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王子》高立景

8、第 8 章

　　景源觉得，最近的周逸很不对劲。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周逸再没和他一起洗过澡，也再没允许他爬到人家的床上一起睡过觉，就连平常一起聊天的时候，景源都发现周逸有好多次的停顿和愣神，像是在思考接下来要说什么。
　　其实，景源并不傻。相反，他是那种洞察力很强，心思也很细腻的人。
　　周逸应该是看出什么来了，景源知道。
　　可周逸看出来了多少，对他是什么态度，他却并不敢确定。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景源想。明明你还能靠近他，明明你们之间的相处模式都没经历什么变化，一切看上去都和以前一样，但确确实实就是不一样了。
　　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的出现，可能只是陪另一个人走一段路的。就算两个人之间什么事都没出，真正能把关系维持长久的也并不多，更何况已经出了问题。
　　他们才认识了五个月而已，才认识了不到半年而已。
　　景源觉得自己和周逸的关系可能就要这么断了，其实他本来就是这么打算好的，也是这样做好准备的，一旦联考完，他就将周逸这个人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清除。能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陪自己熬过这地狱一般的集训期，他已经满足了。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贪图更多的呢？是从什么时候渴望再近一点的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满足了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舍得的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洒脱了呢？
　　景源通通都不知道。
　　他很不喜欢自己这个样子，在景源的眼中，爱情应该是找一个帅的人一起过日子。这个不行，就换一个。天底下帅哥那么多，他不允许自己陷进去，更不允许自己离不开。
　　可是周逸不一样，他从周逸那里看到的，不仅仅是帅，还有周逸的友好，周逸的真诚，他有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在像和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交朋友。他不相信一个在校园里混了12年，应该什么人情世故都见过的人依然那么干净，那么单纯。
　　周逸常说他幼稚，景源心里知道：他幼稚，是因为他渴望自己长不大，而周逸幼稚，是因为本身就没长大，区别就在于周逸的幼稚不常为人发觉且令人舒服，而他的幼稚去看起来很傻。
　　大概是周逸活成了他想活成的样子吧，景源想。
　　他不知道他是不是离开周逸真的活不了了，但至少他会很疼，真的很疼，他都害怕自己可能会疼一辈子。
　　还有不到十天就联考了，景源想。他一定得告诉周逸才行，他倒不是希望周逸能答应他，他没那么自作多情，他就是想千万别让这事影响了自己的联考，说出来好受一些就够了。
　　12月下旬，天气：小雪
　　已经过了冬至，不到五点半，天色就已经基本黑透了。
　　景源坐在街边的一家小快餐店里，手里握着一杯滚烫的红茶，望着窗外飘着的雪，只觉得有些伤感。
　　明天就是联考的日子，画室今天放了一天的假，景源早早的收拾好了，明天要考试的，一切东西就急慌慌的跑出了门。
　　他跟家里说是联考前要和一起画了大半年的同学聚一下，家里也没多问，只是让他早点回来。
　　但是他是来见周逸的。这家快餐店，就是周逸他们小区底商。
　　他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少心理准备，才终于在最后的期限里鼓足勇气，要把人找出来，当面谈清楚。
　　景源觉得自己一辈子勇敢了两次，一次是决定来这个不允许走读的画室上学，一次是把周逸约出来告白。一次是为了证明自己可以优秀，一次证明自己有资格去爱。
　　不过照这个情形来看，如果没有第一次，也就不会有第二次。也不知道这到底算是鼓励还是讽刺。
　　等周逸来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多了。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戴着帽子，戴着手套。可能是因为穿的过于厚了，导致他的推门进来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景源不自觉笑了，他觉得周逸这个样子很像他家那只比他体型还要大的毛绒熊。
　　“是不是等挺久了？”周逸坐到景源的对面，把自己的身上用来御寒的装备一件一件的脱下来。他的身上带着很重的寒气，穿着一件毛衣的景源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我刚才在整颜料，整的有点久了，抱歉。”
　　“没事。”景源笑了，这个自己昨晚梦了一晚上，今天想了一白天的脸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突然有点想哭。
　　打起点精神来，真没出息，他在心里骂了一句。
　　“吃点什么吗？”景源把菜单推到了周逸面前，他紧张的手都有些发抖，又因为那纤长的手指和突出的指节而更加明显，他吸了口气，只希望周逸觉得他这是被冻的。
　　“不用了。”周逸摇头：“在家随便吃了两口，咱们直接说正事吧。”
　　景源给他发来消息的那一刻，他就大概知道要和他说什么了。在那一刻到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自从那天陈珊告诉他景源有可能喜欢他后，他就一直在猜测景源会怎么问他，而他又要怎么回答，他要如何才能妥善的处理好他和景源的关系，他又要以哪种身份来继续和景源相处。他在等待这一天，他希望这一天可以快一点到来，因为他需要知道景源的态度，而不是他自己一个人在那里胡乱地想着对策。
　　“在这里吗？”景源问。
　　今天是周五，这种小饭店虽然人不多，但还是有一些。他望了望周围，发现邻桌客人们的喧闹都可以清晰的听见。
　　“我怕待会儿会失态，影响可能不太好。”为什么会失态，两个人也都心照不宣。周逸观察了一下，觉得这么大庭广众的也确实不太合适。
　　“走吧，带你找个地方。”周逸说。
　　两个人最终去了周逸他们小区的地下停车场，虽说这确实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但是现在是冬天，即使两个人都穿的很厚，总归也是害怕在室外呆着，万一感冒了影响明天考试。这个地方再怎么磕碜吧，好歹四面挡风。
　　错过了晚高峰的停车场很安静，又大又空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汽油味道。
　　景源跟在周逸后面，他不敢像以前那样贴的太近，他怕周逸会反感，就保持着一个距离小心翼翼的跟着。
　　他突然生出一种错觉，他觉得这个停车场就像一个世界，这个世界里只有他和周逸两个人。因为现在的四周安静的很，只有恍惚不知在多远的地方听到的几声鸣笛，和他和周逸的脚步声，以及他那不争气的心跳。
　　“就在这里吧。”周逸最终挑了一个比较偏僻，又不怎么进风的墙角，检查了一下墙角上有没有灰后，便靠在上面。
　　“有点简陋啊，源哥。”
　　“没关系的。”景源笑了笑，其实他是一个很有浪漫主义色彩的人，情窦初开时的他曾经自己想象过无数的表白和被表白的场景：花园，游乐场，电影院……甚至有国外的城堡。但是真的没有想过在停车场。
　　这表白来的实在有些仓促，也怪他自己太惯于逃避，一点都不勇敢，搞得现在连表白地点都没能好好挑，连表白的方式都没能好好想。
　　不过如果这个地方是周逸挑的，那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大概是爱真的会蒙蔽人的双眼吧，突然，他突然觉得，整个停车场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对啊，世界上那么多的情侣，又有哪些能在联考的前一天晚上，在这样昏暗阴沉，甚至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的停车场表白呢？
　　“逸哥！”景源换了周逸一声，声音听上去有些发颤，他双手在羽绒服那宽大的袖口里紧紧攥成拳头，冲着周逸扯出一个很没有底气的笑。
　　周逸很耐心地看着他，没有生气，没有着急，没有厌烦。
　　景源觉得有些难以相信，他居然表白了，他活了17年，在内心幻想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但却从来没有做好准备，这件事真的会这么快的发生在自己身上。
　　或许是因为BL小甜文看多了吧，他总觉得表白是一件很神圣，但也很不真实，很虚无缥缈的事情，就好像只会发生在梦里一样。
　　景源狠狠的扣了一下他的手掌心，是疼的，疼的他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他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两条细长细长的腿像是支撑不住他那一米八几的大个子似的，不停的打着摆子。
　　不行，不许退！景源在心里冲自己大声喊着。
　　他低着头，不敢去看周逸的表情。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你哪里还有余地？！
　　“逸哥……我……我喜欢你！”
　　说出了这四个字后，景源的浑身上下都是麻的，他几乎是逼迫着自己生生把这句话从嗓子里给挤了出来，只说出来就已经卸了自己浑身的力气。
　　他突然觉得异常的轻松，像是完成了一件多么骄傲的事，只是表白而已，在他这里，却那么具有英雄主义。
　　老子终于说出来了，看谁敢说老子怂！谁敢说老子窝囊废！
　　“逸哥，我真的很喜欢你，真的很喜欢，特别认真的喜欢。”自从突破第一道防线后，这些天内在景源心中积压的情绪：不安，委屈，难受，吃醋，还有那一点他自知不该有的生气就通通爆发了出来。他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很多，像是在宣泄，像是在质问，像是在竭尽全力的挽留，像是只要他说的声音稍微小一点，周逸就有可能听不懂，甚至听不见：“你知道吗？我从没遇到过什么好人，你是我遇见过的最好的人了，我都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黏一黏你就天天陪我玩了，我一生气你就哄我，我没信心你就鼓励我……我知道我性取向不正常，我知道我这样可能让你难受，让你恶心了，可是我控制不住啊，逸哥你，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能不喜欢你啊！”
　　景源哭了。
　　哭的很狼狈，皱巴这一张脸，眼泪珠子一大颗一大颗的往下掉，滚到哪里都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不疼，不难受，不丢人，他经历过的事比这个让他难受的有的是。
　　可能只是因为情不自禁吧。
　　“逸哥，看在我真的特别喜欢你的份上，你原谅我好不好，别讨厌我。”

　　周逸一直没有打断景源
　　一是他想等景源把想说的话全部说完，他觉得中途打断多少有些不礼貌。二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听景源刚才说他似乎有着不好的经历，他以前从来没说过，自己从来没看出来过，但是他可以从刚才景源的表白里听出来一些：比如景源只是喜欢他而已，又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为什么要求他原谅求他不要讨厌。
　　他从来没有见过景源这样卑微的样子，今天第一次见，他很心疼。
　　“我不讨厌你，放心。”周逸翻了好久，也没有翻到一张卫生纸。只得安慰似的拍了拍景源的肩膀：“再说你也没有做错什么，我想原谅都不知道要原谅什么。”
　　周逸的嗓音很好听，哄小孩一般和他耐心的说着，景源只觉得特别感动，一时间哭的更凶了。
　　“你真的不讨厌我吗？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错吗？”景源问，声音已经带上了哽咽。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被人看出来的时候，那些眼神是多么的是多么的讶异和嫌恶，他每一次想起来都会不禁的打颤。他本来已经准备好，周逸也这么对他了，他已经做好了被凌迟的准备，但是没想到周逸居然都没有打算给他判刑。
　　他很想再确认一遍，他很想再听到一次那个声音，他没什么安全感，实在觉得这种好事有些难以置信。可当他问出来的时候，他就后悔了，他怕周逸改答案，他怕周逸觉得他这样一遍一遍问实在很矫情。
　　“真的不讨厌。”周逸笑了笑，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哄人一般，他往前走了一步，把景源抱进了自己怀里，轻轻拍了拍他。
　　他抱过景源很多次，景源也抱过他很多次，但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他们两个人穿的衣服都是又厚又多，抱在一起之后，满怀的触感都只是布料和绒毛！但两个胸膛贴在一起的时候，周逸甚至可以感觉到景源那强烈而极速的心跳。咚咚的，像是真真切切砸在了自己心上一样。
　　周逸终于明白了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用心动来表达。
　　他很庆幸自己挣扎了一个月之后做出来那样的决定——如同一个赌注一般，他在今天来之前再告诉自己，如果他把景源惹哭了，那他就答应他。
　　结果，景源就像猜到了他所想一般，一上来就哭了。
　　这大概就是心有灵犀吧，他逃不掉，也不打算逃了。

　　“源哥啊，你明天好好考啊。”周逸揉了把景源的后脑勺，柔声说道。
　　“为啥啊？”景源还正处在周逸不仅不讨厌他还抱了他的感动里，他没敢抱的太用力，怕周逸不高兴，只敢虚虚趴在周逸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时间根本不知道周逸怎么话题转换的这么快，突然就谈起联考了，还以为是自己要被拒绝了，周逸怕影响他考不好。
　　他刚想抬起头告诉周逸没关系，他没那么脆弱。可还没等他对上周逸的眼睛，就听见周逸用坚定而又诚恳的语气说道：
　　“你要是考好了，哥就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