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笑歌万阙》 依米

10、 媳妇

　　“呵呵，是红妈妈啊！”老男人又露出很恶心的笑，“我这该给的钱都给了，凭什么不让我走啊！”

　　“啪！啪！啪！啪！”女中豪杰大掌一挥，刚才边上儿站着一溜齐的女人，一人脸上一个手印子，就跟复印的似的。太专业了！就连老男人也吓得下意识捂脸。那小女孩儿贼精啊，捡着漏子就溜到红妈妈身后去了，气的男人干瞪眼也不敢发飙。

　　“私自收赔金？说，拿了多少钱？”

　　为首的一个抽噎着答道：“回妈妈，收了十两。”

　　“十两就想赔我那个青瓷瓶？想的太便宜了吧！”红妈妈看了眼地上的青瓷碎片，又瞟了眼一旁的小女孩，挑起嘴角，笑的讽刺。

　　男人有些急了，刚想问价钱，那小姑娘却抢舌道：“红妈妈，这王八蛋何止砸了您的东西啊！还想大白天的抢人呢！”

　　丫头不简单啊，脸够厚实，嘴够缺德啊！偷完了，抢完了，骂完了，回来倒打一耙啊！这谁拐她谁倒霉啊！银子和疯子俩人觉得这事儿吧，越看越像电视剧了，干脆搁旁边捡一地儿，坐着边吃栗子边看戏。

　　“哦？他抢我们花楼哪个了？”红妈妈瞥了男人一眼，后者也就外强中干那么个德行，满脸横肉颤啊颤啊，直冒虚汗。

　　“这猪抢我了！”小姑娘找着靠山了，那叫一个横啊。朝着老男人又挥胳膊又拎腿儿的，明显的小人得志的样。

　　“你又不是花楼的人，那跟我没关系！”

　　“啊！”傻了！

　　太逗了吧！这边看戏的两个都乐出声了。

　　小姑娘恶狠狠的和红妈妈冷冰冰的眼神同时扫过来，这俩人一点自觉没有，还啃得欢实呢！银子看见偶像看过来，还跟她打个招呼！“嗨！美女，你们继续，继续啊！”红妈妈收回目光时眼中明显带着笑意，唉，没办法，谁遇着这样不要脸的都这样。

　　“红妈妈，那我先带这丫头回去，赔金多少您派个人吱一声，我马上给您送来。”

　　能在洛城的一线街上做生意的自然都是有背景的，更何况后边儿还有七八个恶煞呢！男人对着红妈妈点头哈腰的，就像对亲娘一样尊敬。

　　“等一下！”小姑娘见老男人过来抓她，又往红妈妈身后退了退，低着却头半天不放声。红妈妈没动，老男人却是不耐烦了，又欲上前。

　　“红妈妈，你看我怎样？”小姑娘突然转过来，直直的看着红妈妈，脖子扬的高高的，眼里有股子惊人倔强，有股子豁出去的狠劲儿。

　　疯子一下子就想到了银子。想到一起习武时，摔断了肋骨也咬着牙把对手打倒，那时她眼里就是这样的狠劲儿。想到被师傅罚跪时，也昂着头，不肯认错，也是这样的倔强。他看见银子一直看着那小姑娘，一直看着，他就突然决定了。

　　“不错，将来是个美人坯子！”红妈妈还是冷冷清清的。

　　“你要是把他刚才碰我的两只胳膊卸下来，我就是你的人了！”

　　男人在她眼中看到让人心悸的恶寒，只是一瞬，就如冰棱穿心。

　　红妈妈也怔住了，不过一个八九岁大的孩子！也是，这样饱经凌辱的生活，地狱里，都是嗜血的鬼。

　　“怎么，你觉得我不值这价钱？”

　　“当然……”

　　疯子觉得身边一阵风窜出去，还没反应过来，银子就已经到花楼前，一巴掌甩在小姑娘脸上。

　　她觉得浑身都在颤抖，心疼的厉害。她的生活从来是简单快乐的，现在却亲眼看着一个原本和她一样活泼的孩子，由恐惧到绝望，挣扎在人世这个黑暗的大染缸里，无法解脱，在敛目抬首之间，眼睛里就染上了仇恨的颜色，那种鱼死网破的绝决，惊心的让她每根神经都抽搐。她不敢呼吸，生怕它蔓延，只想打掉它，让她回到原本的模样。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这样的突然，完全没有理由。

　　小姑娘怔怔的看着银子，眼泪顺着眼角就淌下来了，却没有哭的表情。只是愤恨的，愤恨的看着银子漂亮的眼中比她更盛的痛苦。

　　“你凭什么！”

　　“你不值。”银子说的轻蔑。

　　“什么！”惊讶，然后又是最开始小孩子气鼓鼓的神情。

　　银子笑了，突然就轻松下来，也气哼哼的道：“我说你不值他两条胳膊！”

　　“为什么！”

　　“赔上你自己去毁了他，不过是和他一样轻贱！他珍惜自己的猪蹄髈，而你却连自己的一辈子都不在乎。呵呵，别说是两只猪蹄髈了，就是个猪蹄儿你也不值。”

　　“呵，你说的到轻巧，像你这种富人家的孩子知道什么？不能轻贱自己？像我这种小乞丐生来就是轻贱的，要么一辈子被别人欺辱，要么用屈辱换来权势去欺辱别人，你让我怎么选！怎么选啊！”她嘲讽，愤恨。更是厌恶银子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

　　“乞丐了不起啊！”

　　“啊！”小姑娘有点傻，她以为银子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给她讲众生平等，团结友爱呢！结果却来了这么一句。这人怎么说话这么不着边儿啊！

　　“你以为你是乞丐就很悲情啊！人人都得理解你，同情你啊！凭什么啊！不就是个乞丐么，还真把自己当成苦主，自我陶醉起来了。天下受苦受难的人多了去了，你这才哪到哪啊！还搁大街上诉苦，也不嫌丢人。”

　　小姑娘气的直蹦达，这么会有这么恶劣的人，连个乞丐都欺负！想要驳回，却是啥也说不出来。

　　“不如你回去给我当媳妇儿吧！”

　　“啊！”又被银子给整懵了。

　　“你不是说富人家的小孩儿什么都不知道么？那你就去试试富人家小孩儿的痛苦生活吧！保准儿你呆上两天就想回来当乞丐了！”银子笑的诡异，“哥，我们回去吧！唉，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这么快就回去，真没劲！”

　　“知足吧你，要不是默言哥求情，咱俩还得闲的拔鸽子毛玩！”

　　“唉，所以说啊，人闲久了果然就爱管闲事儿，丫的，你说我没事儿捡个大活人回去跟我抢饭吃干嘛。”

　　“切，不只这一天两天的，你一直都爱管闲事儿！”

　　小姑娘看着银子，一身蓝色的小号书生长衫，水光潋滟的大眼睛，那样干净漂亮。她向另一和她们同样大的孩子走去，一样的白色书生长衫，一样的漂亮，一样洒脱的气质。她看的迷茫，然后眼前出现了一只白皙的骨节分明的手，清爽干净，满是着薄薄的茧。

　　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不是自卑，只是不想弄脏这样干净漂亮手。她浑身脏兮兮的，还有股怪味儿，指甲里全是泥，都看不出本色了，这要是粘上去，唉，她自己都没法想。

　　正想着呢，就被突如其来的温暖惊到了，竟然，这样的暖。

　　“公子让我带你回去。”默言把她抱了起来。

　　回头道：“她砸坏的东西，沐家会如数赔偿。”

　　红妈妈勾起嘴角，一切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未语，进了花楼。

　　小姑娘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眼角还有泪痕。她看着眼前这个戴着精致面具的少年，心里从未有过的安宁静美，仿佛可以不再受伤，不在孤单恐惧，安逸的想睡上一觉。于是，她就真的趴在他的肩上，闻到很清爽的皂荚香气。

　　“以后哭的时候，不要忍着不出声！一生中，可以那样肆意哭的时候也很少。”

　　快要睡着时，她听见，他说的很轻。

　　梦里，一个孩子对着她笑的洒脱，“不如你回去给我当媳妇儿吧！”

　　穿过隔街的时候，默言看见粮店那是相当的热闹。

　　“老张，我们都听说朝廷发了慰问米了！”

　　“对呀，平时看你老老实实的，谁知道背地里这么损啊！”

　　“少废话，今天买不到半价米我们就不走了！”

　　“对！，不走了！”

　　……

　　“哎呦！真的没有半价米啊！哪个王八蛋说的啊！给我滚出来！王八蛋！诶，你别抢啊！我的米啊——”

　　默言看着前面笑的东倒西歪的两个小贼，嘴角也微微上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