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梅欢》怜雅

2、再见同陌路

　　那天傍晚，暗影给萧竹送吃食，却迟迟没人应。想着应是萧公子太过伤心，并将吃食放于门栏上。想了想，飞身去了秦言院子。“他怎么样了？”秦言在密道中开了口。“萧公子好似挺伤心的，怎么唤都不应，也不愿吃东西。”秦言的手攥成了一个拳头，眼中闪过一丝暗淡“你，等会儿去告诉林月溪，就说我外出有事，今晚不留于府上。”“是！”

　　深夜，秦言悄悄来到萧竹的院子。示意暗影看好，自己悄悄推门而入，漆黑一片。他蹑手的去点了灯，却见萧竹靠于桌上，走近一看，萧竹脸上尽显苍白，嘴角淌着一丝血，手上的血也滴到了地上，可偏偏还带着一丝微笑。秦言红了眼唤着“阿竹？”“阿竹！”只听一声比一声凄悲的呼唤。“阿竹！”“阿竹！”一声过一声。整个院子一片悲凄。一声无人应，声声无人应，再也无人应。

　　秦言自母亲去后，就再也没有落过泪。可这次他落了泪，哭出了声，眼也红肿了。他悔了，他悔自己为何要被束缚？使自己的爱人受这么多的苦，尽被自己一手逼到了这个地步。他悔了，他悔自已没有势力，不能保护自己的心上人。他悔了，他悔自己给那个印在心中的少年留下了那么多伤。他悔了，他悔自己在萧竹！第一次想不开时还那么讽刺他，他悔自己对他冷漠，悔自己，吼了他……

　　秦言看了桌上的信，他到底是被自己伤成了什么样，才能写出这种生生世世的毒誓？对呀，他忘了萧竹是一个连狗都害怕的孩子啊，怎能经受这些？自己将他从深渊中拉了出来，却又将他推下了一个更深更黑的深渊。秦言抱着萧竹的尸首，“阿竹，我没有不要你”“阿竹，我错了玉佩我已经拼好了。”“阿竹，我马上便将林月溪休了好不好”“阿竹，不要离开我……”暗影入内看见了这个场景禁也落了泪，要知道，他可是一个无情的暗卫啊，实在不忍便退了出去。

　　秦言的声音引来了护国将军，引来了林月溪。看见那个逼迫自己，用萧竹命来要挟自己的父亲，秦言几乎是带着哭泣笑了出来：“呵呵呵！您满意了吧！？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对吗？”一字一句悲得泣天泣地，一泪一笑，无不显得他的薄弱。“我秦言的母亲！护国大将军夫人！曾被您亲自逼上绝路，只留我一人，现在我最爱的人，也因为您的逼迫，死于我的手上，多可笑，多可笑啊！他有什么错，难道就错在我们都是男人吗？！难道爱就必须是男女吗！？”秦晚宇没有斥责他，他有那么一刻的恍惚，仿佛看见了当初和秦言母亲最后分别的场景，对呀，当初父亲就是这么逼他的，如今他又用这种手段逼迫了自己的骨肉，这算什么？！他有什么错，他不就爱上了一个人嘛？秦晚宇愣了半天：“对不起，阿言，节哀顺变。”

　　林月溪上前去扶秦言，“你滚！我不想看见你！今日我便休了你，你对啊竹做的一切我要十倍千倍地从你身上讨回来！去，去打三十大板，然后把她扔出府！明日我便将休书送到林府！”林月溪被吓得瘫坐在地上：“将军不可呀，帮帮月儿！”秦晚宇却摇了摇头，对下人吩咐道：“去罢。”林月溪被拖了出去。惨叫声一声接一声，却没秦言的哭声悲哀。

　　那日之后，世人皆传：将军府大少爷休了林月溪，并发愤图强，得到圣上赏识，小小年纪便封了将军，好不英勇。秦言回到府中，打开了自己屋中的密室。里面有一句冰棺，躺在里面的正是萧竹。“阿竹，我被封将军了，我有能力保护你了，我能不听他人的逼迫和你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你开心吗？”秦言的身旁躺着一堆酒坛，他又醉了。这一年，他在这里醉了不知多少回了，哭了不知多少次了，渐渐的，他睡在了冰棺旁。

　　第二日秦言睁开了眼，一顿剧痛炸然开来，他不以为然，毕竟他已经习惯了，他想扶着冰棺起身，却怎么都摸不到棺盖，他踉跄地起来，发现棺盖已经被掀了，棺中的尸首更是不翼而飞，秦言拍了拍自己：“不是梦！不是梦！阿竹，阿竹，你又要离开我了吗？不，不会！”秦言发了疯似的向外跑去，那日小将军府的大批暗卫出动，说是丢了什么东西，但是究竟丢了什么，不为人知。

　　天山之涯上，立着一个身穿白衣，仙气缠绕的男子，那张如谪仙的脸，分明是那之前躺在冰棺里的萧竹，头上一点仙印。不错，他确是成了仙，他站在天涯之上，环顾着这个充满爱恨情仇的人间，只罢摇摇头飞升下涯，回到这曾经将他伤得遍体鳞伤的人间。

　　三年前，萧竹自刎于将军府中，继而尸首被秦言藏在密道冰棺之中。冰棺有保尸滋养之用，可好巧不巧，就因这个萧竹被练就了仙身，而它的尸首开始有了仙气，终于有一天，天上掌管命使的弥翁大仙将其尸首运出，放于天庭之上的莲冰洞中吸养仙气，直到有一天，他重活一世，成仙守世，不曾想这才养了两月有余便醒了。凡间一年，天上一天，这两月有余，也就天上的几柱香罢了。

　　萧竹醒时，看见周围仙气缭绕，他，不是死了吗？这里难道是死后仙境？“确乎仙境，只是非你所想的仙境。”一个白胡子的老头，拄着一根拐杖进来。“不知阁下是谁，这又是何处？”萧竹起身离了冰床：“老仙是仙界弥翁，这里仍是众凡所期的天庭仙界。”萧竹有些消化不来：“仙……仙界？莫非所有的死了都会来这儿？”“非也，非也。只有具仙身仙资之人，才可来于这仙界成仙立世。凡人皆知，这天下确有仙界，只不过那些凡人并不解仙意罢了。”萧竹看了看腕手只剩下一道淡淡的疤了。“那您的意思是我并没有死逝？”弥翁摸了摸白胡须，“非也，君也确确身亡，只因机缘成了仙身，奉天意将君仙身养在这莲冰洞中，只待君醒，便升仙班，守世俗。“萧竹听懂自己竟广水了仙。“老身在这恭喜上仙了，则日，便会有谒号仙使将君封号告知于君。”弥翁笑着恭喜，“我这就上仙了？”“对呀，老身也是第一次见，从凡间提上来的上仙，如此年少啊。”弥翁笑着一晃便不见了踪影，这下，萧竹彻底信了。

　　仙界有闻，从凡间提了一个年轻的上仙，封号墨尘。正好凡间的战争不断，不甚太平，战火漫天，抢掠不断，民不聊生，派他下去平息这战火。萧竹了解了仙界众事，也就熟悉了这世道。一想到是回那凡尘，并勾起了那些往日情仇，只得暗暗叹气：“过去的，该放下了。从此我与他便是陌路人，我再不唤萧竹，也只留仙界，墨尘。”

　　萧竹死于凡界的第三年，也是仙界的三天，化为仙的萧竹，回到了这凡尘。仅仅三年，这凡间便是战火连天，惨声一片，到处都是流民。萧竹再不喜这凡间，却也于心不忍，他兜转了一圈，给这个一些吃食，给那个一些暖衣，又给这一些治了伤，却始终没有什么大的作用，朝廷之上，大臣们正在商讨着战争一事：“护国大将军一直与敌人在那战场上争不了上下也不是个良计，现在民不聊生，恳请皇上让秦小将军出战！”一群人纷纷复议，当今圣上正欲开口，一道白光突现在这朝堂之中。白光隐去，现一人。群臣皆惊，圣上忙问：“阁下何人？”秦言却是一眼认出：“阿竹？！”萧竹的心震了一下，但很快变得平静，萧竹你要记住，从此以后你与他便再无关系，你以后叫墨尘。

　　“小仙墨尘，奉天庭之令来平这凡尘战火。”群臣们一听，直接躁动了：“是仙啊！是神仙啊！”“老天爷来救我们了！”“有救了！我们有救了！”“咦，这不是三年前国公府死的那个庶子吗？”“好像真的是诶！”惊叹声一问声不断，连圣上都下了龙座“你如何证明你是仙，而不是江湖骗子。”听了大臣们的话语，圣上的疑问，萧竹轻笑一声：“不错，我却是国公府那个死了三年的庶子，只是死后得了机缘升了仙罢了。如何证明简单，使一小法便可。”说罢，摇身一晃，人不见了！“小仙在这儿呢。”圣上身后赫然站了一个人！而秦言听了这话更是激动不已：“阿竹，真的是你！”萧竹淡然地看了一眼秦言，“将军言重，上世在下确实是萧竹，但萧竹已死于三年前，现在活着的是墨尘，还请将军不要逾越。”众人皆惊，圣上大喜：“有天神相助，我军必能相胜！”群臣皆跪拜萧竹。

　　战场之上，战火连天，尸首遍地，血染气层！两军相争，不分胜负。却已死伤无数！秦晚宇正与敌方大将交手，战士们厮杀在一起。只为一个你死或我亡！可是这么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争，却被一道金光打断。“吾仍上仙墨尘，奉天之令来平了这场战火，还凡尘安宁！”尾字落下，众人只觉身心一轻，顿时大悟，纷纷放下了兵器跪拜于地。秦晚宇抬头见那人相貌，顿时一惊“萧……萧竹？”那个少年是被他害了的，他是悔过的。“萧竹只是在下前生罢了，该放便得放下，现在小仙是仙界墨尘，也只是墨尘。还请将军回去复命罢。”萧竹淡然离去。

　　不多时，便传来战报：突降天神，平息战火，两军握手言和，战争结束。长达两年的战争终于结束，群臣喝彩，百姓欢呼！圣上说要大摆筵席来感谢仙神，拜天地！萧竹却委婉地拒了。黄昏时分，萧竹来到当初那棵合欢树下，回想那段时光，却又不敢再往深地想，他怕自已会藏不住那段情，忘不了那段事，好不了心中的伤。

　　“阿竹”一声将他拉回了现实，他转头，却见昔日的爱人，如今不得爱的人。只觉心中一沉“将军，小仙说过了，萧竹已经死了，留下的只有墨尘。小仙都已经放下了凡尘过往，还请将军放下那段情，忘了那段事，忘了人间萧竹。”说罢，没有再听秦言说话便使了法离去，只留一人在那儿大喊“阿竹”。萧竹怕，他听了秦言的话，会重新信了他，他怕自己会忍不了自己的情绪，他怕他的情会封不住，他只能逃用时间来消磨那段情，虽然他知道，忘不了。

　　月色正好，照亮了朦胧的人间。战争结束，因为萧竹的原因，两国交好，朝廷拨下了赈灾款，百姓们也逐渐恢复了安居，货物开始流动，萧竹知道他的任务完成了，可圣上执意要请萧竹当皇宫中的仙师，说这才平定了几月罢了，怕会战况再起，望萧竹能留下来护着一方平安，仙界仙君各有所职，掌管人间繁事的仍清莲上仙，萧竹可不敢越职。

　　可偏偏清莲是个贪玩的主儿，知道凡间圣上有意让萧竹去当仙师，管管这凡俗。她便主动去找萧竹，让他答应，反正他还没什么事儿干，帮帮她，让她偷下清闲，萧竹不好推辞，毕竟这个清莲是自己的前辈，大自己千岁有余，便揽下了这个摊子。皇帝知道后，喜不自胜，诏告天下：“天仙墨尘乃上天委派，护着疆域平安，百姓之业。今朕特请之为仙师，见仙师如朕亲临！”

　　萧竹这日，不知为何想去见见凡时的父亲。其实萧安对自己并不差的。施了个小法，一瞬便来到了这久违的国公府，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让门口的仆人去通禀，仆人不知那个新来的仙师，便是已逝的萧竹，一看见萧竹的脸，吓得瑟瑟发抖，连滚带爬的去通了报。房中夫人，丫头们听门仆说：“四公子，他，他回来了！”皆吓的要命，要知道萧竹可在三年前便死了，又怎会回来呢？对比她们的模样，萧安可就淡定的多了“请他进来。”

　　来到主厅，萧竹行了一礼，拜了国公“父亲”，国公摆了摆手，而一旁的夫人，丫头们吓得脸都白了。“不必了，你现在也是天仙之躯，怎能让你拜我？”国公喝了口茶，淡定的很。“前世有些事该忘的得忘，该放下的得放下。而不该忘的，自是不能忘，我的身是父亲给予的又怎能忘记这段恩情。”那些个夫人丫头算是有一些明白了，“这……仙？四公子莫非就是百姓口传的墨尘上仙？”开口的是柳姨娘，从前待他是不错的，母亲去后也就只有柳姨娘给他悄悄送一些衣物和吃食。”自小四离去后，得了机缘，位列了仙班，只是好运罢了。”萧竹恭敬地回了话。

　　旁边的大夫人已听可乐了：“成了仙？那你是不是就能变很多金子了啊？”萧竹不语，那大夫人继而道：“诶，那你也教教你大哥呗，都是同胞兄弟嘛。”萧竹十分厌恶大夫人的这副嘴脸，当初她想着法儿打压母亲，母亲死后，他儿子来欺负自己，她也不管，偏又视财如命，现在还想着自己来帮她。才真是可笑到极致。蝶晓梦见萧竹并不理会她。全然忘了当初自己是怎样对待他的。竟理直气又壮的发起了火：“萧竹！你什么意思？！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竟不回我话？！”萧竹冷笑：“你？不知道大夫人可曾记得当初是如何对待我和母亲的？你也配！？”“你！岂有此理！”国公看不下去这场闹剧“晓梦！够了！”蝶晓梦却不肯罢休，一直不停嘴。萧竹已经有了些火气，一记眼光过去，蝶晓梦确是说不出话了，唔唔唔：了半天。“大夫人还是留些口德吧，要是真惹怒了本君，可不是让你闭嘴这么简单了！”萧安也是对蝶晓梦失望到极致。

　　“那本君便改日拜访父亲，今日有人是不欢迎儿子来了。”正要转身离去，萧安开了口：“先别着急走，这么久了，去自己的院子看看吧，你母亲的东西都还在那里，这么多年我一直将你的院子留着，还是去看一看罢。”萧竹想了一下点了头，除了主厅，而萧安却小声说了一句：“秦言，老夫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萧竹沿着记忆中的路来到自己的院子，看得出是被打扫过的。抚了一下石桌，那里是和秦言交了定情信物的地方，抬眼，见了大树，他仿佛看见了幼时的秦言爬于树上，他在下面喊：“快下来，太高了！会摔着的！”萧竹摇了一下头，自己怎能想这些？那个人可是负了自己。

　　房间里传出声响，萧竹警惕的问了一声，“谁？！”随后大步走上台阶，推开了门，一股酒气扑面开来。一堆酒坛散落在秦言周围。秦言摇摇晃晃红着脸看着萧竹：“你，你长得好像阿竹，你说他怎样才肯原谅我呢？”此刻的秦言像个小孩子一样，哭着脸，落了泪，萧竹见到秦言这个模样，心里一阵剧痛。对呀，就算自己口头上说着不爱，可是心里的还不是他吗？

　　“你知道吗？我的阿竹说不喜欢我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坏呀？”萧竹念上夜划过了一道清泪“对，我也觉得你很坏。“对呀，我很坏，当初我是那么的对他，他恨我也是应当的。我也恨我自己啊。”秦言抱着酒坛，瘫坐在地上，大哭起来“你知道吗？三年前的那一天，我拼了一天的玉佩，却怎么也拼不好。就跟阿竹一样，怎么都回不来了，两年前阿竹的尸首不见了我像个疯子一样，派出了我所有的暗卫去找啊找。可是终究没找到。”看着秦言这副模样，终究还是没忍住：“反正他醉了。”于是蹲在了秦言面前。

　　“后来呢，怎么样？”“后来我找了一年都没有找到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自那以后，我拼命地练，拼命的打仗，只是因为一停下来，就会想阿竹。直到几月前阿竹回来了，我很开心，可是他却真的将我视做了陌路人，他说放下了，我的心很痛，可我知道是我错。”秦言一滴一滴掉着泪，“如果是你，会原谅我吗？”萧竹一愣“如果是我应该会吧，但是阿竹，我不知道。”萧竹正欲离开，秦言又开了口：“你能帮我一下吗？你长得好像阿竹。”“你不怕阿竹生气？”“我只是太想他了。”萧竹顿了一下，抱了一下秦言。“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