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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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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是我和友人一起写的,各位有兴趣可以猜猜哪段是谁写的=w=
(谁要猜啊)
文章背景架空,内容血腥有
CP为主山狱,微夏狱
请谨慎服用
以上
Ash
by南陌上•痕&GraceTezuka(爱吃苹果的狼)
“山本君是新来的呀,分到了我们二课?”
将视线从走廊墙壁上诡异色泽的玻璃上移开,穿著白色医生袍子的男人微笑著回答:“是啊,我分到的是‘药理临床实验二课’。”
面前正在带路的金发前辈回头笑道,“山本君的运气真是好呢,一进来就被重用了哟。”
他们所处的这个地方,外表来看是一家略显老旧的医院,明治维新时期那介於欧式与和风之间的建筑风格,使它如当时身著洋装却仍然保守如故的小姐们那样充满了屈辱的魅力。
这就是山本武新的工作场所。
山本一直是一个药物研发人员,虽然在这个医药界的发达达到这个时代所能达到的饱和状态时,如山本武这般的药师已经完全没有什麽好研发的了,但是他本人出奇的喜欢这个职业,与各种毒药良药打交道对於他来说是非常有趣的事情,直到他被原本所效力的,一家国内有名的医学院属下的研究所开除。
──经费不够,像你们这些没什麽用还拿工资的废物就该早点走人。
看著彼时顶著硕士博士光环的同事们都放低身份去小医院小诊所里觅职,山本则是选择继续研究药品──於是在失业近半年後,他在这里找到了工作。
丰厚的奖金。安静的研究环境。
──最好的实验用品。
“我们二课不像一课是做理论层面的研究的,”金发青年环臂胸前,隐约可以看见他手上深青色的刺青,“我们每天都要接触实验体和药品。可以说是整个研究所离核心最近的一个小组。”
“核心一般不都是药理理论研究麽?”
微笑,“那是对於一般的药物研究所来说。对於他们,新理论就是命,就是写论文的根,是不能给其他组织分享的机密。但是对於我们研究所来讲,理论什麽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你也知道,这里几乎云集了最好的药理研究人员。”
这一点山本相信,因为推荐他来这的正是五年前最好的药理研究人之一,也就是他消失了五年的大学恩师。
“……对於我们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是实验体。”
“实验体?”
前辈勾起了然的笑,“过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完他继续向前走,“跟我来吧,新来的。”顿了一会儿他说,“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迪诺。”
“到了,山本君。”前辈握住走廊尽头深蓝色大门的门把,回身向山本故作神秘地笑笑,“接下来看到的东西,如果说出去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哦。”
“哢嚓。”门把打开的时候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声。
山本有些不解地盯著小心翼翼的前辈。
“别小看这个门把哟,里面玄机多著呢……”迪诺走在前面,轻巧的步伐。门後面是一下看不到尽头的路,一进到房间就觉得一阵湿冷。空气里满是水汽,让山本有些适应不过来。
视野有些暗,但不影响看清路。
两旁都是弧状的玻璃容器。可以看见并排整齐放著的胶囊和药剂。散发出诱人的光彩,光是看色泽山本就知道这些肯定都是些很珍贵的,至少在黑市上可以炒到一克上千美元的禁药。
──这是储存室麽?
可是每一样的剂量都似乎不大……
“山本君。”
回过神的山本才看到迪诺似笑非笑的表情,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到全身僵硬──
大概是惊豔。
巨大的玻璃圆柱形容器里充满了绿色的营养液,荡漾著深浅不一的色彩。
各种不同粗细的管子纵横著从容器四周伸入。可以用肉眼看见细小的蓝色电流不停地通过通出。正负电子撞击时偶尔有黄色的火花一瞬消逝在绿色的液体中。
被层层包围的少年紧闭著眼睛。蜷缩著身体。正对著山本的脸看上去有些瘦弱。下巴削尖。双臂环抱著膝盖。小腿被管子绑住分开。隐隐看见苍白皮肤下的血管里暗红的血液。银灰色的头发在溶液中散开,让清秀的不明年龄的脸完全显露。嘴唇呈现不太健康的青白色泽。不知为什麽格外性感。
只觉得说不出话了。
“……很美麽?”
前辈的声音让山本回过神来。
他靠近容器,手指抚上冰冷的玻璃壁。
“编号0590909……他是我见过最美的实验体。”
看山本还是呆愣著,他笑著说,“第一次见到他,我同你的反应一样呢,完全说不出话。”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秘密。
活体实验。如果被官方发现,那就糟了。
虽然被拿来用作实验的都是死刑犯或者直接组织内培育的试管婴儿,但毕竟是生命。
山本使劲地摇摇头。
……呵,你这是在心软麽?平时不都是觉得,为了药物的研究,什麽的牺牲都值得?
只是看见那个所谓的0590909,觉得可惜吧。
那麽美的孩子,不知道笑起来是什麽样子的呢。
山本的工作很快就进入了正途,他对於各种药物的认识和对於实验体的完美使用很让上头赏识。但是自从第一天到这里之後山本就没有再见到那藏在走廊尽头的实验体0590909.他现在接手的实验体都是年龄介於12到15之间的少年,对於药物的免疫和效果来说是最佳的年纪吧。那个0590909这麽看都应该是接近成年的──
怎麽又想到他。
将近一个月之後,山本正在做一套关於花卉汁液毒品的实验,很多以前使用过的实验体的身体状况都无法通过第一道测试,为此山本求助於迪诺──二课的领导人之一。
“啊,这样啊。”
听完了山本的报告,金发青年摸了摸下巴。
“本来的话,0590909或许能满足你的条件吧。”
“是麽?”终於可以使用到……他了麽。
“但是很可惜呐。”青年摊手说,“他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
不在了麽。
很多实验体都会因为无法承受实验药物的强度,或者年龄过大而被丢弃或者销毁。
一个月了因为山本的实验“不在了”的实验体也不在少数。
可是听见他不在了,多少还是有点虚幻感。除了惊讶和惋惜,还有些什麽。
虽然之後的确也找到了合适的试验品,可是在给现在使用的这个实验体注射药剂时,山本的眼前总是浮现初次见到590909时他紧抱著膝盖的样子。
……可是他已经不在了不是麽。
终於完成了那个实验的大部分。今天实验体虽然表现出对药物的排异反应,但是目前也不是特别严重。山本走出自己的单间实验室,去盥洗室换用手套。
汩汩的水冲刷著手套上的血迹和浊液。却听见身後的隔间里传来小声的议论。
“……你也知道了?那个‘隼人’的事。”
“诶,你是说0590909麽?”
“是啊,隼人是把他培育出来的Shamal医生起的名字。”
“嘛,他是最美的实验体嘛,我知道……他不是不在了麽?因为年纪太大了。”
“不是因为年纪太大了哟。”
“恩?”
“是在实验BF-8059号的时候被活活玩休克了,然後全身机能都不能正常使用了,我听说。”
山本关了水龙头,皱起眉头。
BF-8059,是正在研制的……超强媚药。
在实验中有时为了验证药效,实验人员也可以参与临床试药──
“。。不会吧!这不是违反了组织的。。“
“嘘,小声点。我也是听说来的……”
“哒。” “哒。” “哒。” “哒。”
山本的脚步有些烦躁。
天色很灰暗。这个城市的天空总是很低。云都挤在一块,厚实地让人喘不过气。
山本望了一眼,不由地加快脚步。
今天没带伞,如果淋湿了,房东又会说弄湿了地板什麽的吧……
快回家吧。
山本的公寓是在进入组织前就定好的,其实组织有安排,但是想想既然付了定金就还是把一年住下去吧。
说不上很好的房子,也不算老旧。在老街区,後门有一个巨大的垃圾堆,夏天的气味自然难闻,其他都还好。
山本抄近道回去的话,是从後门进的。
雨水积了一点,脚步声格外的湿润响亮。山本一边向大门跑去一边掏钥匙。
──等等!
山本站住了。
有一股他很熟悉的,混杂著高级迷药的味道……
山本几乎可以背出这个迷药的配方,这麽高雅的香味,可以让人浑身燥热……
BF-8059!
谁把这个号称千金难买的药丢在这里?
回身盯著那个垃圾场,雨滴不停地砸落。
还是有──被使用过这个药的……?
受到气味的诱惑,不顾越下越大的雨,山本走近那个垃圾堆。
旧家电。家用垃圾。还有一堆的废纸什麽的。杂乱的堆积著。
山本沿著气味,一步一步接近了──
一个约有一个少年大小的,人形麻袋。
山本觉得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一下一下。一下一下。
最後在他用颤抖的手打开麻袋时,炸开了。
银灰色的长发。紧闭著的眼睛。削尖的下巴。纤长的身体上布满了暗红的青紫的痕迹。还有细小的长条状伤口。
──以及浓烈的BF-8059的味道。
山本武觉得自己绝对是脑子撞到墙了或者是安眠药服用过多而导致神志不清,要不然也不会冒著被组织抹杀的危险去捡一个破烂不堪机体休克还要被人遗弃的垃圾实验体。
山本死拖活拉的把这个看似单薄但仍有些重量并且休克了的活死人拉进了家中,已经尽量的防止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但不管多麽细小的声音还是在深夜中听起来分外明显,不出自己所料的引来楼下的房东太太的几声怒号。
并不温柔的将0590909从麻袋里倒出来,赤裸身上的伤口除了细长的伤口,还有被什麽啃噬过的小伤口。一双骨节分明的修长手上是满满的东西啃噬的痕迹,血肉模糊的一片。而身旁的麻袋里时不时会传出细小的吱吱声。
山本掀了掀麻袋,一看,里面是几只被0590909的肉喂得圆滚滚的老鼠,它们嗅著血腥与腐肉的味道,啃食著报废的机体作为自己的养分。
山本觉得那个0590909比食腐的老鼠还要可悲。
0590909看上去被丢在外面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浑身散发著腐肉的味道,被长期泡在营养液里的肌肤变得特别脆弱,起著褶皱,暴露在空气中像初生的婴儿的肌肤被空气中的种种细菌慢慢侵蚀。
把0590909抱起来,走进浴室。打开淋浴的花洒,把人丢在冰冷的地砖上,看著水从0590909的银发上流过。流到逛街的耳朵,额头,单薄的唇,粘著水珠的睫毛看起来也是银色的。
连多看一眼都觉得耗费精力,山本转头离开了浴室,决定去睡觉。他相信,0590909不会逃跑。
因为,他没有逃跑的能力。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恰好是山本休假时间,但这段时间那个实验体并没有给他消停的日子。
0590909一动不动的呆在浴室的角落中,山本每次进去时,他只是抬头看看山本,然後随即又将头低下去,修长的手指在扣著自己的伤口,不停的扣著。被老鼠啃噬过的地方微微发黑,似乎每块肌肉与组织都在抗拒修复自身,淡淡的黑色侵蚀著0590909的本是淡粉的鲜嫩的肉。
也因此,浴室里总是弥漫著一股挥散不去的淡淡的血腥味和腐肉的味道,仿佛一桌死亡的饕餮盛宴的气息令山本觉得某种厌恶从骨子里蔓延开来。
入了秋的天气总是阴阴冷冷的,要下雪的前一天总是会严寒得让人连门都不想出。无奈家中的速食吃完了,山本又急於完成报告,不由得围上长长的灰色围巾披上大衣踱出门,准备去超市买点什麽新鲜的蔬菜用来下火锅,热腾腾的感觉,说不定能让缩在浴室里占地方的小动物爬出来给点反应。
当山本从兜里摸出冰冷的钥匙打开门,本应安静的不像有人居住的房内传出奇怪的咯咯的响声。
山本往那小动物呆著的浴室轻轻走去,试图不惊动里面的人。慢慢的转动因暖气不够而刺骨的门把手,轻轻的推开满是雾气的门,看到的是满地的水和满地的鲜血。
0590909坐在冰冷的瓷砖上,双手满是鲜血,专心致志的一会儿将花洒的蓬蓬头拆下来,再装回去,一会儿将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打碎的杯子的碎片努力的想拼起来。玩累了,就放下手中的东西,用力扣著自己的伤口,或者用玻璃碎片代替自己不够尖利的指甲。
鲜血不断的涌出,□□深处是森然的带著粉色肉末的白骨。
山本皱皱眉,关上浴室的门,回房自己煮火锅吃。
嫋嫋的白色雾气带著诱人的香味被隔在冰冷的门板外,门在替门内那不会哭泣的人哭泣。
三天了,那个叫做0590909的实验体毫无意识的蜷在浴室的角落里把浴室弄得狼藉一片的整整三天的後,山本的假也放完了。当山本起床,慢悠悠的晃去浴室里,正准备洗漱的时候,他发现有什麽在盯著自己。
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实验体。
默默的蜷缩在角落里,空灵的绿色瞳孔里什麽也没有,像个有生命会呼吸的瓷娃娃般惹人爱怜。
山本转过头去继续刷牙,没搭理那实验体。
洗漱完吃完早餐,山本决定还是把他拴起来,把0590909带到客厅里,用镣铐拴住他的手脚,惨白的肌肤衬著银色的镣铐,显得分外病态。把它拴起来不过是为了防止他乱跑而非满足自己那不知从和而来的汹涌而丑恶的将他玩弄的欲望,山本这样对自己说著。
漠然的看著管内的淡蓝色液体注射进新的实验体的静脉中,溶解在暗紫色的静脉血中,山本默默的期待著会发生些什麽。而新的实验体却另山本大失所望,那孩子约莫衹有13、4岁,金色的汗湿的头发在受了刺激的疯狂扭动中看上去像美杜莎的毒蛇。孩子扭动了一会儿,便停止了挣扎,山本叫人检查一下他的心跳,不出意外的停止了。
“果然还是要0590909麽。”山本低声叹气。
周围的人听他这麽一说,空气似乎在瞬间凝结了,像石板般厚重压得人无法喘息。山本的一个助手悄悄的说:“他已经被丢掉了,请博士不要再提他了。”
山本笑著耸耸肩,用镊子翻起死去的孩子的鼻翼,细细查看,随後满意的笑了笑,道:“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成效。”
回到家中,把皮鞋放好,看到0590909依旧一动不动的蜷在角落里,唯一与自己出门前不同的表情是,伸出一只瘦的皮包骨的手,嘴巴长得大大的,唾液沿著粉色的唇角流下,滴在胸前染上了淫靡的色彩……沿著0590909的视线看过去,他指的是一个被自己遗忘了很久但依旧洁净的熊偶。
那是他的女友的遗物。
她死在药物实验上,被研究的特殊药物所散发的毒气的慢性侵蚀著她的心脏,在某一天的早上,山本醒来发现她赤裸的身体覆盖著淡淡的青紫,安然的像是沈溺在梦中撒著娇不愿意醒来面对这个疮痍不堪的世界。
看著几天都毫无反应除了自残还是自残的实验体,今天竟然会主动伸手去要什麽,山本不由的觉得非常有趣。
於是伸手拿开熊偶,轻笑著踱步到0590909面前,晃著熊偶,0590909的目光随著熊偶而转来转去。
“啊──”乾涩的喉咙深处发出这样的一句无意识的呻吟。
“你叫什麽?”山本拿著熊偶凑上去,0590909想伸手碰,却被山本轻巧的躲开了。
反复多次,0590909似乎开始有些焦急,用尽全力想伸手去躲。苍白的手臂上全是乾涸了的血迹,红黑色的条纹看上去像是什麽诅咒。
“呐呐,告诉我,你叫什麽名字,多大了,我就把它给你。你很想要,不是麽?”山本进一步的劝导著,试图撬开0590909的嘴,获取一些关於他自身的信息和组织曾对他用过的药物,好方便研究。为什麽不直接去档案库里查而要辛苦的和一个实验体纠缠,那是因为每个实验体被遗弃的时候他的档案也将被焚毁。
然而0590909却啊啊的发出无意义的呻吟,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反应。
山本有些急了,掐起0590909的下巴。只靠营养液维持生命的实验体的下巴尖利得硌手,山本凑近0590909的耳边,正想说什麽的时候,行动电话奏著欢快的《费加罗的婚礼》在死寂的房间里突兀的响起。
无奈的把熊偶随手一扔,熊偶在沙发上没有坐稳,滚到了地上,滚了几下,停在了0590909面前。0590909以超乎山本想像的速度和力量将熊偶死死的抓在怀里,山本象徵性的扯了几下熊偶的耳朵,0590909疯狂的摇著头的用尽全身力气将熊偶抱紧在怀里,整个人蜷缩起来保护住熊偶,像胎儿在母体内那般蜷缩保护这对於自己来说救命的那根脐带一般的动作让人觉得可笑。
山本也不逗他了,放手,接起在死寂中唱的欢快的手机,轻声道:“你好,我是山本武。”
“唷,小鬼,最近在日本过的怎样啊?”熟悉而陌生的男人声音,有整整五年没有听到了。
“Shamal老师!”山本喜出望外的轻声低呼。这五年来莫名失踪的人竟然会在今天突然联系他,必定是找到什麽有关药物研究的珍贵材料了。这种心情,山本许久没有遇到过了,激动的心情如同潮涌,似乎可以随时澎湃的将自我吞灭。
“啊啊,耳膜都要破了你这小鬼我失聪了你帮我出医药费哦。”一副调侃的口吻,随即Shamal又沈声,道:“报告如何了?我现在人不在非洲,也不在义大利,但是我找到了一份药理报告,我已经发到你邮箱里了,里面有付我新发现的毒草的药性,你自己看著办……”看上去身边似乎有什麽眼线不方便他跟山本电话。
“那个,老师,我们这边没有比较好的实验体了,往往都做完第一个环节就死去了……”
为了打开电脑,同时方便进行和Shamal的汇报,山本按下了手机的扩音器。
“实验体?我记得我自己培育出的那个0590909还不错呢,我还给他起了个名字,隼人,多好听。”
Ha-Ya-To
三个短短的音节在衹有两人的房间里空荡的回响,山本武不知为什麽觉得听起来有点刺耳。
“可是,Shamal老师,他已经被用坏了,被丢掉了啊。”山本平淡无波的说著,戴上眼镜,眼镜泛著电脑萤幕的光,冷冷的颜色,看不清表情。
“啊啊,那真是可惜。Hayato可是个好孩子呢。”
Ha-Ya-To。
是个。
好孩子。
短短的句子刺激似乎刺激到了什麽,0590909松开蜷紧的身体,在山本背後一点一点的努力靠著音源贴过去,但被拴在墙角的无奈却让他前进了又退回来,最後,毫无预料的开口。
“Shamal”
轻轻的一声让正准备接著说下去的山本身体僵了一下。他的听力一向不错。
颤颤巍巍的声音听上去很沙哑,带著久未开口的涩意。
“Shamal”
又一声。
电话那头的人听到这边的静默又开口说话了,“怎麽了山本武?”
盯著死死抱著熊偶的0590909,扣住熊脖子的手臂淡青色的血管正随著呼吸的急促小幅度却剧烈的起伏著。平淡无波的表情。原本没什麽血色的嘴唇用力抿起。
“Shamal”
开口了。了无生气的嘴唇张合了一下。似乎困难地发出了断断续续的音节。声带振动的很艰难,毕竟很久都没使用过这个器官。
“Shamal……Shamal……”
“山本武?”
一怔,回过神,“老师,我在。”
“你怎麽了?”
他听不到。山本瞥过0590909。
“没事,刚才出神了。”
心里突然冒出的污浊的气泡。示威似的盯著那个反复张合嘴唇的发出无意义呼喊的他。一直不开口说话的家夥居然连眼睛都流露出渴望的色泽来。绿色波光闪过眼底时的样子竟然很动人。
但是不论他这厢怎麽呼喊。老师都听不到的。
山本狠狠地笑了,这是什麽呢,占有欲?
Shamal还在叙述,山本却分了神。
0590909死死地盯著他,和他手里的话筒。他的眼神游移不定,最後落在山本勾起的嘴唇上。
然後低下了头。
还是能听到他小声地呼唤,Shamal,Shamal,垂下头後可以看见白皙的脖子,山本的衬衫实在太大,他看上去过於瘦弱了。
“那麽,还需要什麽样的实验体就跟我说,我尽量给你申请。”
“那就多谢老师了。”
“谢什麽,你就多介绍几个漂亮的小姑娘给我认识就好了啊哈哈。”
“……老师你几年了还是老样子。”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赶紧去写实验报告,尽快交给我。”
“恩,那老师再见。”
“再见。”
挂了电话。山本看见低头正在玩弄熊偶腹部毛的0590909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竟然显出失落的神态麽。
山本或许是冷笑了一声,踱步到他身旁,在他面前蹲下。
伸手抓住他的下巴,把脸抬起来。一开始想粗暴一些,但是碰触到他的时候,放柔了动作。
“你,喜欢Shamal麽?”
说出口的话让山本觉得好笑,自己是在和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连问候语都说不出的实验体在说话,说不定他连喜欢是什麽都不知道。
最可笑的是自己的口气。
看著苍白的实验体慢慢皱起纤长的眉毛,绿色同仁里浮过不解,“suki……Shamal……suki?”
看吧。
想起自己的相册里似乎有Shamal离开前的照片,山本起身去书房里拿。
回到一脸麻木的实验体面前打开相册,指著一张合照上的夏马鲁说,“Shamal。”
他眼里的绿色快速跳跃起来,伸手去抓那张相片的速度快得不像刚刚恢复身体机能的人。
山本立刻把相册收了回来,离此刻正不停用高低不匀的声音开始呼唤断续音节的人稍微远了点。
指指相片,“Shamal。”
“Sha……Shamal。”
指指自己,“Yamamoto.”
“ya……ya……”
“Yamamoto.”
“ya……to……”
把相片往前晃了晃,而後立刻收回,“Yamamoto。”
“Ya……mamo……to。”
山本不知道从一个人嘴里冒出自己的名字是这麽开心的一件事。於是他很爽快的把相片从相册的夹页里抽出来,递过去。
实验体伸手狠狠地夺了过去,凑到自己眼前看,不过一会儿又立刻放下,警惕地盯著山本看。拿著相片的手微微颤抖。
见山本没有收回的意思,就慌忙把熊偶背後的拉链拉开,把照片胡乱塞进去再迅速拉上。
山本笑著看著他。
“Hayato。”
突然冒出的沙哑却好听的声音,让山本的笑一僵。
实验体伸出还有些不稳的手,指向山本,“Yama……moto.”
又指指自己,“Hayato。”
发完这个音节,他像筋疲力尽了一样,又垂下头不再说话。只是抬起手缓缓抚摸熊的耳朵。
山本足足楞了半分锺,才意识到实验体在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Hayato。
是Shamal取的。
果然是只有给点什麽才肯示好的小猫麽?
禁不住地微笑了起来,聪明的小猫总是惹人爱一点呢。
看著他抚摸熊耳朵那轻柔的动作,山本伸手去摸他的头。
细细的银色发丝在手指间溜走。
──当然也惹人蹂躏。
山本微笑著,又摸摸他因为寒冷而红起的耳朵。
Hayato开始有了自己学习的念头。
甚至开始吃东西了。
虽然会说的只有简单的单词,例如最常出现的shamal和yamamoto,还有milk,doll bear什麽的。
总是越发的像人类了麽。
山本手指上正在转动的笔突然落下,在木桌上发出响亮的一声。把他从呆愣中唤了回来。
“怎麽了山本君?”
坐在对面的同事从档案中抬起头,问了一句。
“最近老是在发呆哦。”
“……没什麽,在想药的事。”
同事笑了,“山本君真是不折不扣的药剂师啊,什麽时候都离不开药的样子。”
是……麽。
眼睛瞥到同事桌子上放著的几张卡片,山本抿起嘴问道,“前辈,那些卡片是……?”
顺著山本眼神的方向看到堆放的东西,同事笑道,“那是给我女儿用的,她今年要上小学了,这是幼稚园的时候用过的卡片……”
“这些是假名卡片?”山本想到什麽,微笑著说,“前辈,不用了的话可以借我麽?”
“……诶……?啊可以啊。”
看著前辈不解的神色,山本接过卡片,不知道为什麽觉得很开心。
把报告打好发到老师的邮箱後,外面的天色昏暗了起来。
山本关上电脑,拿起外套走出了办公室。
在回家的路上下起了小雪,片片飘落。六角形花朵是灰尘的片刻升华,落在肩头或者手心就会一闪而逝。
哢嚓。钥匙转动後门开了。
──毫无反应?
按照前几天教过的,Hayato此时会用沙哑的声音说“欢迎回来”才对……山本扫视过客厅,心跳立刻慢了两拍──
Hayato不在!
山本扔下手里的大衣和包就冲了过去,掀飞沙发上的熊偶,没有,客厅的别的角落,柜子,茶几,毯子,都没有……
“Hayato!”能去哪里,果然前几天不该解开他的手铐麽?有了自主意识後准备逃跑……
从里屋传出了细微的碰撞声音。
浴室。
山本扶住额头,快步走向浴室。
刷拉──
“Hayato,你在干什──”
虽然之前看到过很多次,再次看到还是按不下心脏快速的跳动。
Hayato像刚来到这里时一样蜷缩在浴室的一角,维持著抱成一团的姿势。手臂护著膝盖,小腿上蜿蜒著暗红色的血液,手臂上也全是。好像是伤口裂开了。Hayato没有表情,但是分不清是汗水还是什麽的液体让他的银灰色刘海全粘结在一起,纤长的眉毛微微郁结的样子。
难道又没事做去自残麽。──这几天开始自主学习後明明没再出现这种情况了。
山本走了进去蹲在他面前,“hayato?”
Hayato的眼睛里什麽也没有。像是看不到山本也听不到他说话。空洞洞的一片绿色。
山本觉得一阵恼火,没有由来。
又觉得这样的东西只能被称为0590909,山本伸手想扯他起来,可是手掌碰到的地方是一片滚烫。
像是从身体的脏器里开始烧一把火,一直要把他自己烧成灰烬。
他发烧了。
山本的手掌按著他的额头,觉得自己也快烧起来了,“快40°C了……”
家里没有退烧药就算有也找不到。难道要出去买麽?
山本思考了一会儿,伸手打横抱起Hayato,在手臂间的人就像没有血肉的木偶丝毫不费力。
走到客厅看到皮质沙发,又看看窗外开始越下越大的雪,山本武折回去踢开卧室的门。
眼神扫过自己不算很大的木板床,视线一转将他平放在羊绒地毯上。
被解开禁锢的人一碰触到柔软的物体就开始本能地缩起身子,把自己环抱著像是回到母亲的子宫之中──鬼知道他有没有母亲。
“Hayato,”虽然知道他大概听不到,山本还是俯下身去在他耳边说了,“我出去买药,你要乖乖的。”
外面真该死的冷啊。山本站在药店前狠狠呼了一口气。
喂Hayato喝了药。
他像是烧昏过去了的样子。一直闭著眼睛没有反应。喝完药安静地缩在地毯上。侧过身躺著的时候可以看见他手臂上身上自己弄上去的深深浅浅的伤口一道一道的。血迹干涸和没有干涸的分布著。山本皱起眉头对自己说那条地毯很贵不要弄脏,就去翻了以前研制过的伤药给他涂上。
折腾著,将近半夜了。Hayato在毯子上睡得很沈。山本坐在床上翻出很早之前的烟盒,想拿一根来抽,竟然拿在手里半天都没有点上火。
Hayato翻了个身。小小的声音居然吓到了他。惊地烟掉到了地上。
他换了个方向,相同的姿势,仔细看的话,身体在发抖。小幅度的像是不想被谁发现一样。
山本愣了会儿,後来重重地叹气,从床上抓过一条薄毯子,扔到正在努力缩成一团的人身上。
“该睡了。”山本说。不知道是安慰还是在劝诫自己。
瞪著漆黑的天花板,耳边是Hayato细微的呼吸声响。
……睡不著啊。
又坐起来,隔著黑暗观察被包裹在毯子里的人。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麽呢……?山本把烟碾碎,扔到一边。
之後的日子山本就算不停地问著自己到底做错了哪一步,也不可以再挽回让Hayato融入自己生活的形式了。
之後那块毯子就变成了他的床。
每天起床的时候就可以看见他坐在床边面无表情的样子,一言不发地盯著山本看,有时候举起又破开的伤口示意山本换药。
最後大胆起来了就会半夜跑到床上来Yamamoto,Yamamoto地叫唤,把流血的伤口使劲地凑过来。
发过烧之後似乎开朗了很多。
山本坐在餐桌这头看著他玩著熊偶的耳朵然後把熊偶的嘴硬掰开试图把用来调养他身体的药剂倒进去,挑起眉毛不说话。
这个行为持续了很久,虽然知道这些药对自己没有什麽坏处,但是他还是尝试在山本武看不到的地方倒掉。
无意义的行为。
天生反感药物麽?
他开始会说完整的句子了。
比如,“Yamamoto,我疼。”
比如,“那是……什麽?”
比如,“牛奶,难喝。”
真正恢复自主意识後他开始渐渐有了表情,虽然还是不会笑,最多扯著嘴角想笑又看不出笑的情绪。他像小动物一样把对他来说重要的东西都藏起来──比如塞到熊偶里面。
他开始会抗议了,喂牛奶的时候会皱著眉头说牛奶难喝然後自己慢慢走向冰箱去找东西吃。
山本看著他佝偻著背的样子总是想训斥一声但是总骂不出口,只是觉得自己很好笑。
後来去买了台二手的电视放在家里整天开著,有时候晚上都彻夜不关。Hayato抱著熊偶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一个台一个台换过去,不发出声音只是盯著看。电视里的人哭啊笑啊打闹啊什麽的。
山本有时候回到家就会发现他窝在沙发上睡著了,裹在大衬衫里的身子还是孩子一样的缩著,一只手紧紧握著熊偶的爪子。
山本就会伸手去摸摸他的头,然後去拿毛毯给他盖上。
这是什麽呢。
山本点了发送把最後的理论论文发给Shamal,伸手揉了揉酸疼的脖子,回身就看见客厅里巨大的熊偶身旁,hayato缩成一团盯著电视机看的背影。
这是……什麽呢。
第二年春天到的很快,山本觉得时间真没这麽快过。
在组织里的工作顺利得异常。
和Hayato的相处也顺利得异常。
他开始可以并且愿意说话。这一点让山本武很开心。虽然句子都很短,但是总算真的有了和一个人类住在一起的感觉。
在厨房做菜的时候他会过来戳戳山本,用不太好的口气说,“我不想吃菠菜。”
“不吃不行。”
“……我不喜欢!”
“不喜欢也要吃。”
“……”瞪了自己一眼,伸脚想踹,不过没踹出来,转身回客厅了。
然後在门外使劲地换台。
山本武舀起焯好的菠菜,笑了。
“yamamoto。”
出门的时候被叫住了。
Hayato就著抱著熊偶正在看搞笑节目的姿势转过头来,眉毛挑著看著他。
“什麽事?”
“……”沈默了一会儿,说,“很晚了,你去哪儿?”
门外飘著四月的细雨。山本武也怔了一会儿,说,“跟同事的应酬……”
看Hayato面无表情的脸,山本接了一句,“没事,我会很快回来的,碗放在那儿我明天洗,你看完电视就回去睡吧。”
然後门在Hayato依旧平静的脸前关上了。
我不正常了。
山本武把啤酒瓶重重砸到吧台上,又拿起另外一瓶。
我不正常了。山本武不停地对自己说。然後不停地倒酒。
回到家的时候看到灯关著。山本晃著身子不知道为什麽突然松了一口气。
“所以,hayato就是hayato。不是别的什麽。”
这样对自己说著,掏出钥匙开了门。
客厅隐隐传来交错的光影。还有综艺节目主持人夸张的笑声。
……Hayato窝在熊偶的怀中,半开著嘴巴,睡著了。
手里还拿著遥控板。
一副等著谁等到睡著的样子……啊。
山本武觉得自己今晚喝的有点多,所以那汹涌而上的情绪都是错觉全部都是错觉。
那种温暖柔软的情感自己不应该对他产生。
他按住因为淋雨而微微潮湿的左胸口。
最後叹了口气。
认了吧。认了吧。
把浑身冰冷的Hayato抱回了那张属於他的“床”。然後想想,在他身边躺下。双臂环绕他消瘦的肩膀将他带入怀中,死死禁锢。
因为醉了所以睡意很快就涌上了。心里想著,明天开始要好好给他补补,瘦成这样抱著真不舒服……
约莫一两个小时後,Hayato睁开了眼睛,碧绿的瞳仁在黑暗中像夜行动物一样闪亮。
他试图抬起左手但是被压住了。
使劲抽出左手,皱著眉头嘀咕了几句。然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进去,继续睡。
“Yamamoto,yamamoto……”
“Hayato。”
穿著宽大衬衫的人抬头看著他。手里熊偶的手掌已经被玩弄地变了形。
“干……什麽?”拼凑出的句子虽然听不清,口气却有点不耐烦的意味。
“等你的伤,”山本伸出手指划向他锁骨上一道已经变淡的淡灰色疤痕,“全好了的时候,我就送你走。”
“让你重新作为一个人生活下去。”
Hayato瞪大绿色的瞳仁,似乎听到了什麽难以置信的话语让他震惊得丧失了言语功能。呆了好一会儿,Hayato发狠似得,猛的扯掉熊偶的手掌,白茸茸的棉花从熊偶中滚落。
“我为什麽……要任你摆布?”Hayato突然说出了一个山本从未在他嘴中听到的词,但这并不能让山本高兴起来。
“摆布?你在说什麽啊Hayato。”山本皱眉,从Hayato嘴中说出来的这句话让他觉得心疼而愤怒。莫名的嫉妒如同藤蔓缠上他的心,隐隐作痛。
“你救了我……我很感动,但是……并不意味著……我要按你的安排去做。”从未说过这麽长的一句话的Hayato断断续续的把话说完整,但依旧是模糊不清的发音。而山本从Hayato喉咙中的低沈的声颤就知道他现在一定是心情非常不好。
“我想让你离开,想让你不要再经历这种事请,这有什麽不好?难道你喜欢被注射各种不同的药物来换取你生存的食物和空间麽?”山本激动的抓住了Hayato的肩,虽然没有以前那麽硌人,仍是惹人怜的单薄。
“你们根本没有给我选择的权利!我为什麽要服从!”Hayato猛的跳起来,突如其来的力道让山本意想不到的微微放松手,怕弄伤Hayato的心情他自己都未曾发觉,Hayato猛的扑倒他,像关了多年的猛兽在瞬间被放了出来。
Hayato用纤细的手指和手腕狠狠的掐住山本的脖子,慢慢的不同的用力,身体也在用力往死里压。Hayato的本能在让他杀了山本武,当他看到山本武眯起的棕瞳时,他犹豫了,他失去了继续的勇气,他想起了自己出生在实验室里的时候看到的棕灰色眼睛。虚伪而真实的温柔,一碰就碎的爱怜。Hayato承认,他怀念那段时光。
那段他和他的制造者的时光。
没有药物,没有输液,很单纯的日子。
那是Hayato在他8岁前的日子。
他想起来了,那被他遗弃的如甜美得如梦境般的过去。他不想记得,他的过去,烙在Hayato记忆深处的是他生日那天,Shamal跟他说:“Hayato长大了,我们搬家好不好,给Hayato一个更大的地方住。”
结果,Hayato住进了一个大大的玻璃质的注满营养液的柱形房子里。
因此,Hayato告诉自己要忘记,要忘记。自己要消失,要连同自己的过往一起消失。
於是Hayato以没有思想没有感情的0590909存在著,不断的被实验,不断的被清洗,不断的被转手实验者。
Hayato消失了。他这麽告诉自己。
当0590909以为他可以就在暗巷里消失,被老鼠啃噬殆尽的时候,多管閒事的男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Hayato从小就不相信Shamal给他买的童话书里的王子和公主的故事,所有的浪漫不过是人们的臆想。因此当那个男人出现在他的面前时,Hayato依旧愿意和0590909一起消失。
看著男人的棕瞳,Hayato觉得自己被他从0590909的外壳中贯穿,溶解。有那麽个瞬间,他觉得他回到了他那充斥著虚伪幸福的童年。
Hayato松开手,好似干了一场大事似得坐在山本的腰上呼呼的喘气,莫名的眼泪不停的滑落,但是Hayato并没有觉得自己在哭泣。
他不需要感情,他只要做个实验体就好。所以,他也不需要悲伤。他更不懂得悲伤是什麽。
山本坐起来,揉揉被掐疼的脖子,伸出手,想给Hayato拭泪,手停在半空中,左转45度去给Hayato拿纸,递给他。
这是我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温柔。山本对自己这麽说。
但他想要更多,可他想要的更多只会让他在这片虚无里沦陷的更加彻底。
山本不再说什麽,起身把遥控器递给Hayato,自己收拾好起身走去电脑前,继续自己的研究。这一年下来,有了Shamal的新资料以及之前七年的种种经验与失败总结出来的理论,山本觉得成功就在朝夕之间。
山本总以为,当他完成这项他和他的女友还有Shamal做了整整七年仍未完成的研究完成的时候,他就会代替他那为科学献身的女友获得应有的荣耀,这份对科学的天真,他依旧无法舍弃。
但当他看到0590909的时候,他觉得他动摇了。而当他看到0590909体内宿著的Hayato的时候,他觉得他这麽多年来的天真与执念几乎是可笑的如同尘埃。
Hayato把他的一切都颠覆了。
狭窄潮湿的小房间里衹有山本打字的卡卡声和Hayato看著不同闹剧的人的嬉笑怒骂。
第一次发生冲突後,两人似乎也没有什麽太大不同,依旧是过著以前的生活。山本以为一切都会变好的时候,Hayato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山本回家的时候,地上是满满的鲜血,都不知道流了多少,踏进去还是粘稠的,看起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山本想也没有想的直接往浴室冲去,中途差点摔倒。
Hayato缩在他仍是作为0590909被山本捡回来的角落里,呼吸急促,光洁而布满惨白的伤痕的平坦小腹上赫然插著一把刀,长长的血痕蜿蜒在刀下,细看原来是被剖开的肌肉与米白的组织上的脂肪,那把刀是山本以前在高中时加入剑道社的纪念品。
山本强做镇定把刀猛的拔出来,Hayato低低的呜咽了一声,似乎还活著,只是山本伸手摸他的身体的时候,他感觉到Hayato的生命随著那淡淡的温度一起流失,溶入甜腻的血海中。
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帮Hayato消毒,止血,山本觉得他读书时候的外科基础终於派上了点用场。他不知脸上流下的究竟是冷汗还是泪,他觉得自己的手在颤抖,他从来没有害怕过死亡。面对著那些因他的实验而不断痛苦而最後死亡的人,他从来没有後悔过。然而此刻,他竟然觉得恐惧。
山本觉得他自己真的是沦陷的够彻底了。
Hayato看著灰色的天花,躺在地毯上一动也不动,旁边的电脑前坐著不断抽烟的山本武。
“为什麽要多管閒事……在巷子里……也一样……说要送我离开……也一样。”虚弱的开口,带著隐隐的怒气。
山本没有回答,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摘下眼镜。淡淡道:“我也不知道,快睡吧。”起身走进房里,把门板关上。
Hayato开始觉得,自己应该尽快的消失。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山本总会发现Hayato在以不同的方式在求死。而他现在终於明白为什麽Hayato那麽抗拒喝药,那麽抗拒恢复。Hayato会很聪明的看书将两种不该一起吃的药同时服用,然後抽搐著在地毯上口吐白沫,胃酸浓烈的味道以及内脏被腐蚀的味道弄脏了Hayato一直睡著的地毯。或者在洗澡的时候用他以前打烂的玻璃杯在自己的手腕上画美丽的十字,十字,十字交叠,手腕上层层叠叠的好了又破破了又好。
山本从一开始还会叱责到了最後漠然的帮他包扎伤口。
“我不明白你为什麽要不停的自杀,但是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这麽没有意义。”某天两人一起坐在被烧的只剩架子的沙发上看著某出在破烂电视上闪著雪花的滥情剧的女主角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桥段的时候,山本突然开口。
那天Hayato点燃了房子,想把自己烧死在里面。结果房东大妈误以为是山本用电饭锅煮东西忘了关引起了火灾而把救生员叫来还狠狠的骂了山本一顿。
Hayato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
“因为,人不是向死的存在麽?”
“所以你就要去死,你看的书太多了。”山本把开心果剥开,放进嘴里,嚼嚼嚼,味道是臭的,看来是过了一个春天,开心果也跟著哭泣哭泣到自己的身体也跟著腐坏变质。
“我想消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什麽也不剩的消失。”见山本张张嘴,但欲言又止,Hayato接著说,“我不想留下我活过的痕迹,我想作为一个人消失,而非死在药品中。”手中依旧玩著熊偶──自从他那次把熊偶的一只手拽下来,他一直在试图把它接上去,有一次学著用针却把自己的手指轧的鲜血淋漓。“你能明白麽?你作为一个人活了这麽多年你是不会明白我作为一个非人活了十年……”Hayato淡淡的看著自己的手指,微笑。
看著Hayato出神的动作,山本武起身,在空荡荡的被烧的满是灰烬的房里,拿出一串钥匙,掀开同样化为灰烬的布料,把钥匙插进去,轻轻一拧。
保险柜的门弹开了,里面放著几张薄薄的纸。
那是他们苦苦研究了8年的新药的制作方法。
山本把那几张薄薄的纸片放进皮夹里,往外走。Hayato一直目送著他,当他要关门的瞬间,他停住了。低声道,并没有回头:“Hayato,请你再忍耐一段时间。”光线明明暗暗的穿过树的枝条照在山本的脸上,有种明晦难言的味道。
“Hayato……”山本笑了,Hayato却第一次觉得微笑是那麽丑陋那麽让人痛苦的东西。
接下来的日子,山本都泡在图书馆里,没日没夜的研究,很少回家。
Hayato也再没有什麽过激的举动。只是不断的把山本每日放的调理身体的药倒掉,不停地发烧不停地好转,周而复始,身体越来越糟,但他微笑的次数越来越多。
十月金秋的第一天,Hayato突然道:“Yamamoto,我想去……晒太阳。”
山本看了他一眼,笑了,道:“好啊,等我把最後这个点写完,然後这个药就完成了。”
山本和Hayato手牵著手悄悄的站在暗巷中晒著橘红色的巨大太阳施舍给他们这些夜行动物的一些温暖。
Hayato说他从他的童年的梦醒以後,就再也没有见过阳光了。
山本只是淡淡的站在他旁边抽烟。
他们转身往试验基地的方向走去,往左是基地,往右是山本家。山本往左,Hayato往右。
当山本在基地泡了一整天的时候,回到家,Hayato说了好久都没有说过的“欢迎回来”,饭桌上摆著的是奇怪的冒著黑烟的炒饭和牛奶,山本突然觉得好幸福,他觉得一切都是那麽美好。
“先吃饭还是?”Hayato侧著头问,满脸的期待。
“先帮你完成心愿,毕竟,你忍耐了很久了。”山本凑过去,第一次轻吻Hayato的侧脸。
山本把Hayato抱上自己那睡一个人已经摇摇欲坠谁两个人分外拥挤的小木床,自己坐在床边。
“要我给你讲故事麽?”山本调侃道。
“你知道我不信那些。”Hayato轻笑。
山本从黑色的盒子里取出一小管注射液,液体是泛著绿光的透明。
“害怕麽?”山本温柔的用手拂开Hayato的头发,摸著光洁的额头。
Hayato笑著摇摇头:“我最後还是要作为一个实验体死去麽?”他看著山本将针头刺入自己那原本满目疮痍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的手臂,看著液体慢慢的流入自己的体内与自己的鲜血融合在一起。
好温暖,不像别的药一般冰冷,好温暖,温暖的像要烧起来一样。
“晚安,Hayato。”山本吻上Hayato的唇,凉凉的温度,带著薄荷的味道。
Hayato看著棕色的瞳孔,与记忆中的棕灰色重叠,慢慢的合上双眼……
当山本抬起头,Hayato已经化成一滩灰烬。像是真正燃烧过了一样。
研究了8年,终於成功了。这个禁药……让人由内而外腐烂的,最後化为灰烬的禁药,研究了整整8年,终於成功了。
山本武努力让自己喜悦的大笑。
笑够了,肚子饿了。山本起身走到客厅,把摆在桌子上的已经冷掉的黑色炒饭一口一口的吃了下去。
─Fin─
20:11pm
2009-10-7
GraceTezuka&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