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Lagrange

1、实习

　　九月份一个燥热的中午，世界静悄悄的，大家都喜欢在夏天的中午，得以休憩一下，消解一上午的疲惫。没有风，树叶静静地卧在树枝上，一动不动。
　　橙子就是在这样的一个中午来到了自己的实习学校，她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运动服，肩上背着大书包，手上扶着行李箱，不知所措的站在学校大门前。站在柏油马路上，好像就要被晒化一样。
　　门口的一个骨瘦如柴警卫大爷发现了她，他透过值班室的小窗户，用警惕的眼神看着她，正蠢蠢欲动的似乎是想要向她询问些什么，橙子有些不自在的转过身背对着他，局促不安的盯着自己脚边的一袋行李。
　　“来了来了，是张橙同学吧！”突如其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把橙子吓了一跳，她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从门口走出来，他脸上红扑扑的，肥肉都横着堆积在脸上，不过模样也比较和蔼。
　　橙子连忙点头：“是的是的。”看着他快速走到自己身边，她刚想朝这个人笑一笑，只听见一声刺耳的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感觉一股巨大的拉力从手上传来，她的行李箱被那个人拖走了。沉重的行李箱让车轮不堪重负，它呻吟着发出一声巨大的抗议，然后就摇摇晃晃的被拖走了。
　　“这里，来，你的宿舍在五楼。”中年大叔拖着行李走了起来。橙子提了一口气，连同脚边的行李一起提了起来，赶紧跟上。走过写着“丰田县学校”的大门口，橙子就正式走进校园了。
　　走过一道道楼梯，来到五楼的楼顶一间空旷的房间里，房间也是教室的样式，只不过没有课桌，里面横七竖八的摆着几张床。橙赶上来之后，放下行李，连忙向那个中年男人道谢：“谢谢您，请问您是马老师吧。”
　　那人擦了擦汗，咧开嘴笑了笑，“是是，我是你的指导老师，今后你就这里住。这里有床，之前的实习生在这里住过，还有一间厨房，在里面。”马老师领着橙子进门之后左拐，推开一扇小门，扑面而来的一股陈腐的气息令橙子皱起了眉头，房间里面有几张简单的桌子，一个布满灰尘的锅和一个简易的，摇摇欲坠的洗碗池。
　　“这个锅，不知道还能不能用......”马老师说着走进厨房，摆弄着那个看不出颜色的锅。橙子转过头，看着窗外的阳光，已经渐渐西斜了，光线从原本的明黄色逐渐变成了暖黄色。
　　“像你这样大城市的人，很少有人愿意来这里实习呢，你为什么愿意来这么远的地方实习？”马老师说着回头看了看橙子。
　　“啊，就是想来......”橙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踟躇了一下，盯着窗外出神。
　　马老师走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钟了，他简单嘱咐了一下用电，打水的注意事项，交给橙子钥匙之后，就离开了。
　　橙子费力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日用品就坐在床上出神，她不知道自己来这里的选择究竟是不是正确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会面对一些什么。
　　呆了一段时间之后，橙子决定出门买点儿东西。她漫无目的的行走在一个陌生的大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过马路的时候，她和一辆电动车一起等红灯，车上有两个人，一个二三十岁的年轻男人载着一个十三四的小女孩儿，像是一对兄妹，那个男人穿着朴素，看上去倒是平易近人，但是很奇怪，那个女孩儿身上，没有那种年轻人的活泼和明朗，而是阴郁且深沉的，他们在橙子身边的时候，似乎在聊中午去哪里吃饭，年轻人一直在很温和的询问，女孩儿则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着，她的一直在摸索自己的手腕。
　　叛逆，绿灯亮起的时候，橙子心中浮现出了这一个词语，她不禁想知道自己即将会面对一些什么样的学生呢。
　　在街角的转弯处，橙子还发现了一个旧小区，站在围墙外观察，她发现楼房很破旧，但是还有人居住。看着这些墙皮发黑的楼房上面的窗户中还透露出一些人居住的细节，不由得觉得有一些奇妙。
　　一户人家的窗户因为使用年份久远，窗户玻璃模模糊糊的，在窗台上还有一些刷牙杯。有一户人家的窗台上还有晾晒的衣服和床单，窗台没有做加固，也没有搭起来，就裸露在外面，而且这户人家楼层也不高，对于注重隐私的现代人来说，现在少有这样的窗台了。
　　房子的格式还很陈旧，有几户人家还没有经过改造，窗台的设计不是现代的推拉的窗户，竟然还是往外开的窗子，有两扇窗户，现在是中午时间，窗户还被打开了通风透气。
　　橙子发现，在这个旧小区的一栋楼前，紧挨着还伫立着一个高大的烟囱，不是现代工厂中的大烟囱，是旧时候烧砖厂中使用的那种，用水泥建造而是用红砖垒成的。橙子觉得很奇怪，这个大烟囱是在楼房被建造之前就存在的还是楼房建造之后才出现的？如果建好了楼房再建烟囱，哪一户人家会同意？如果先有烟囱再有楼房，那么为什么离得这么近再建一栋烟囱呢？如果是某一间工厂被废弃之后再建了楼房，那么为什么大烟囱没有被拆呢？如果是楼房被废弃了再建烟囱，那么为什么这个小区其他楼房还有人住？
　　橙子百思不得其解，她觉得这个楼房似乎没有人住，因为干枯的植物覆盖了墙体。窗户里都是灰扑扑的，黑漆漆的不像是有人的样子。橙子正要离开，忽然发现其中一扇窗前似乎有一个人站着。橙子定睛一看，看见一个穿着白色吊带裙的女孩站在窗边，她涂着红色的口红，一头黑色大波浪格外惹人注目。
　　五官立体，妆容明媚，橙子不由得看呆了，好漂亮的女孩子呀。
　　她正看着窗外默默无语，橙子看了她一会儿，看到她没有注意到自己，觉得她可能有心事。想着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孩子住中破旧的居民楼里一定有一些难言之隐吧。
　　夕阳西下，橙子走在这个小县城的公路上，觉得无比的孤单寂寞。
　　“橙子！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呀？生活好不好，要不要我们给你寄东西......哎！你别抢！”
　　“橙子，实习生活还适应吗？你知道吗？前几天我们去新开的环球影城去玩儿了！那里......”
　　“橙子，橙子。你那里信号还好吗？我跟你说，在过山车上有一个人吓得都快哭了，哈哈......还得有一个帅哥给她递纸巾，哎呦，别拽我！”
　　“别听他胡说，橙子......哎！给我！”
　　话筒里的声音越来越乱，橙子无奈的摇摇头，将听筒放在桌子上。
　　“橙子，先挂了，有问题你随时联系我们呀！”
　　“嘟嘟嘟......”话筒中变成了忙音。
　　橙子坐在那个稍一动就会吱呀乱响的凳子上，没有说话，直到外面的天空慢慢变得黑暗。
　　橙子洗漱完之后，换上睡衣，慢慢踱步到床前，这里洗澡非常不方便，她感觉身上黏黏糊糊，想着一会儿用毛巾沾水擦洗一下身上。
　　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天空，几乎居民楼里稀稀疏疏的有几扇窗户里透着灰蒙蒙的光亮。橙子突然感觉心里有一丝不安，感觉在诺大的黑夜里，只有她这里亮着灯光，所有人仿佛都在这里偷窥一样。
　　就当橙子准备拉上窗帘去擦洗一下的时候，她看到对面黑漆漆的居民楼里面有一扇窗户亮灯了。橙子觉得无关紧要，正要合上床帘，突然她发现这一扇窗户里面的人正是今天白天她从窗户里看到的人，是那个漂亮的女孩！她和白天一样，来到窗前看了看外面。
　　橙子有些吃惊，这么晚了，她在干什么呢？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睡不着呢，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就和她有了亲切感。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让橙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发现那个女孩坐在了梳转台前面，斜着背对着窗台，开始化妆。
　　太奇怪了，这么晚了，她还要出门吗？
　　橙子更加认真的看了起来，女孩背对着窗子，梳转台也有一部分被窗台挡住了，只能看见一点儿背影和一小块镜子，橙子看着镜子里倒映着几张海报，是赵国荣还有一些橙子不认识的明星，看起来想是八十年代的那些明星们。
　　女孩房间里的灯光是昏黄的，看起来朦朦胧胧，女孩仿佛在梦境中一样。
　　过一会儿，女孩好像梳妆完成了就离开了梳妆台，灯也关上了。
　　橙子看了看外面庞大的夜空，看着月亮隐藏在灰白色的云朵里，映着周围地云彩都变成了银白色。
　　“啪！”擦洗过后，橙子也关上了灯。
　　夜里最后一盏灯灭了，夜晚悄悄覆盖了整个世界。
　　今天的太阳很大，离开学的日期越来越近了，橙子这一天洗完衣服刚刚将衣服挂在晾衣绳上，挤了一下衣服上面的水滴。
　　九月的阳光是那么刺眼夺目。
　　橙子坐在台阶上，眯起眼睛看着院子外面的绿油油的大树出神。忽然，视线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橙子花了一分钟将眼睛聚焦，黑影已经来到眼前了，是马主任，就是那天在校门口接橙子的老师，他高大的身影挡在橙子面前，今天他依然是大腹便便的，不过没有穿第一次见面时的方领T恤衫，而是穿了一件白色的坎肩，和一条黑色的短裤，脚上拖着一双深蓝色的拖鞋，拖鞋已经掉色了，其中一只脚上的拖鞋带摇摇欲坠，仿佛一用力就会脱落，这一身行头看起来，像一个遛弯儿的老大爷，坎肩的前面已经被汗水浸湿了。靠近了橙子闻到了一股浓浓的汗臭的味道，不禁皱起了鼻子，橙子眯着眼睛看他。
　　“洗衣服呢。”马主任回头看了看晾衣绳上的衣服。
　　“嗯。”橙子，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她觉得有老师在旁边，她应该礼貌一点儿，起码应该站着说话。
　　“没事儿的话，去咱们资料室里整理整理旧文件吧。”马主任背着手，一脸和气的说到。
　　“唔......好的。”有那么一刹那，橙子感觉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她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什么巨大的空间里面，周围摸不着边际，心在胸腔里跳了一下，又回到了原位。
　　橙子，慢慢跟着马老师走了，她不知道自己即将看到什么。
　　“咳咳！”马主任一打开资料室的门，一股灰尘就涌了出来，橙子不由得咳嗽起来。在夏天烈日的阳光下，颗粒大的灰尘在光束中飞舞，橙子都有一些睁不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布满灰尘的文件架，有六七架，从房间的一头一路堆到另一头。
　　“就是这里了。”马主任将门锁挂在门框上，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沉沉的吐出了一口气。
　　橙子一边挥着手驱赶灰尘，一边心生怨念。
　　她一面掩住口鼻，一面说到：“我要整理这里？”
　　“对，对，就是这里。来吧。”马主任往旁边让开，让橙子进去，“我去准备一下开学用的学生的资料，你稍微整理一下就可以了。把相同年份的资料按照日期顺序排列，小心不要把文件都弄坏了，因为有些资料已经很旧了，注意一下吧。不久之后经过电脑备份，这些东西就可以退休了。”马主任说着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好久没有人整理了，有点儿乱，辛苦你了。”
　　橙子一脸不情愿，但是还是僵硬的点点头，说：“好的。”
　　马主任也宽慰的点点头，背着手慢慢踱了出去。
　　橙子转过身，无奈的面对着一屋子的废纸灰尘资料，愤愤不平的走到资料面前，心里默默祈祷，一会儿自己的过敏千万不要发作。
　　整理旧资料是一个枯燥的行为，没有人会愿意蹲在地上整理堆满灰尘的废报纸和废资料。橙子有点儿后悔自己没有拿一个口罩过来，不一会儿她已经在地上咳嗽了好久了。
　　但是整理的过程中看着这些尘封的文件总有一种打开时空之门的感觉，仿佛穿梭在一段泛黄的记忆中。橙子看着这一封封文件被打开，有时会仔细盯着自己感兴趣的内容看，看着上面的日期“丰阳市丰阳县学校始建于1902年””凤阳县接受国家补助修建校图书馆“”优秀校友回校做演讲“等等。
　　等午后的阳光移到头顶上的时候，橙子才把一部分学校的旧档案整理完，她把整理好的文件放回柜子上，一边咳嗽，一边扶着腰站起来，眼泪不自主的流出来。橙子有些愠怒，她很大力气的坐回椅子上，想要歇歇。
　　这时有些百无聊赖的她看到一排架子上似乎是一些旧报纸，她走过去，发现这一个架子竟然还比较整齐，报纸都是凤阳县的县报，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只是落满了灰尘，按照日期排列着，橙子看着这些报纸不由得开始寻找，她往后翻找，直到2003的报纸，也是整整齐齐的从一月到12月，她小心翼翼的拿起一份报纸看起来，凤阳县这个小地方，报纸编的有若乡音，没什么大内容，橙子也没发现什么新鲜东西。
　　最后在橙子准备看完这一张就走的时候，她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那时一张六月的报纸，报纸的封面是一个很大的标题“贺喜！凤阳县高中优秀学子获得国家生物金奖”上是一个女孩，穿着高中的校服，很朴实，扎着一个马尾，正朝着镜头腼腆的笑着，她旁边还站着几个老师样的人，也是朴实的背着手对着镜头。橙子不由得敬佩这个女孩，不知道现在这个女孩怎么样了？橙子一边想着，她快速浏览了一下内容，接着她移动了一下手指，想看一下剩下的内容，忽然发现了这个文章的报道人，写在文章的最下面，字小小的:刘甜甜。
　　橙子的心脏咯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