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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第五章

      第二日,仍旧是约好的时间,上官乐轻车熟路地披衣出门,往陆府后门走去。
      门外的巷子角落里,隐秘地停了一辆马车,孟凌早已等在了那里,见上官乐来了,恭敬地对她道:“姑娘快上马车吧,九殿下就在里面。”

      上官乐点点头,就见帘子从里面掀开,一个小小少年的脸从里面钻出来,笑道:“阿姐!”

      果然是她的阿弟。
      上官乐的眼泪再也憋不住,她哽咽着上前抱着小少年,道:“阿弟,长大了这么多。”
      说罢,又左看右看,发现她的阿弟,实在是高了不少,可也瘦了许多。

      待到二人情绪皆平静了些许之后,九皇子上官枫道:“阿姐,你出来怎么也不穿得厚实些?你这几年的处境,孟凌都已经告诉我了。阿姐,你过得很不好对吗。”

      若是别人这般问,上官乐只会觉得对方在嘲讽。可是此人是自己的亲弟弟。
      过得不好么?若要这般问,上官乐已经如此孤独地过了三年,早已麻木了。
      她犹疑着点点头:“好像,都习惯了……”

      上官枫摇摇头:“阿姐,你不能习惯。你可知如今这朝中虽表面和谐,实际上君臣之间,臣子之间,其不和比之父皇时期更甚。我是被从前支持哥哥的那些人救下,现在东躲西藏,只待时机好了,东山再起。”

      上官乐一时又惊又怕。上官枫嘴里说的这事,说好听些是东山再起,说难听些便是造反。虽说他本也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可如今的皇帝是上官暄,若要推翻他,不知会要经历多少艰难险阻。

      当然更多的是心疼。上官乐看着自己的阿弟,他还这么小,嘴里说出的话却和大人一样了。她说:“阿姐不希望你做那些东山再起,阿姐只希望你平安健康地活下去。这必然也是父皇母后所希望的。”

      上官枫却是截然不同的态度。
      他道:“阿姐,不争不抢能换回什么?你以为上官暄会饶你我姐弟二人的性命么?不争不抢,最好的结局就是做个闲散王爷,然后在放松了警惕的某一日,被他以莫须有的罪名赐死。你可知,我们其他几个兄弟姐妹,现在无一人在世上了!”

      上官乐瞪大了眼。她自出宫起,便与外界联系少之又少,父皇其他的孩子,她只以为上官暄都封了名号。可她今日才知晓,上官暄竟然将他们都杀害了!
      上官乐颤抖着声音说:“我竟不知道他如此心狠……”

      上官枫继续说:“他现在在找我,可以预料我会是怎样的下场。那时候阿姐你呢?谁知道他又会发什么疯!更何况,父皇母后还有阿兄,死得不明不白,极有可能便是他的手笔。”

      上官乐点头:“我知道了。阿弟,你们想的长远。如此看来,的确是不应该坐以待毙的。只是,他将我放出宫来,我想,恐怕就是为了利用我抓住你。日后你莫要再亲自来找我了,我怕会出事。”

      上官枫低声道:“阿姐,你不用担心我,你一个人在陆府也不要害怕。孟凌是我的人,出了什么事你找他便是。那陆今鸿……”说到这里,他却忽然一顿,然后接着说:“他与上官暄狼狈为奸,如今操纵群臣,被万人背地里唾骂。阿姐,你当年所嫁非良人。”

      上官乐想到陆今鸿如今的样子。
      良久,她低声说:“我知道。我早已知道了。我想离开陆府。”

      “阿姐,我正是此意。我们准备离开京城避避风头,你若是要和我们一道走,便在冬至那日的这个时候,在此处等我。我的人会来接你。”

      冬至?
      那也只有小半月了。

      上官乐虽觉得时间太急,但到底不愿意干涉阿弟的安排。她点头道:“好,那一日我一定会在此处等着的。”

      上官枫又与她说了几句,上官乐怕被人发现,便匆匆告别了。

      回到了月眠居,上官乐的心仍在扑通直跳。只要再等十来日,一切顺利,她就会和阿弟一起离开京城。

      他们会在某个地方韬光养晦,然后在阿弟长大到足够有实力的时候出现在京城,让上官暄不得不给他封号。在京城站稳脚跟之后,便有了底气推翻上官暄,自己取而代之,为死去的家人报仇。

      上官乐想,不知下次再见到陆今鸿是什么时候。
      或者说,他们从此一别,此生或许都不会再见了。
      不见也好,不见甚好。

      ——
      第二日一大早,上官乐尚在睡梦中,便被一阵争吵弄醒了。

      是翠儿与卢静安在争执。

      “不过是个外室。我作为夫人的来见见她,还不让我见了?面子可真不小。”卢静安气得脸红脖子粗。她这些日子没找上官乐的茬,颇感无聊,今日一大早便来了,没想到那上官乐却还在睡觉。

      翠儿不卑不亢道:“夫人,您昨日没有事先通知,姑娘平日里的习惯都是起得晚的,这也不能怪月眠居招待不周。”

      “你!”卢静安气不打一处来,撸起袖子便要打,却忽然被一道声音制止了。

      “夫人,要打我院子里的丫鬟,也得先问问我的意见。”
      上官乐已经收拾妥当,站在屋门口。
      卢静安一时间有些愣怔。

      只因上官乐站在这冰冷的屋檐下,未施粉黛,眉目淡然,却有些莫名的美丽。
      她不知道,上官乐从前的名号之所以响彻京城,一是因为她是公主,二则是那动人心魄的容貌。
      卢静安忽然觉得有些窘迫,换上了一副笑脸道:“谁说要打妹妹的丫鬟了,我只是与她闹着玩。”

      上官乐也淡淡一笑:“也是,夫人怎会自降身份,与一个小丫鬟计较呢?”

      卢静安脸上的笑挂不住了,她说:“我今儿来就是与妹妹聊聊天的。”
      上官乐点点头,请她进屋。

      卢静安这才有些高兴。她知道,待会等她说到了阿兄,上官乐就不会这么耀武扬威了。

      “近些时候外面到处抓人,阿兄担忧我的安全,不让我随意出门。阿兄不曾有个什么妾室通房的,这府里啊,无聊得很。我想到妹妹你在这里,便来找你说说话。唉,太无聊也不是好事。”

      二人皆坐在了屋子里,翠儿上了茶,卢静安便如此说,还顺带着愁眉苦脸的表情。

      上官乐顺着台阶问:“夫人是因为何事无聊呢。”

      卢静安便流利道:“自然是阿兄了,成日都在忙,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早出晚归的。你可知,他从前一天会抽出很多时间来陪我,但现在不会了。”

      陆今鸿很忙?
      上官乐把最近上官暄的动向和陆今鸿的异常联系起来,很难不怀疑陆今鸿在找阿弟。

      卢静安见上官乐的表情变了,以为她是吃醋,心中更是得意,道:“我倒也听闻了些,好像是去议事吧,在酒楼里。阿兄怕我多想,都跟我交代了。你知道的,我常常半夜惊醒,也是阿兄安抚我,更何况他不在我的身边……”

      上官乐听着,想,原来是去酒楼找人议事。这样一来,范围就小了许多。

      卢静安又絮絮叨叨了许多,但上官乐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现在只担心陆今鸿是否会做对阿弟不利的事情。
      待到好不容易应付完卢氏以后,上官乐便让翠儿叫来了孟凌。

      屏退了翠儿,上官乐低声问:“你可知陆今鸿最近去酒楼做何事?”

      孟凌道:“姑娘知道了?谁与您说的这些?”
      上官乐有些诧异他奇怪的态度,道:“陆今鸿那夫人跟我说的,她说陆今鸿最近很是忙碌,早出晚归与人议事。”

      孟凌的表情一瞬间变幻莫测。他很快道:“的确如此。皇上要求陆大人参与搜捕九殿下之事,陆大人才每日忙碌无比。我们已经知晓,但东厂的人手段太多了,最近的确有些力不从心。本想瞒着姑娘您,未曾想您已经知道了。”

      上官乐已经很是着急。她急促道:“这样大的事情,就算是你们不告诉我,我也是能猜出来一点的。陆今鸿他居然……”
      后面的话没说下去。

      孟凌也不好多待,只是宽慰道:“姑娘放心,我们也不会坐以待毙。如今就是一场博弈战,待到冬至那日我们在城外接应的人赶到了,离开京城,就能够逃出生天了。”

      孟凌说得轻巧,上官乐心里却总是放不下。
      她点点头,待孟凌走了之后,对翠儿道:“我今日要出去一趟。”

      翠儿自然是不会有异议。主子的意思,只要保护好上官乐的安全,不让她失踪了,一切好说。因此上官乐说要出去,她毫无阻止的理由。

      可翠儿怎么也想不到,上官乐带她来到了醉江南。

      这是京城最豪华最奢靡的酒楼。
      翠儿看着衣着简朴的上官乐,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

      其实上官乐心中也没底。
      她向孟凌打听了,陆今鸿每日便是来这边与东厂的人议事。她若是能够听个墙角,也会知道不少消息,总比孟凌那般宽慰自己的要好。

      见翠儿还是很震惊的模样,上官乐问:“怎么,不许我来此处么?”
      翠儿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姑娘您自便,奴婢会好好跟着您的。”

      上官乐抬脚便走了进去。

      待到二人终于安顿好之后,翠儿又惊奇地发现,她们居然坐在了醉江南最好的包间里。

      面对翠儿震惊的眼神,上官乐淡定地饮了一口茶。
      这些钱是阿弟让孟凌转交给她的。若是外人问起,便说是从前在外存的一点银钱,也好解释。
      可是她终日在府中,也不知能用来做什么,好在今日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孟凌作为陆府的管家,知道的很多,但是却从来没有陪着陆今鸿来过醉江南,因此就算再近,消息也有限。
      上官乐这次来就是想着能否偷听到一些东西,如此一来,更好与阿弟那边传递消息。

      翠儿开口想问,上官乐却忽然“嘘”了一声。

      一墙之隔的旁边那间屋子,此刻已经坐满了人。

      东厂的人大概是没有想到在醉江南这人人寻欢作乐的地方,会有人挖空心思偷听他们在说什么,因此也压根没有注意“隔墙有耳”这一说,一个个高谈阔论。
      上官乐听了半天,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夸耀自己的功绩,或者讨论抓到阿弟以后皇上会如何给赏赐。

      越听,上官乐就越觉得恶心。

      这些人,俨然就是拿着她阿弟的性命,在取笑,在比较。

      直到旁边又有了一些动静,人们安静了些许。
      上官乐猜测,这或许是陆今鸿来了。

      果然,她将耳朵贴近了墙面,听见陆今鸿说:“本官已经查到了大概的下落,如果今日悄悄搜查,大概明日就能够将人带到皇上面前。”

      那边安静了片刻,接着便是一句高过一句的夸赞,阿谀奉承。

      上官乐的心却掉到了底。
      陆今鸿已经知道阿弟在哪里了?他现在在和东厂的人交谈,他们很快就会去找人,怎么办?
      上官乐急得六神无主。

      她想来想去,最终急急写了一张字条递给翠儿:“你现在就回府去,把这个交给孟凌,一定要快一点!”
      就算翠儿之后告诉陆今鸿也无妨了。
      只要阿弟能够逃过今晚就好。

      上官乐看着翠儿离去的身影,强行稳下心神,继续“偷听”。

      另一边,有几个人提议:“不若我们现在就去一个一个地搜查,现在已经是夜里,想必他们已经放松了警惕。若是明日上朝时能够将那罪犯捉拿,皇上一定会龙颜大悦,重重有赏。”
      其他的人也纷纷附和。

      陆今鸿却淡淡道:“不急这一时。我已派我的人继续搜捕,过不了多久就能够得出位置来。到时候你们去找人即可。”

      有人不解,道:“陆大人,您这可是……把功劳让给我们了呀?”

      陆今鸿微微勾唇笑道:“无妨。”
      与尔等蝼蚁计较此事,当真是下贱。

      无人看出他眼底的讽刺,大家皆是一派欢喜,纷纷接着饮酒作乐。
      陆今鸿起身,道:“家中夫人还在等,便不陪各位了。”

      上官乐滞在原地,想,这该如何是好。
      陆今鸿的人已经在找阿弟了!就算是消息传过去了又如何,一切好像都已经晚了!

      门忽然被打开。
      陆今鸿修长挺拔的身影正立于门口。

      上官乐听见他冷冷地说:“偷听的感觉如何?”

      上官乐浑身一颤。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和地狱里的恶鬼没什么两样。

      可是……如果可以拖住他。
      拖住他,是不是就可以为阿弟争得一线生机?

      上官乐心生一计。

      ——
      “我,我都听到了。”上官乐抖着声音道。
      她眼中盈满了泪水,楚楚可怜。她说:“陆今鸿,我求你,饶我阿弟一命。他还那么小,你怎么忍心让他死。”

      陆今鸿关上门,一步一步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上官乐,道:“嗯?”

      上官乐说:“只要你今日放过他,你让我做什么都愿意。”说罢,她屈辱地闭上了眼。

      不就是外室吗,她履行了自己的职责,是否就可以拖住陆今鸿了?是不是阿弟就能够有足够的时间逃跑了?

      陆今鸿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半蹲下身,掐起上官乐的下巴:“所以呢?你有什么值得交换的。”

      上官乐咬咬牙,道:“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见陆今鸿仍是不为所动,上官乐的眼中泪意更甚。她哀泣道:“清渊,我求你了,放过阿弟吧。就当是你看在往日夫妻的情分上。我如今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你尽管提要求,便是做牛做马我也愿意。”

      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公主,如今已然伏低了身子,乞求从前的丈夫能够放过自己如今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亲。

      陆今鸿的眼中却骤然浮起一丝怒意。
      “是吗?若是今日在这里的不是我,是别人,你也会如此说?”

      上官乐有些茫然。
      怎么会是别人呢?

      陆今鸿撩起上官乐垂落的发丝,柔声道:“你搞清楚,是你的兄长要找他,延续兄弟亲情,不是我。”
      上官乐哭着摇头道:“我都听到了,我知道你有……”

      话还未说出口,陆今鸿就捂住了她的嘴巴,趁上官乐还在挣扎,陆今鸿往她嘴里塞了块布,堵住她的嘴。

      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上官乐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陆今鸿扛在了背上,往外走。

      她不断地挣扎,忽然看见原本房间的隔壁,探出许多脑袋。

      是东厂的人。
      是啊,她怎么没有想到,自己可以听到隔壁的声音,他们不也一样能够听到这边的动静吗?
      一时间上官乐的脸烧得通红,可她也不由得有些庆幸和后怕。

      还好刚刚的话没有全说出来,不然若是东厂的人听到了,一定会先于陆今鸿下手。
      到时候可是半点转圜的余地也没有了。

      而现在,那些人应该只是在隔壁听了个大概,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
      “找到阿弟”一事的决定权,仍在陆今鸿手上。

      连上官乐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居然暗自松了一口气。

      ——
      马车上,陆今鸿将上官乐嘴里塞的那块布拿出。
      夜色昏暗,只有外头商户的灯光忽明忽灭,上官乐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听见陆今鸿道:“日后若是求人,不可像今日一样。并非人人愿意看你哭的模样。”

      上官乐没有说话。她现在只牵挂着,翠儿应该已经将消息带回,孟凌也已经通知到阿弟那边了。
      希望他们平安无事才好。

      陆今鸿又突然说道:“本官答应你,不会伤害你的阿弟。”

      上官乐瞪大了眼,看向陆今鸿。她脸上的泪痕未干,发丝凌乱,但是难得地挤出了一点笑容。

      她不敢相信陆今鸿,可是今日既然他如此说了,那岂不更好?

      上官乐道:“好,你发誓,若是你敢伤害他,你就天打雷劈。”

      陆今鸿笑笑,像是压根不把这种幼稚的东西放在眼里,果然在上官乐的注视下发了毒誓。
      上官乐这才满足。
      她不知这誓言能否维持,但此刻这是她唯一的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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