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四十四》燕南飞飞

3、我的疤痕

　　一脸深受打击，陷入后怕情绪中的妈妈，使劲回忆着我在奶奶家时，奶奶他们是不是还有的一些不寻常的表现，在想奶奶和小叔他们究竟还有什么其他事瞒着她。一阵苦苦地回忆之后，我妈和我讲起了一件让她至今都耿耿于怀的事。
　　我的奶奶是一位很典型的农村妇女，在家里没有地位。爷爷年轻时常年在外地贩烟赚钱，很少回家。在我爸我妈结婚前，爷爷回到了老家，也停了贩烟的生意。爷爷爱赌，做了几十年的生意，回老家的时候也没什么积蓄。
　　爷爷年纪大了，也就回到了家。爷爷每天从早到晚就在村头的小店里打牌赌钱，别说帮忙田头农活，除了吃饭睡觉，都不着家，输钱了还时不时的拿点家产出去变卖。
　　奶奶一句话也不敢说爷爷，只是自己揽下了家里所有的活，虽然说妈妈休息的日子也会帮忙，但毕竟时间很有限。
　　我出生时，我爸刚去上大学，大姑二姑都刚嫁出去，我大叔小叔年纪都不大，我大叔也就大我12岁，当时还都是贪玩的年纪，所以家里里里外外的活谁也指望不上，都靠我奶奶一个人里外忙碌。
　　奶奶每天忙得像陀螺一样转，我四个月大时妈妈回乡小学教书了，要晚上下班后才回家，所以奶奶一大早就要起来，白天除了干家务做农活，还要负责看我，妈妈不回来喂奶的时候给我喂中饭。妈妈说奶奶经常睡不醒，每次看到她都是一副很劳累的样子。
　　那时候我妈也很忙，要参加考试，想从民办教师转成公办教师，好加工资，就需要经常外出去听课学习。就在我五个月左右大的时候，我妈又一次外出培训，这次时间比较长，去了五天才回来。
　　我妈培训回来的那个晚上，给我喂完晚饭，看奶奶这几天都没有给我擦脸，身上臭臭的。天还没有转暖，我还穿着厚厚的棉衣，就准备给我脱掉外面的厚棉袄，给我擦擦身子。
　　但很快我妈就崩溃了。因为我穿得多，棉衣领子一直遮到了我的耳朵，在解开棉衣最上面两颗扣子的时候，我妈发现棉衣领子和我的皮肤粘在了一起。她一用力，我脖子上就一片血肉模糊。
　　原来每天奶奶喂我喝粥喂我菜汤的时候，我来不及咽下去的汤汁顺着领子流到了脖子里，而奶奶又怕我冷，把领子扣的很紧，把我脖子勒伤了，连着五晚奶奶都没有帮我擦脸，睡觉时也没有帮我脱衣服，伤口每天泡着汤汁，化脓了，从右耳下面到右侧整个肩膀，烂了一大片，整块皮肤都和里衣紧紧粘在了一起。
　　这时我我打断我妈的回忆，从这里推断出奶奶都是用左手抱着我，然后用右手拿勺子喂我，所以我都是朝右侧躺着，汤汁也都顺着往右边向下流了。
　　一番合情合理的分析后，我得意地看着我妈，我妈却生气地瞪了我一眼：“你是不是缺心眼？这是重点吗？”我妈说那个晚上她抱着我发疯一般地哭，那个年代没有好的医疗条件，我妈只以为我这辈子要完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妈没去学校，抱着我来到了最近的镇医院，说实话，我到现在还在想这么严重了，为什么我都不哭不闹，也没发烧啥的，难道牛汤真有这么好？
　　听我妈说她让医生用了当时最好的药，花了她一个月的工资，她也带着我跑了好几次医院，一个多月后，我的伤口终于都结痂了，但是痂掉了后，我的脖子上就留下了永久的一块浅红色疤痕。
　　说到这里，我妈又红了眼睛，拉开我衣领，看着我脖子上那一大块一直没有消失的疤痕，抹了几下眼睛，说：“当时我真的很生气，但是不知道该怪谁？怪自己没看好你，但是我不去工作，家里日子就过不下去。怪你奶奶吗？她已经为了这个家拼了自己的命。”妈妈叹了一口气，说：“也许这就是你的命。”哦，原来结论也是可以这样下的啊？
　　我安静地听着，想起自己从来都没有因为这块疤痕而产生过什么心理阴影，更没有自卑这种事。也许是因为两大家子所有人给我的爱够多了，让我觉得我已经拥有了世上所有的幸运。
　　很快，在我一周岁时，我奶奶因为操劳过度病倒了，查出了时肝癌晚期，不到一个月就撒手人寰。还没等我能拥有她的记忆，她就永远地离开了。
　　神奇的是在我读大学的时候，有一晚我竟然梦见了奶奶去世那天的场景。我没有去验证那个场景是否和真实一样，那都已经不重要，这是我对奶奶仅有思念了。我想对奶奶说：奶奶，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你在我和妈妈的心里，真的很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