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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我不想穿越,别找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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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学历极其内卷化的科室。
刘震,法学博士,本科室最高学历,人送外号“卷王”,好在这货的情商长期维持在负数水平,经常干出那种“领导夹菜你转桌”的事儿,不然早就离开这个冷衙门了。
处于学历第二梯队的是硕士文凭的许枫和唐素鸢,一个是本单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妇女之友”;一个从小是练家子拳脚凶残,以至于很多男同事见了她都得喊一声“唐姐”。
学历鄙视链的底层,是本科毕业的余秋、张琪和欧阳瑜。欧阳瑜由于是烈士子女所以被领导特殊照顾免试入职,另外两个,是苦哈哈考公务员考进来的。
考进来之后才发现,还有更苦逼的事情等在后面。
工资就是那种死工资,福利啥的少的可怜,除了要应付档案室各种日常琐碎工作,还有各种层出不穷的检查比赛考核调研做材料……在埋头干活的同时还要面对如同甩手掌柜的科长老胡和经常对所有人进行日常PUA的副科长马老太太……最要命的是,这是个冷衙门,整个科室都是大领导们眼中的小透明,想要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你一个小档案管理员想当局长?做梦吧!
即便是这样,依然有人怀揣梦想——比如张琪,经常嚷嚷着要考了硕士考博士,扩大自己的朋友圈,提升人脉层次,从此平步青云走上人生巅峰;而余秋,则选择了躺平。
倒不是因为他没有远大的目标和理想,而是自己的精神状态一直不怎么好——他忘了自己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做各种各样奇怪的梦,梦里的自己,体验着完全不一样的人生轨迹——是小摊贩,是手艺人,是两个孩子的妈,是战场上战死的士兵,是饥荒年间的老农,是大户人家的长子,是工厂的工人,带着一群人高唱国际歌……
简直就是人生经历大穿越。
而昨天,他又梦见自己在拼命逃,但还是被一个巨大的黑色怪物追上吃掉。
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感一直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在极度恐惧的同时,自己的意识又似乎在一瞬间被塞进了一大堆东西,他感觉这些意识是自己的又不是自己的,以至于醒来之后整个都是浑浑噩噩的状态如同僵尸一般,连自己爸妈是谁都忘了。要不是老妈那一碗咸得要死的泡面将自己混乱的意识唤回来,搞不好他连正常上班都做不到……
我……到底是谁……
就在他脑子一团浆糊坐在办公桌前对着考研资料发呆的时候,坐隔壁桌的张琪已经对着电脑刷完了一套模拟题并且开始感叹,要不要再去考个注册会计师——这样他就能申请调去财务部门,从此离开这个没啥升迁途径的倒霉科室。
余秋、张琪和欧阳瑜组成了本科室的苦逼考研三人组,虽然副科长马老太太对办公室所有科员的态度都不怎么样,但是对于他们仨积极考研还是全力支持,上班时间刷题也没关系——毕竟,手下人全部都是高学历人才,这也是领导教导有方啊!
至于正科长老胡——马上要混到退休了,他这个甩手掌柜才懒得管他们呢。
上午九点五十八,去隔壁办公室送资料的许枫哒哒哒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嚷嚷:
“同志们!大新闻!咱们办公室要来个新人了!”
张琪顿时来了精神:“是谁说的?也没见人事部门发通告啊?”
“是从别的单位调过来的。”许枫一脸的幸灾乐祸,“你想想,人事调动,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被发配到咱们这儿。”
“幸亏不是考进来的。”张琪扭头瞥了刘震一眼,“万一再考进来一个学霸……”
许枫耸耸肩:“听说财务那边最近招聘来了一个博士后。”
张琪顿时跳了起来:“我去!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内卷呗。”许枫早就知道张琪想考注册会计师,“你还想考注会然后调去财务部——省省吧,还是老老实实干你的活刷你的题,不然马老太太又得说你。”
“是是是——你说啥都有理——我们的口号是——卷死别人,累死自己。”
这俩活宝正聊着,副科长马老太太迈着属于职场精英的步伐六亲不认地走了进来。她今年只有四十多岁,看上去却像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她大半个人生都在各种基层岗位上兜兜转转,养成了精明而古怪刁钻的性格。因为一直升迁无望心里难免有了各种意难平,当然会把平均年龄二三十岁的科员们当成说教和训斥的对象。
一看她气势汹汹地来了,俩活宝立刻闭嘴,该干啥干啥,免得又被扣上偷奸耍滑不上进的帽子。马老太太也无视了他们两个,径直走到余秋那边。
“老胡十点半去市里开会,我有事走不开,你跟着去。”
“哦。”
简单地交代了一下,马老太太就走了。跟在老胡后面拎包开会这种事每次她都找余秋——让老实人多干活也是办公室的潜规则之一,因为他不会在领导们交换意见的时候突然蹦出来插嘴,更不会盘算着认识某个部门领导之后跑过去攀关系刷存在。余秋低头给老胡发了条微信问去哪里集合,老胡说在单位门口,和其他部门的人一起拼车过去。
然后,他收到了老胡五十块钱红包。
不用说,又是给老胡跑腿买咖啡。
单位隔壁就是个商场,里面有一家某巴克。老胡爱喝某巴克的榛果拿铁,但是他从来不自己去买,都是让下面人跑腿——刘震除外,因为老胡发现指挥这个大博士给自己跑腿买咖啡,大博士会借着这个事儿跟你一直从劳动法的第几章第几条探讨到资本论的某一章某一句,从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探讨到科学发展观,顺带捎上卡尔·荣格的心理学王阳明的儒家思想和薛定谔那只半死不活的猫……讨论的结果是胡科长崩溃骂娘,大博士一脸淡定,该干啥干啥,绝对不给领导当跑腿。
领了红包,余秋戴上口罩走到单位门口,其他部门的人已经有几个在等着集合了,有刑侦经侦还有网侦部门的,都戴着口罩,余秋跟其中几个认识的打了个招呼,转弯没走几步就进了隔壁商场。
扫健康码行程码量体温,然后进某巴克用手机扫码点单,间隔一米排队等着领咖啡……余秋一边排队一边低着头刷微信朋友圈,刚看到妹妹余颖在朋友圈里晒豪宅,就听见前面一阵骚动,伴随着小孩的尖叫和哭喊。
“XXX!还钱!你TM再不还钱——我就一枪崩了你儿子!”
仿佛一颗炸弹瞬间在人群中爆炸,某巴克内顿时乱了,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一只手掐着一个小男孩的脖子把他往墙角拽,另外一只手拿着枪指着小男孩脑袋,小孩在不断地喊妈妈救命妈妈救命,他的母亲发疯一般跪在劫匪面前磕头,不断哀求劫匪放了自己的孩子。有人在大声劝劫匪冷静不要伤了孩子,更多的人在拼命往外跑,某巴克的服务员们躲到了柜台底下……
余秋立刻意识到,这是劫持人质。
“快打110!”他大喊。
“打什么110啊!你不就是警察!”有人在冲他大喊。
我是内勤——
话刚到嘴边就被他强行咽了回去,他忘了,因为要去开会,自己是穿着制服出来的……
我该怎么办?
伴随着母亲和孩子的惨叫,劫匪的枪响了,天仿佛塌了下来,余秋眼睁睁看着周围的一切都在不断地往后退缩,退缩,化为碎片如疾风骤雨一般在他眼前灰飞烟灭……不等着他有任何想法或是念头,眼前一黑,整个人就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