做个见证,我也好交代。”

      王福顺仔细端详展昭,只见他脸色如金纸一般,全然不见先前神色,勉强站起身来要行礼,话未出口便是一串急咳,竟似要断气一般。王福顺连忙道:“免了免了,展护卫快回去歇着吧,回头把告假单补上就是。唉呦喂这风寒可大可小,治不好留个尾巴,可是要倒霉一辈子的。女人倒能坐个月子顺趟带着养好,男人哪有这机会啊?”

      众侍卫哄堂大笑,好几人更想我们不行难道公公你能?展昭勉强弯了弯嘴,虚弱地道:“多……多谢公公……多多谢统领……大人……展某告……辞……”站起身一步一挪向外走,出了宫门走出百丈离了守卫视线,立刻展开轻功向醉仙楼疾奔。到了地方听小二说卢方等人已然离去,展昭掉头赶去五鼠住处,只见门口尚有零乱马蹄脚印,人却已不见。展昭心知来得太晚,人怕是已经被捉回去了。为今之计,只有回开封与包大人商议。

      当下赶回开封府直奔包拯书房而去,见四大校尉齐聚房内,其中王朝正说到:“庞太师带兵把卢大侠他们捉走了……”

      展昭一步冲进,大吼道:“白玉堂呢!”

      这一声震如霹雳,房内众人统统吓了一跳,王朝眨了半天眼才回神,道:“展大人前脚离席,白五侠后脚便走了。庞太师带人来的时候,他还没回来。”

      展昭心下大石扑通落地,只觉得手脚疲惫之极。包拯奇道:“展护卫不是在宫中当值么?怎的跑回来了?”

      展昭一顿,敛礼道:“大人,可否让王朝先把话说完?其中缘故请容属下随后禀告。”

      包拯微微一笑,打断王朝的又是谁来?道:“也罢,王朝,你再说下去。”

      王朝道:“是。今晚展大人先离席,白五侠随后也走了。卢韩徐蒋四位大侠与我等又吃了一个多时辰才出了醉仙楼。之后卢大侠邀我等去他们住处再喝,我们便去了。喝到一半听见有人砸门,竟是太师庞吉带着兵丁来捉拿陷空岛五鼠。他持有圣旨,说陷空岛渔民袭击运粮官船,致使一艘运粮船沉入松江江底。押运使要陷空岛交出渔民,卢大侠的妻子卢夫人不从,占据陷空岛地利正与官兵对峙。押运使上奏朝廷,庞太师便请了圣旨来拿卢大侠他们。”

      包拯道:“卢大侠他们可有束手就擒?”

      马汉抢着道:“开头是没有的,徐三爷还当场把两人摔出门去。后来庞太师看见我们哥儿几个了,骂开封府与贼寇勾结,要上本参包大人。卢大侠遂道:‘休要连累开封府,老二老三老四,放下兵器,相信包大人自会还我兄弟一个公道。’这才毫无反抗地让庞太师押了去,我们几个就赶快回来了。”

      包拯叹道:“卢大侠果然深明大义,好在庞太师虽领了皇命去拿人,皇上却未必把此案让他审理。事不宜迟,本府连夜进宫,定要在庞太师之前求圣上将此案交由开封府。”

      公孙策道:“那庞太师此刻也定在皇宫中请命,大人不妨将卢大侠等在展护卫离京期间相助开封府之事告知圣上,圣上或许便能将案件拨归开封府。”

      包拯道:“正是,这些日子卢大侠他们帮开封府处理了不少事由,他们落难,本府岂能坐视不理。幸亏卢大侠等未曾抵抗,话便好说许多。”

      赵虎插嘴道:“我瞧着是幸好锦毛鼠没在,不然早就杀得血流成河了。他那臭脾气卢大侠可制不住,今日吃到一半便要走,任他大哥怎么叫也不听。”

      包拯点头道:“若见了兵戈便棘手了,但愿那白玉堂不要惹出祸殃,却不知他上哪里去了?”

      便在此时,传来一声大喝:“白爷爷在此!”众人回头看,屋外旋风般卷进一人,玉冠金穗,雪衣白衫,腰悬三尺长剑,不是白玉堂是谁?

      他从天而降,众人俱是惊讶不已。展昭朝门外瞧瞧,道:“白兄又来开封题诗作画了么?”

      白玉堂哪能说自己亦不知跑来作甚,强词夺理道:“五爷本在房顶上睡得好好的,谁叫你大吼大叫吵人清静?”

      展昭无言以对,哪有跑到别人家屋顶睡觉还要理直气壮训斥主人的?赵虎替他问出口:“白五侠为何跑到展大人房顶睡觉?”

      白玉堂脸上僵了僵,随即冷哼道:“不来这一趟,五爷也不知我哥哥们被人捉了去!包大人,我大哥向来对开封府推崇备至,不知大人如何洗脱陷空岛不白之冤?”

      包拯心道,这白玉堂果然不讲理,事未查清,先一口咬定与陷空岛毫不相干。少年之人性情刚,此烫手山芋还是快快送与他人为妙。道:“本府自会查明真相,这便进宫去请旨。王朝马汉张龙赵虎,送本府进宫。公孙先生,速去打探庞太师将卢大侠他们押往何处。展护卫,你熟知开封府办案之法,便由你解释与白少侠听。”也不等展昭回答,朝白玉堂点了点头便当先走了出去。

      其余人自然紧随其后,转眼走了个干净。展昭无奈,只得对白玉堂道:“白兄有何要问,展某知无不言。”

      白玉堂冷声道:“我便要问如何救我四位哥哥!”

      展昭道:“包大人已入宫去了,若圣上果真将此案归于开封府,展某自当竭尽全力查清案情。如卢大侠等当真无辜……”

      白玉堂喝道:“你甚么意思!陷空岛自有良田百顷,吃饱了撑得去打劫官船么?”

      展昭早知他要跳,道:“现下一团迷雾,展某实在无法多说甚么。不过我也想问白兄一句话,卢大侠愿将性命交托开封府,那白兄可信得过我展昭?”

      白玉堂盯着他,慢慢道:“信得过如何,信不过又如何?”

      展昭毫不躲闪,坦然道:“信得过,展某便与白兄联手将案情查个水落石出。若信不过,少不得只能请白兄大道朝天各走一边,莫误了展某查案。”他原不想把话说得太僵,但思来想去总是怕白玉堂肆意妄为,只好说重了些。话一出口便暗自警惕,这耗子定要炸毛。

      不料白玉堂忽然哈哈一笑:“猫大人既如此说,我便暂将哥哥们性命交托开封府。只是有三条还望猫大人谨记,第一,此事我决不袖手旁观;第二,白玉堂信得过的是包大人而不是你这贼猫;第三,你这番话五爷听了甚不入耳,来日必当算个清楚!”

      展昭心头一宽,此事本就不想避开白玉堂,只要他不添乱,其他的何足道哉。脸上登时缓了下来,好比卸下了千斤重担,看得白玉堂似笑非笑,讥讽道:“瞧猫大人一脸天上掉馅饼的呆样,是以为我白玉堂定会拔剑相向,将我当成莽夫拙汉了么?哼,果然不能信你,还是等包大人回来商讨为好。”说着找了把椅子坐下,横过剑鞘朝展昭一指,冷声道,“站得远些,爷不爱搭理你,见着就来气!”

      弄得展昭居然一时无措,明明开封府是他地界,这时他却不知该往何处去。留在此处,这白耗子的脸色实在难看。想到隔壁小房歇歇,那边墙上也有只耗子虎视眈眈。踌躇半天终是站着不动,心下自嘲,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竟成了只落入耗子阵中的猫了么?

      正作没理会处,白玉堂忽道:“喂,方才你大吼五爷名讳作甚?”

      展昭一愣,见白玉堂正歪着头看过来,一边眉毛挑得老高,似足只翘着胡须的耗子,烛火掩映下更显得神采飞扬。

      展昭竟真的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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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陷空碧水起惊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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