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反击的肉肉

1、初入冥界

　　凡间一深山处，风景怡人，一山神庙坐落于此。和尚们围着跪坐在地的一对夫妇，女人的怀里抱着七八岁的男孩，男孩面色苍白，气若游丝。

　　妇人声泪俱下，向和尚们哭求道：“大师，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

　　男人附和道：“大师，只要你救活我的孩子，我保证每年向庙里捐赠香火钱，为神庙扩建宣传，甚至拿去我全部身家都可以，求求你们，救救我可怜的孩子。”

　　较年老的和尚叹了口气，说道：“阿弥陀佛，救人应该找医生，你们怎么找上我们这偏僻的庙里求医呢？人命关天，你们在这耽误了医治的时间可怎么行？”

　　“对啊，我们是和尚，不是医生。”

　　女人哭得更狠了，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们早就带他去看过医生了，中外的名医全都找过，可是每一个都说无能为力，他们甚至连是什么病都看不出来，我们真的是没有办法了。大师，你救救他吧，你让我做牛做马都行。”

　　说罢，女人猛地磕头，老和尚连忙止住：“出家人慈悲为怀，怎么会见死不救？我也没有把握能救他，只能施针为他吊着一口气，你们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夫妇两人哭丧般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喜悦，连连道谢。

　　禅房内，男孩被无数根银针扎着，微弱的气息在胸间起伏。老和尚吩咐几个小和尚去煎药，也只能向夫妇言语宽慰几句。

　　“小病医治尚且需要几日，大病更不必说了，施主宽心。”

　　夫妇点头，却寸步不离地看着孩子。

　　……

　　男孩从昏迷中醒来，看了看趴在床沿和桌子上睡着的母亲，禅房外一抹刺眼的光芒吸引着他，他不由地向光芒而去。

　　禅房外是一个放生池，池中有一棵参天的槐树，养着两只年迈的大乌龟和几只小乌龟，光从外表判断，这棵树的年龄已经几百年。这时正下着雨，滴滴答答地打在树叶上，宛若歌女的轻吟。

　　粗壮的树枝上坐着一位女子，白发飘飘，肌肤白亮如玉，她垂着眼眸，挽着一侧的发丝，嘴里念着数字。

　　“姐姐？”

　　女子闻声望去，目不转睛地看着男孩，却不吭声。

　　男孩疑惑，这下雨天她怎么坐在树上，看风景吗？不太可能吧？但见她面容姣好，也就没有多想，他问道：“姐姐你在树上做什么？”

　　女子打量着这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他纤长的睫毛下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虽然脸颊肉嘟嘟的，却也看得出棱骨分明的帅气。

　　半晌，她淡淡说道：“我在数头发。”

　　数头发？下雨天在树上数头发？任谁都会觉得奇怪吧？

　　“可是在下雨啊，你会感冒的。”男孩关心道，“姐姐你等会，我去给你拿伞。”

　　就在他转身时，风起云涌，狂风肆虐，禅房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他来不及惊叫，早已目瞪口呆，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明显感觉到一股寒风扑面而来，似乎只要稍微喘一口气，就会掉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恐惧和疑惑充斥着他整颗心，让他不知所措。凉凉寒风，他感觉自己双腿发软，整个人向前倒去，他被一双温暖的手稳在了原地。

　　“啊！”男孩失声尖叫，“鬼……鬼啊！”

　　她前一秒还在几尺外的槐树上，怎么瞬间到了他的面前？他终于压抑不住情绪，叫出了声。

　　女子冰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斥道：“住嘴！”

　　话音刚落，一阵低吼自悬崖深处传来，几道黑影自崖底直冲而上，他来不及反应，被女子一把摔向了身后的空地。女子身上散发着浅淡的绿色光芒，光芒像流星一样向黑影飞去，在黑影身上炸开。只刹那间，他看清了黑影的模样，那是一张腐烂的半张人脸，仅剩的一颗眼珠子摇摇欲坠，在炸开的一瞬间，眼珠子掉了下来，滚落到他的脚边。

　　他浑身颤抖不已——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可根本来不及多想，不知道哪冒出来的鬼影，拽住了他的一只脚，发出狰狞可怖的嘶叫，他的眼眶湿润了，浑身冷汗直冒，他极力控制住自己的害怕，艰难地挣扎：“姐姐，救我！”

　　女子闻声，眉头紧了紧：“麻烦。”

　　但很快，她迅速解决掉周围的恶鬼，向他飞去，只见她抬手间，打散了拽住他的恶鬼。

　　槐树花随风徐徐而落，偌大的山谷没了声响……

　　女子仰望着那颗槐树，曼妙而单薄的身姿，显得茕茕孑立。她回想起刚刚在触碰到他的一刻，她的脑海里一根断了的弦忽然接上，许多画面一闪而过，一样是槐树，一样是眼前的男孩，只是画面中的景色绝对不是现在这般。但也就这一瞬间，画面就消失不见了。

　　男孩整个身体都在发颤，他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慌张，但毕竟这一切都太过于匪夷所思，他颤颤巍巍地问道：“姐，姐姐，这是哪啊？”

　　女子的声音依旧淡漠，说道：“冥界，槐谷。”

　　她生活在此千年，千年来她能见到的只有妖怪和死人，而她眼前的槐树，上千年没有开过花，她之所以来此，正是因为冥界和人间入口出现异常。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厉顷陌。”他不知道自己还会遇到什么，空旷的山谷里只有他们两人，他忍住自己想哭的冲动，吃力地回答她，生怕她会抛下自己走掉。

　　尽管他有一肚子疑问，他还是拣了个最迫切且最想知道的问：“姐姐，我死了吗？”

　　她瞥了一眼他身上的生之气息，那是一道淡淡的金色的光环，是死人和妖怪身上没有的阳气，她回答：“没有。”

　　厉顷陌上前拽着她的衣角，怯懦地问道：“姐姐，你可以带我回去吗？”

　　她其实更想知道他怎么进来这个世界的，他明明还没死。

　　送他回去？那是不可能的，他死与不死与她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天神下凡，一定要救每一个生灵，最重要的是，她没办法送他回去。

　　最终她指了指那棵茂盛的槐树，说道：“下次开花的时候，你就可以回去了。”

　　没等他开口，她声音再次响起，一头比人高的毛绒绒的巨兽出现在他们面前，形状如同熊猫，毛色灰白相间，十分好看。这里的不同一次次冲击着他，他已经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只能傻傻地看着这一切。

　　眼看她要离开，他慌忙追上：“姐姐，你要去哪？”

　　“去生火。”

　　“生火做什么？”

　　“吃了你。”

　　他根本没想过，慌乱的遭遇让他根本没有时间思考眼前的女人到底是人是鬼，只不过她看上去就是个普通人类的模样，更何况刚才她出手救了他。

　　而听到她这么说，他的心猛烈地跳动，站在原地不动了。

　　熊猫停下了，女子还是犹豫了下，斜倪道：“你走不走？”

　　男孩四下张望，黝黑的峡谷让他发悚，如今除了跟她走，还能有别的选择吗？谁知道那悬崖底下会不会再飞上来几只恶鬼？

　　他们来到一处花海，花海之中立着一间孤零零的屋子，屋子临水而建，屋内陈设简洁，古香古气。

　　女子提起碳火上的茶壶，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

　　随后拿出剪刀，把自己的金丝线绣花罗纱裙剪掉了袖子和裙摆，扔给他。

　　她指了指一个看不清的方向，说：“那边有温泉。”

　　他这才发现，自己淋着雨过来，已经浑身湿透，但她的身上却滴水未沾，他满脸疑惑，却也点点头，往浓雾中走去。屋子不大，温泉在屋子右侧不远处，他听到了泉水涌动的声响。

　　温泉里冒着腾腾热气，他正要脱衣服下水，却见她毫不遮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满脸涨红，羞赧道：“姐姐，你不许看。”

　　她先是怔住，后粲然一笑，调侃道：“你瘦得还没树干壮，有什么好看的？”

　　话虽如此，她还是背过身，坐在一块被雨水冲得斑驳褪色的大石头上。她听到他在温泉里擦洗时激起浪花的水声，之后便安静下来，许久无话，似乎这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她变得沉默起来。

　　但不说话，他又有些害怕，毕竟这里实在太荒凉。

　　“姐姐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她漫不经心地回道：“这里有其他人吗？”

　　他想起那突然消失的山神庙和突然出现的深渊，种种奇怪的现象在此刻涌上心头，他因为害怕而不敢多问，此时温泉的温度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姐姐，你是神仙吗？”

　　她空洞地望着远方，说道：“应该不是。”

　　“那你是鬼？”

　　“应该也不是。”

　　他再要说什么，她打断他：“人小鬼大，快洗好了上来吧。”

　　他慌忙转身，急道：“姐姐，我问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

　　“那棵树多久才开花？”

　　“那棵树完全是看心情开花，它开心了就开花，不开心就不开花。”

　　“啊？”他听得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