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生》周晚

1、第一章

　　许橙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不幸的是三岁就已经失去了父母，什么都不知道的年纪她成了孤儿，幸运的是有人照看她，她的三个姨把她拉扯大了。她住在外婆家没有人为难这个懂事的少女。
　　许橙成绩不算好，但也在中考里恰到好处的过线。

　　中考过后的那年夏天，她从学校回家，听见了二姨对着大姨说：“就选c中吧，学校是不好，小橙成绩好，凡事都是看自己嘛。”

　　大姨回了一句：“小橙的成绩，够上重点的。”

　　二姨迟疑的笑了笑又点了点头。

　　许橙没有进去，她看着渐黑的天，仿佛一个黑色的井口，任凭她怎么翻腾都出不去。

　　“小橙还是去a中吧。”饭桌上三姨开了口，又灿灿的笑着开玩笑的说：“你要努力，如果你是我的女儿啊，我肯定是不会让你继续读书的，你看你大姐，我们都不管她。”

　　许橙笑不出来，她捧着碗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因为你不是我们的女儿，我们才对你更好。她应该知足的，没谁欠她不是吗?只是十四岁的那年，她不太懂。她仅存的自尊心在作祟，让她觉得不好受。

　　许橙还是上了a中，她们班几乎没有人住校。A中是c市的重点中学，家长们卯足了劲挤出时间照顾孩子，附近无论是老破小还是新式楼房都被租的满满当当。

　　高一年级六个班，也就堪堪凑齐了两个女生寝室。许橙没有去最近的二姨家，她不自卑，她一直这样跟自己说的，她只是比较敏感。

　　上学的第一天基本是大家熟悉的过程，老师熟悉学生，学生熟悉老师。本校初中直升的学生已经展现出了优势，他们热情的同认识的人打招呼，兴奋的在老师面前耍宝，擅长交际的已经在主动开始打扫卫生，留下一些战战兢兢默默无闻的小透明不知道该站在何处。

　　班主任刘雪梅是一个头发很长个子很矮的年轻女性，她在上面滔滔不绝的时候，许橙感受到了同桌的视线，两人互相点了点头。

　　“杨佩。”

　　“许橙”

　　大概是觉得双方都不够热情，两人也没有再说话，专心的听着班主任说话。

　　开学的第一课，不外乎都是上台的自我介绍，有想一鸣惊人的，也有害羞不敢上台的。许橙处于中间那种，她希望和初中一样，做中规中矩那个，不让人多看一眼。

　　班里热火朝天的挨个做着自我介绍，许橙步伐平稳的上了台，不大不小的声音没有引起人的注意。接着的班干部竞选她也不敢兴趣，杨佩跟她说的第二句话是希望许橙能投她竞选文艺委员的一票，许橙笑着点了点头。

　　许橙长得很温柔，没人能说通温柔这个词，是好看还是不好看。她的头发不长不短的贴着脸，眼睛很大，双眼皮很深，仔细看会发现睫毛很黑，还有一颗其实不算好看的泪痣。一定要挑刺的也只会说她过于低眉顺眼。这是她给自己装上的硬壳，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有多怕别人会找她的难堪，她挂着一副荣辱不惊的样子就可以百毒不侵。直到有人用恶毒的语言刺破她以为无比坚韧的铠甲。

　　一切顺其自然，她的高中生活，会和初中一样平平无奇。

　　考完半期后，许橙还是选择了在一次归宿假跟着表哥去了二姨家，许橙的表哥李池台，比她大一年，a中直升，因为身在后半年卡了年龄，跟她一样读高一。成绩优异，长得还眉清目秀，16岁的年纪身高已经直逼一米八。

　　“许橙，要不你也别住校了吧。”李池台推出自行车看了一眼身高只到自己胸口的许橙。

　　“那可不行，我成绩可没你好。”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从来都是直呼其名。

　　“得，上来，我带你。”李池台自以为潇洒的甩甩头。

　　“坐哪？轮胎吗？”二姨一直惯他，时下最时髦的山地车没有后座。

　　李池台不理她目光移到旁边骑过同样的山地车，男生兴奋的骑得飞快，后轮上一个男生踩在轮轴上呼喊着。

　　“危险动作，想都别想。”许橙白他一眼，独自往前走。

　　“你不上来，我可走了。”

　　“走你的。”

　　李池台二话不说骑车追上了同学，许橙初中在农村，她们学校她是唯一一个进了a中的，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考上了，而是初中太落后，仅有的那么几个考上的，要么家里太穷换了别的免费学校，要么直接不读了，她垂着眼皮，感叹自己的幸运。

　　二姨家不远，步行走了半个小时，他们租的学区房子，二室一厅。

　　“小橙回来啦。”二姨开门，手里还拿着碗。

　　“还习惯吗？要我说就回来住，跟你表哥同路。”二姨边说边往厨房走。

　　“还成，我们班也有住校的，早上能多早读半小时。”许橙口气轻松放下书包。

　　“二叔。”许橙的二叔是他们一大家的大人物，开了个不大不小的厂子，认识不少人，平时不说话的时候，有几分官相。

　　“恩，回来啦，有什么事就找你表哥，不能让人欺负。”二叔抬头放下手中的活计。

　　“爸，我们那正经重点高中，你以为搁你那年代一样啊，大家都认真读书。”李池台看不惯他爸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是，你俩“大人。”李池台说着转头看了眼许橙示意道：“我妈卤了鸡爪，去拿。”

　　“好。”许橙笑着看他们父子过招，走进厨房帮忙。

　　吃完饭，许橙和二姨抢着洗碗，她是抢不过的，只得在一旁帮忙，随口搭腔。其实让她洗碗她会更自在一点，而不是像客人一样站在这里。

　　第二天许橙就借口回了学校。走前二姨将吃食塞满了她一书包，给了她路费送她出门。

　　许橙背着一个大包晃悠回了学校，寝室里已经有人来了，她点头打了招呼，她们是混寝，寝室里没有她们班的人，所以平时都没有什么交际。

　　“一起去食堂不。”许橙刚放下东西，对铺的郑晓月就叫了她一声。“好。”许橙答应。

　　A中的食堂算是物美价廉，周日只有一个窗口。郑晓月排在前面，前面是和许橙一个班的周子臻。

　　每个学校，每个年级似乎都会有几个这样的风云人物。她们班的周子臻，考试成绩稳居前三，沉默寡言，忧郁帅气。这样的人在高中总是被笼罩着神秘的色彩，吸引青春期的少女靠近。许橙就经常看见杨佩找他问问题。

　　周子臻打好饭转身的时候踢到了溜过来的推车板，许橙下意识扶住他，跪在了推车板上，板子搁得她膝盖有些痛。

　　“谢谢。你有没有事。”周子臻把餐盘随手一放，皱着眉神情有些担忧。

　　“没事，没事。”许橙摆手拍了拍裤子上的污渍。周子臻再次道謝才走了过去。

　　“周子臻是你们班的吧？”打了饭郑晓月压低声音说。

　　“恩。”许橙应。

　　“他贼厉害，我高中和他一个学校的，我们那学校，就没人考的过他，不过他们家真是一言难尽。”

　　许橙没有说话，一言难尽，还有比她更一言难尽的家庭吗？不对，她没有家庭。

　　得不到许橙的回应，郑晓月的八卦之魂也没有停下来继续说：

　　“他妈据说跟人跑了，跑了就算了，还欠了一屁股债，他爸是个酒鬼，还抢他奶奶给的学费去喝酒。最后还是学校特招的他。”

　　许橙垂着眼，那确定挺一言难尽的，如果是自己，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现在还留在学校读书。

　　许橙一直谨小慎微，所有的八卦她都不会去谈论，她没有回话，只是笑着让郑晓月赶紧吃饭。

　　高中生活是残酷的，第一学年的期中考试就是检验学生的基础水平。许橙是垫着低考进来的，她不太聪明，加上眼睛近视，运气不好坐后面的时候看不清黑板。也没人教她正确的办法，即使是一直埋头苦读成绩也一直不理想。

　　毫无疑问，期中考试一定是垫底了，她甚至听到了杨佩嘁的一声，然后用她以为自己听不到的声音跟隔壁说‘我以为每天那么认真是像周子臻那样的人物呢。’

　　“周子臻真厉害啊，年级第一。”

　　“何止，据说市区第三。”

　　许橙看着成绩单，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不怕跟李池台比较的，只是她不喜欢二姨一直在她耳边念叨，要对得起a中的学费。

　　班主任在上面说完不要骄傲和不要气馁的话，开始调换座位。许橙心里一紧，如果按成绩排，恐怕又会坐后面了。

　　“安静了，好了，叫到名字的同学依次起来.....安子玉、赵阙.....”

　　“周子臻、秦河友、刘学语、许橙。”

　　许橙松了口气，不算太后面，位置居然都是成绩差的围绕着成绩好的，刘老师这样的安排也算是煞费苦心，坐她隔壁的是周子臻和刘学语，一个全班第一，一个成绩中下，她和秦河友也是一样的安排。

　　“你好”秦河友搬着书和她打招呼。

　　“你好。”许橙淡淡的回了一句，她不太擅长和男生交流。

　　周子臻侧头看了眼许橙，动了动嘴唇，低下头继续看书。

　　秦河友的理科很好，而她偏重文科，作文还很多次被班主任单独朗读。秦河友向她请教作文诀窍的时候，她懵了半秒，而作为回报，他给许橙讲解了自己的数学笔记，两人因为这一举动也终于开始了随意的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