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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亮 ...

  •   清晨八点,周枉直准时上班。
      陈家是做什么的?简单来说,就是世代从商,什么行业都有触及,覆盖面广但触角扎的不够深。
      这就是这一代陈家人要做的,也是陈撄宁和周枉直要做的,把陈家伸出的每一根触手扎得够深,举足轻重。

      周枉直是继陈撄宁之后,陈家最年轻的上位者。
      “我说过了,商人在商言商,收购就是压榨,没榨出最后一滴油,都给我接着玩。”
      周枉直坐在主位上,一只脚踝搭在膝盖上,吊儿郎当。人是穿了个正装,但看他的样子却半分端正也没有,低着头,一手敲着桌面,一手搓着对于他而言有些过分小巧的益智球,侧耳听着下面人的汇报。
      专注是陈撄宁教的,一心二用是周枉直从陈撄宁身上学的。
      “去谈,总有方法,谈到位了,我自然放权签字。”
      手一推,一用力,椅子后划,周枉直站起,没个正形儿,自顾自走了出去,留下的人面面相觑,有大夜可熬了。
      钟数跟在周枉直身后,问到:
      “小周总,您今天有个饭局。”
      “……”
      没听到,搓球。
      “在醉居阁。”
      陈撄宁喜欢吃他家的醉蟹。
      “去。”
      周枉直把益智球交给钟数,从内兜摸出手机,仅靠肌肉记忆就可以拨出这串数字。
      一,二,三。
      “你好,陈撄宁。”
      “晚上吃醉蟹么?我回家接你。”
      “好。”
      周枉直挂了电话,手机在手里转了个圈。
      “车,我自己开,你忙去吧。”
      周枉直停下脚步,伸手向钟数要车钥匙。
      拿到钥匙,周枉直拍了拍钟数的肩,装模作样理了理钟数的衣领。
      “别加班,注意身体。”
      欠揍极了。
      “吃醉蟹么?回来给你带一份?”
      “谢小周总,不用了。”
      打老板可以么?
      这会儿,周枉直心情很好。

      七点准时,周枉直车到,陈撄宁在门口,守时的人都是克制清醒的。
      “饭局?”陈撄宁上车,又问道:
      “这次谈什么?”
      周枉直看着陈撄宁系好安全带,而后发动车。
      “啊,谈收购的事。”
      “……又在醉居阁?”
      “这不讨好陈总么。”
      凡讨好周枉直都定的醉居阁。
      “我蹭饭,陈家生意你接手我不管。”
      真蹭饭,陈撄宁跟个影子似的,黑帽衫黑裤,帽子往头上一拉,只看得见下颚线分明,鼻尖挺翘小巧,唇红肤白,默不作声的尾在周枉直背后,不参与客套寒暄。
      上坐,周枉直找了个透风的位置坐下,陈撄宁也自觉拉开了他身旁的椅子,这人随性,爱坐哪坐哪,哪管什么主位客位。
      周枉直这人嘴甜,人记得全。伸手不打笑脸人,明知这人是来压榨的,偏一时拿他不得。
      “啊,李伯,全靠仰仗。”
      “……”
      “哪的话,有钱一起赚咯。”
      “……”
      说起来,周枉直比陈撄宁会做生意。
      陈撄宁雷霆手腕,做人处事偏激又正直,不作恶,不低头,在商场里得到的多,但得罪的人也多。
      周枉直属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诡辩家,跟你说话,他有自己的逻辑,争锋相对也好,严防死守也好,最后都会被他套在他的逻辑里,你还在脑子里感叹多好一年少有为正直青年啊,人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做了自己想做的只是在应付你。
      大家都是来交朋友的嘛。
      只是怎么交朋友,这交友法则,周枉直定。
      周枉直就坐在原位,手悠悠转着桌子,时不时手一控,停一停给陈撄宁夹菜布菜,他不用站起,只等别人举杯相邀。
      不谈陈家,周枉直这个人本身就有的是资本。
      陈撄宁低头吃着,她吃东西很斯文,对盘子里喜欢的菜,看准了就手指一动,干脆利落的夹起,不挑不拣。
      面前的盘子里布菜很完整,菜色丰富,但她偏偏只喜欢吃肉,片菜不占。
      盘子里最后一只蟹被拆散下肚,意犹未尽。
      周枉直看了看她有些红的脸颊和红若滴血的唇,戴着帽子的人低着头,看不到眼睛,能听到她压低声音,小声吸气吐气。
      人给辣的。
      周枉直抬手要了杯茶,放在陈撄宁桌前。陈撄宁没客气,抬起就小口小口喝着,有些肿痛的唇抿着茶水舒服些。
      “加菜么?”
      周枉直低头问。
      “红烧肉吧。”
      多么朴实的吃肉主义者啊。
      “……”
      “行,吃点菜。”
      不碰,肉不香?
      耳旁风,吹过就算了,入耳干嘛。
      陈撄宁歇了筷,一手缓缓揉着肚子,一手撑着下巴看着桌上杯觥交错,虚与委蛇。果然还是大口吃肉舒服啊。
      陈撄宁不喜欢应酬,她接手陈家的两年里,不是钟数替她,就是周枉直替她。
      美名其曰,年轻人需要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周枉直就是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年纪尚小,在尔虞我诈的犬马声色之地长起来的。
      社交只是一种手段,一种节约成本的手段,陈撄宁做不来的,周枉直做得很好,游刃有余。
      周枉直像条浑水里的泥鳅,翻泥搅水,这是他的生存手段。
      无人驾驭,放肆狂妄,野蛮成长起来的周枉直邪的像妖魔鬼怪,也挺好,不能独善其身,但也活的肆意张扬。
      周枉直和陈撄宁处世不同,喜好却是一致。
      都喜欢看人折腰,看人拼命。
      人生趣味。

      其实准确来说,周枉直不是陈撄宁捡回家的,而是选中的。
      陈撄宁需要一个人不分善恶的信她。
      17岁的陈撄宁花了大把的时间,游走在每一个阴冷的小巷子里,她知道里面生活着很多无家可归的孩子,她要选一个做陈撄宁。
      这种条件下的孩子,环境决定了能走多远。
      有的孩子从小就学会了讨好,能活,或许也能活的很好,就像黄丝藤,依着其他植物,一点一点吸收营养,越长越茂,找不到根,除不了,但很难独立成丛。
      而有的孩子,天生带着点邪,打不死,辱不怕,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像棵榕,哪里都能长得茂盛,截断根,它也能从枝倒长,落地破土,扎根重生。
      陈撄宁是怎么记得周枉直的。
      说起来,陈撄宁有点癖好,喜欢看打架,拳对拳,血汗并流,她不喜欢有技巧的打架,就喜欢看一拳到鼻,听骨裂的声音,力量的绝对优势,她喜欢。
      地下拳场,肉搏,本该是死生抛外的地方,但陈撄宁喜欢的,没有。
      下一场,据说是绝对压倒性的胜利,人渐散,陈撄宁也不喜欢,但她无聊啊,慢慢长日,总要有点爱好打发时光。
      先上场的算常胜将军,陈撄宁认识,招式干净利落,但留有余地,她不喜欢,惜命的人,她都不喜欢。
      后上场的,看着年纪很小,瘦瘦高高的,看不到脸,低着头,站在影子里,异世,孤立。
      偏偏,陈撄宁看出了股向死而生的味道。
      许是轻敌,又或是动了恻隐之心,常胜将军没用尽全力,他出拳,小孩一味避让,像逗小鸡崽,没劲。
      但看着小孩避让时,棱角分明的侧脸,陈撄宁决定,就算看脸,也要耐心多坚持会儿。
      转机在下一刻来了,或许是不想玩了,常胜将军开始发力,加快了出拳的速度和力道,小孩呢,胜在灵活,拳拳躲过,分毫未伤。
      也许是恼了,一味的进攻又不收力,拳拳落空,没有着力点,很累。
      累了就会有所松懈,没抓住好机会,常胜将军怕是要败。
      陈撄宁只见,下一秒小孩抬眼盯准鼻尖,出拳,快,准,狠,砸在了鼻梁上,全力,陈撄宁听到了骨擦音。【1】
      他等到了属于他的机会。
      那是陈撄宁看到最漂亮的出拳,拳风狠,一拳来,在骨擦音之前,或许能听到风的声音,若是去看断掉的鼻骨,一定也断的干脆,不会有碎骨,就是一拳从中劈裂,干脆。
      蛰伏,一击毙命,陈撄宁喜欢。
      她就跟着这小孩出了场,再跟着这小孩到了暗巷。
      用最少的代价赢,不好么?
      陈撄宁用了个白馒头就带他走。
      陈撄宁知道他会跟她走,因为这样的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牛羊成群,猛兽独行。
      从此,有得玩咯。

      【1】骨擦音:即骨折后伴随骨的异常活动而出现的骨折端之间的摩擦或碰撞声音,是完全骨折的特有体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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