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清然》唐六一

7、解何以忧，唯有清然

　　致清然：
　　清然，夏天的夜，异常燥热。
　　老罗约我去喝酒，他说他打算求婚了。
　　我喝着手中的酒，出口刺他，“你不是一向号称不婚主义者吗？”
　　他难得正经，“你也知道，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我对爱情的认知好像就是我妈整晚整晚地流泪咒骂，无非就是男女之间那些无聊之事。直到我遇到了念念，她是我这暗淡岁月里的一道光，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温暖了我的心房，也照亮了我的全世界。”
　　挺大了老爷们儿，说着说着，眼眶居然红了。
　　“我这人对人生一向没有什么规划，只觉得能活多久活多久，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可当念念看我的时候，在她的眼里，我居然看到了未来，我第一次那么热切地想有一个家。”
　　清然，我听他说着说着，脑海里忽然就出现了你的模样。
　　老罗说求婚于女人而言是一种仪式感，可我居然连婚都没有跟你求过。
　　那年，我需要出国交流学习一年。
　　我将这件事告知你的时候，你正坐在副驾上喝着奶茶。你不哭不闹，也没有出声挽留，只说想让我陪你吃一顿火锅和烧烤。
　　我应了下来，你瞬间开心地朝我脸上亲了一口。
　　你肠胃不太好，平时这些我碰都不让你碰。
　　我要出国的前一天，医院给我放了假，你一大早就提了一大堆东西来公寓找我。
　　我看了看，有袜子，内裤，胡须水等一堆生活用品，都是我常用的牌子。
　　你一声不吭，专心地替我收拾行李，那么多天，你都没说过一句挽留的话。可这样懂事的你却让我心疼。
　　我宁愿你跟我撒娇，让我不要去。
　　可你没有，一次都没有。
　　清然，我没有想到你那天居然会拿出户口本，你直勾勾地看着我，你说我可不可以嫁给你。
　　我看着你，你问得小心翼翼，说完像是怕我拒绝一样，很快就低下了头。
　　我走过去，把你抱了起来，按在沙发上，俯身吻你。
　　那天下午，我们就去领了证。没有烂漫的求婚；没有隆重的婚礼；更没有甜甜的蜜月，你就那样心甘情愿地嫁给了我。
　　那晚，在我的公寓里，夜光下，你洁白的身体一览无余，我的汗水同你的泪水就那样无声无息地交汇到了一起。
　　清然，我好像从来都没有问过你，那一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你一个人对着那偌大的公寓，该有多孤单啊。
　　那晚的一周后，老罗求婚成功，婚礼定在一个月后。
　　那么赶，我们都笑他是怕人家姑娘反悔，他也没否认。
　　对于他俩的那场婚礼，我由衷地感到期待，因为我知道圈子就那么大，他俩的婚礼，你一定会去。
　　婚礼前几天，我们给老罗搞了个聚会，江嫣也在。
　　那晚，号称千杯不醉的老罗喝了个大醉，非要闹着让阮念来接他。
　　他握着阮念的手，念叨着说感谢他的念念给了他一个家，说小时候最喜欢奥特曼，现在只喜欢她，搞得阮念哭笑不得。
　　我看着他，嫌弃是真嫌弃，但祝福也是真祝福。
　　江嫣却突然凑过来跟我说：“怎么，还没追回来呢？我要是宋清然，我也不会轻易就原谅你。何以随，希望不要像我一样悔不当初。”
　　我掸了掸指间的烟灰，没有开口。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起身离开。
　　清然，说实话，我总感觉江嫣自回国后就怪怪的，她不是那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我很纳闷，却也不知该从何问起。
　　直到老罗婚礼的前一天，那天我照往常一样去医院上班，在医院里，我看到了她。
　　她躺在病床上，穿着松垮垮的病号服，头发凌乱，但美丽依旧。病床上的她脸色苍白，嘴唇发紫。
　　她转过头来看我，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平静祥和。
　　她看着我，眼里没有丝毫的闪躲。在进来之前，我就知道，她，得了脑癌，晚期。
　　我语气有点沉重，“什么时候的事？”
　　她却一脸轻松地说：“就回国前几天吧。”
　　清然，我问她怎么不告诉我，我说我可以帮她。她说治不好了，她也不想治了，剩下的日子里，她想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她说她后悔了，早知如此，她绝不会离开我。她说她还爱我。
　　她还说，她祝我们幸福。
　　我像是幡然醒悟，我不顾一切的跑到你家楼下，朝着你的窗户大喊。
　　“清然，清然，宋清然。”
　　你打开窗户，一脸疑惑地望着我。我朝你招手，喊你下来。
　　我听到拖鞋踩在楼梯的声音，很快就看到了你，你穿了件长T恤，一个多月不见，你头发长了些，随意地挽在耳后。
　　夏日的阳光洒在你的肩上，使你整个人看起来温暖而又明亮。
　　我走近你，把你拥入怀。
　　“清然，我爱你。”
　　你在我怀里挣扎，我则更用力地抱你，你索性放弃挣扎。
　　“何以随，你说你爱我，可我为什么从未感觉到，你爱的不是我，是你的妻子。于你而言，我只是你的妻子，不是你的爱人。”
　　你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哽咽。
　　“我妈妈是因为心脏猝死走的，她走后不到三个月，我爸就给我找了个后妈，我一直对他有些怨恨。直到后来我有个伯母，也得了同样的病，花了十多万去医治，最后也没能救回来。我爸当时跟我说，如果那年也有这个医疗技术的话，他也就是砸锅卖铁也要给我妈妈治病。我对他，那么多年的怨恨，在那一刻，骤然瓦解。”
　　我感觉胸口处有了些许湿意，低头一看，你早已满脸泪水。
　　我慌乱地给你擦眼泪，你握住我的手，轻轻地说：“何以随，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我想要被爱被轰轰烈烈地偏爱。其实我从西藏回来后，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知道。去丽江找我，跟我闺蜜打听我的消息，每周都来看我爸爸，我都明白。”
　　你抬手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其实江嫣来找过我，这么些天我也想明白了。其实不是你不爱我，而是我太爱你了。爱得多了，也就开始计较回报了。你对我的爱太过隐忍，让我没有安全感。我不愿意为难你，可我也不想委屈我自己。”
　　我轻轻地拍着你的肩膀，像从前一样哄你。
　　“清然，对不起，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我让你伤心了，我一直以为让你自己冷静一下，我只需要等着你就好。是我错了，清然，你知道我这人一向冷静自持惯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这一次，换我来爱你，好吗？”
　　那天，你没有给我答案。
　　我看着你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落叶悄然落下，微风吹得它们纷纷起舞。
　　清然，我见过你很多的模样，你撒娇的样子，开心的样子，难过的样子，感动的样子，认真的样子。
　　可我今天，第一次见到，你不再属于我的样子。

　　我们都是宋清然为了弥补自己遗憾的同时，也创造更大的遗憾。
爱能让我们变得有期待，却也能让我们变得不再期待。
山高路远，有幸遇见，深谢你们，千千万万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