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疾》悬猫

1、序

　　小圆，只有在深夜的时候，我才有勇气回忆你。因为只有整个世界都被黑暗笼罩，我才无法从任何事物的倒影中看见你的样子。

　　你说，人的记忆到底有多久远？从前有人告诉我，人的记忆最多可以持续一百多年，我说扯淡呢，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还背不出英语单词，还记不住那些晦涩的专业概念？
　　记忆是很脆弱的东西。前段时间我和小盐她们聊天，说起上学时候的故事，我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忘记了这么多人。听到那些老同学的名字的时候，有种陌生又熟悉的别扭感觉，只记得曾经见过，但却怎么都对不上号。我想，你大概会有同感，毕竟毕业以后，你几乎切断了与我们所有人的联系。

　　或许你已经忘了大部分人，或许你也已经忘记了我，又或许你连“小圆”这个昵称都即将忘却了。
　　不过出于私心，我希望你不要忘记我。哪怕是恨我也好，就像我现在恨你一样。因为我觉得“忘记”是我所能够想象到的，你对我最残忍的刑罚，就像我从未出现在你的人生中一样，让我们之间的一切都无疾地散去。
　　我想我的确从未看清过你，也从未看清过我自己。我以为这么久没见，我应该早已忘记你的眼睛，我的身上应该早已消去你的痕迹。但我却意外而惊惧地发现，自己仍然希望着，能在你的生命中留下难以洗去的烙印。

　　最近我提到你的频率又升高了，小圆，我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悲哀。我的大部分朋友们不认识你，甚至不知道你的真名，只知道这个被我天天挂在嘴边的昵称，“小圆”。比如说，每次有人不小心说出你的口癖，我就会下意识地说，“怎么这么像小圆”，“上次我还是和小圆一起来的”，她们就会说，“你又来小圆了”。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竟然还记得你的所有口癖，我讲话的方式甚至还残留着你的影子。我所能想到的几乎所有事情，我都曾和你一起做过。我想这或许是冥冥之中命运给我的惩罚，那年只有十几岁的，天真张扬而什么也不太懂的我，只是想留下更多属于我们的记忆，就让如今的这个劣迹斑斑又不堪重负的自己，在生活的每一分钟里都能那么明晰地想起你。
　　你知道吗？就连艾琳前段日子跟我闲聊，都在说这么多年了，我讲话仍然像你。也许你给我带来的改变已经是不可逆的了，小圆，就如同你带给我的伤害一样，将会永恒地存在，即使百年后我们都不在人世。

　　记得有人说过，声音是五感里第一个也是最容易被遗忘的。但是我的脑海里，居然还留有你的声音。像是森林深处的藤蔓，不强势，幽深到让人忍不住怀疑它们是否真的存在。但有些深夜里，它们就会突然探出头来，急遽地蔓延生长，侵蚀每一分土壤，让我那不堪一击的理智瞬间瘫痪。那些时刻是我最想一了百了的时刻，反正一跃解千愁，三二一跳就不会再有一个名叫“小圆”的恶魔时不时跑出来折磨我。

　　但我活到了现在，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心甘情愿被你折磨，为你痛苦，为你流泪。就像你给我写的最后一封信的最后一句话一样，“下地狱吧”，我们俩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