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垃圾》不命蝉

10、第10章

　　222号没有再说话，规律的呼吸声说明他已经悄然睡去。

　　“223是一个什么样的人？”944号轻声问道。

　　“他很……”021号停顿了，似乎在脑海中努力寻找合适的词汇，“特殊。他的基因破碎率很低，但是没有按照惯例被送到研究所，而是被丢在一栋小屋子里——也就是最开始的那个唐亩生活的地方。”

　　944号隐约想起，那是唐温宅邸里最边缘的别墅，与外界道路相邻。在唐亩小时候，唐温见到他就生厌，就把他放在远离主宅、但也不会脱离掌控的地方。

　　唐亩不觉得这是个惩罚，相反，独自生活反而让他身心愉快。他一天十六小时都在学校，一回别墅就缩在自己的房间里。别墅再大，也只有那方寸几平米才是家。那时的别墅，硬件设施齐全，但冰箱总是空空如也，别的屋子也很少有灯亮起的时候。

　　“他一进屋子，就能感受到特定的记忆，甚至是对着一堵白墙，都能看到那人当时的心情。虽然都是些随机片段，但也足以让唐温重燃希望。于是他被关在那里两年，从没出过门，只有222号能探望他。” 021号缓缓讲述，带着某种旁观者的超脱。

　　没什么好奇怪的，几乎所有的复制人都有相似的经历，他们在出生后都会住在那间狭小的屋子里，时间长短取决于唐温——这就像是一个实验，为了测试他们是否有母体的记忆。只是222号的表现与众不同。

　　“你运气好，没去过，”944号轻笑一声，但不带恶意，只是单纯的庆幸，“任何人在那里都会疯掉，没有任何娱乐设施，只能不停地学习。唐温还会刺激我们，说只有去了研究所复制人才能获得自由。等出来之后，所有人都嫉妒那个幸运的人——明明都是复制人，凭什么只有他能自由地活着？”

　　944号沉默地听着，没有插话。他突然可以理解了，上一次死前他遇到的复制人对自由异常的执着，以及对他的“恶意”。

　　怜悯从他心头溢出。因果循环，环环相扣。他们的不幸遭遇，皆因他而起。

　　“我要去杀唐温。”他开口，平静得仿佛是决定明天的菜谱。就算是杀死自己生理学意义上的父亲，也没有掀起他的任何波澜——他早有打算。

　　“咳咳——你说什么？”021号涨红了脸，抓紧他的手臂，“别冲动！我们今天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报仇，而是让你离唐温远点——所有人的性命都在他手里！”

　　“这是一场豪赌，”944号没有挣扎的动作，他不动如山，注视对方熟悉的黑色眼眸，“只要把他和他的复制技术都埋在地下，就不会再有人受苦。你们都能获得自由。”

　　唐温必须死，只是早或晚的问题。在他的计划中，彼岸星将是唐温的刑场。在那个无人打扰的荒野星球，无论是割开宇航服，还是被太阳高温灼烧……这是报复。

　　021号愣住了，他完全不赞同这一激进的想法。可是酒精把他的脑子搅成一团乱， “没必要，反正——活、活不久——” 他咕囔着，试图组织语言说服944号放弃。但还没说完，就被944号的手抚过眼睛。

　　“睡吧。”944号的安慰带着某种魔力，让他瞬间陷入深眠。

　　黑暗的房间仿佛能吞噬声音，此刻就像是黑洞深处，寂静得没有一丝生机。

　　944号坐了许久，他一直维持同一个姿势，目光注视着昏迷不醒的两人，像是透过他们凝视着过去的自己，和那令人悲伤的回忆。

　　唐温是一个优秀的操纵者，他用那栋屋子栓住了每一个复制人，滋生畸形的依恋。就像被驯化的大象，不会尝试挣脱从小束缚自己的细绳。

　　而戴维德——就是困住他的另一根细绳。这些绳子深深扎进皮肉，令他不得动弹。

　　唐温多聪明啊，他真是操纵人心的高手。故意关着223号，让222号成为他唯一的交流对象。唐温用这两人，再现了戴维德和唐亩之间高度依恋的关系。

　　——恶心的模拟实验。

　　944号起身，他脚步无声，背影渐渐融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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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意思是，我们寿命和基因破碎率负相关，而且最长都不会超过五年？”222号对着投影出的巨大公式，忍不住发问。他因醉酒而头疼，但还是为这一消息所震撼。

　　944号一大早就将他们聚集起来，就是为了公开自己最近推演出的寿命公式。他黑入021号的光脑，从中获得了基因崩溃的详细信息，从死亡人数、每人的寿命，以及其他所有可量化的因素。这些都是以前的他所接触不到的，只有负责人口统计的021号才有。经过多日的复杂推演，他终于得到了相关度和可信度最高的公式。

　　虽然推导前期有很多相关因素，但最终的公式具有令人惊叹的简洁美——复制人的寿命只与基因破碎率有关，是高阶指数拟合公式。也就是说，寿命对基因破碎率非常敏感，0.0001%的变化都足以引起几小时到几月的寿命不同。

　　“是，”944号停笔，他的话像利刀插入每个人心中，“与其在这等死，不如反抗。”

　　在唐温的严防死守下，这些人并不了解自己的具体寿命。而今天，944号为他们拨开了迷雾。

　　“你们需要做的，就是告诉我有关心脏控制系统的所有细节告。任何微不足道的细节，都可能提高我们的成功率。这不是我一人的斗争，这是我们所有人的自救。”

　　“我保证，在杀死唐温之后，你们都能回到蓝星过上正常的生活，并接受免费医疗以延长寿命——每人至少能多活一年。”

　　944号挥臂，在空中写下了大大的一个“1”字。他直挺挺地站着，如雕像般矗立着，自信的肢体语言和具有感染力的说服，让人不得不信服。

　　很少有人不心动，这是摆脱控制的最好机会。在944号到来之前，他们不是没动过反抗的心，只是没人愿意承担风险。一千多人的命运都押在他身上，巨大的压力足以压垮精神。

　　“我们能拥有被社会承认的身份吗？比如自己的名字——”有人举手问。热闹的人们突然安静下来，他们都在期待944号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的回答。

　　“会的，你们会活在阳光下。”944号说，“我会建立基金会，帮助所有人获得公民身份……”

　　下面的人热情地听他描绘理想中的蓝图，他们无比期待获得自由后的未来——

　　“戴维德，我们遇到麻烦了。”艾米丽已经三天没睡，靓丽的妆容也遮不住她的疲惫，“那些证据被禁止传播了，是唐温出的手，塞岛公司还在新闻发布会上公开他们否认用技术作恶。”

　　“‘让技术为人所用’，你看看他们说的屁话！”她愤怒地把报纸揉成一团，“舆论本来是偏向我们这边的，现在又得砸钱了！”

　　戴维德双眼微眯，他也许久未合眼了，但风云变幻的舆论局势必须24小时高强度关注，但他们的人手都已身心俱疲。

　　全球议会即将召开，这是一年一度的最重大的场合。也就是说，只有他们的提案在这场会议上获得过三分之二的票数，才能获得接下来的话语权。从救出唐亩，再到禁止复制人技术，这一切都要建立在动摇唐温的权威基础上。一旦唐温获胜，戴维德等人的努力都会付诸流水。

　　“我这边的证据已经准备好了，是唐亩22次的身体状况和复活间隔，但这些都只是间接证据，说服力不强。”卢卡说，“我们需要更有利的一手证据。”

　　“难道这些还不够吗？”戴维德双指掐人中，他们已经公开了复制技术的几乎所有细节，包括复制品高达50%的报废率——两个未成形的复制品，最终只有一个能活下来，失败品甚至被切割回收，用于下一次复制。就算有这种不人道的行为，人们依旧对复制技术趋之如骛。

　　这让他不禁想起一句话：“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资本就敢于践踏人间一切法律。”

　　“至少我们踏出了最艰难的一步，”戴维德说，“民调显示80%的民众支持中断复制技术的研究，直至更完善的法律出台。但是我们在议员中的支持率堪忧……如果有更高位置的人站在我们这边，就能引导风向。”

　　艾米丽叹气：“他们仍在作壁上观。局势不明朗，就不会出手。复制技术就算有再多的弊处，都比不过唐温的权威。一旦他倒下，庞大的塞岛公司就会陷入混乱。现在月卫星的开发如火如荼，无论是新能源和矿产的开发，还是移民月卫星，都需要塞岛公司的主持——没有任何人或机构能替代这项任务。”

　　戴维德摩挲食指，陷入深思：“如果有更好的继任者……”

　　“你以为现在这种不死不休的局面，唐温还会把权力和平让渡予你？”卢卡轻敲自己的大腿，出声提醒。

　　不是他说，戴维德这人，有时候天真的过分——总是想要两全其美，殊不知最容易落得个双手空空的结果。

　　“我知道，”戴维德苦笑，“现下最好的办法，就是限制唐温发声的渠道。只要他闭嘴，我们的提案便能按计划通过。”

　　“真要如此，容易声名狼藉，”艾米丽持反对意见，“限制一个人的发言权，这是政治上的污点，容易被攻击。”

　　“艾米丽，不要紧张，”戴维德说，“在敲定合作的时候，我们便协商过相关问题。只有你登上议长的位置，禁止复制技术的法案才能持续推行——我们不会拿你的政治前途开玩笑。”

　　他给艾米丽喂了颗定心丸。他们之间有密切的利益合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竭泽而渔对所有人都无好处。

　　会议室陷入寂静，只有各个方向的数据分析投影仍在不停跳动，预示疾风暴雨的即将到来。他们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作者有话说

　　争取20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