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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一只烤红薯,一只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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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行没有跟着四班一起回去,而是和栀栀一起去坐了地铁。
风有些大,好在太阳还算好。
两个人沿着香港中路慢慢地走,路上有推着烤炉卖红薯和板栗的老奶奶,笑眯眯的对经过的路人推荐自己的烤红薯。
“又甜又糯,蜜里淌油!”,她笑出缺了好几颗的牙,捧着一只大大的红薯向人们展示。
来往的行人匆匆,不耐烦的挥挥手,老奶奶也不恼,依旧笑着招呼下一个路人。
她年迈的身躯有些佝偻,花白的发在脑后盘成一个稀疏的小揪,穿着洗掉了色的花棉袄,衣服虽已很旧却没有污渍。
她叫卖红薯,但没有刻意的迎上去。她保持着一个不惹行人生厌的距离,做自己的小本生意,卖不值几块钱的吃食,也为自己的尊严留有余地。
烤炉噼里啪啦的烧着火,栀栀注意到老奶奶时不时的瞥着三轮车的后座。
凑近才看到,原来三轮车的后座里摆着一个很大的竹筐,里面坐着一个熟睡的小男孩。
竹筐里铺着一层厚厚的棉被,小男孩裹在绿色的军大衣里,肥嘟嘟的,小脸通红。他怀里搂着一只小猫,杂毛的小橘子,一人一猫都睡的很香。
“这是我小孙子,他爸爸妈妈都去南方打工啦”,老奶奶注意到栀栀的目光,很温和地走过来,看向竹筐,眼神里的慈爱满的要溢出来。
猫听到主人的交谈声,耳朵动了动,并没有醒。老奶奶走过去,轻轻摸了摸小孙子发汗的脑门,也摸了摸猫毛茸茸的脑袋。
“奶奶,给我来两个烤红薯吧。”栀栀走到老奶奶身边。
“好”,老奶奶很高兴有了生意,连忙应道。
她拉开烤炉的小抽屉给栀栀看,“有大的有小的,你想要哪个我给你挑。”
栀栀侧过脸看着季行,眼神里在询问他你想要多大的。
“我,都行”,他说。
都行就是没有回答。栀栀挑了两个细长的,让老奶奶帮忙分开装。
一共8块钱,栀栀准备拿出手机扫码付款时,季行却已经手快的先付了。
热腾腾的红薯捧在手心,连空气都变得香甜起来。季行掰开自己的那根,递给女孩:“一起吃。”
栀栀想说我有,不是买了两个吗?
季行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太大,吃不完。”他不好意思的解释。
好吧,白长这么大个子,难怪挺瘦呢。栀栀接过来。
老奶奶说的没错,她卖的烤红薯真的又甜又糯,季行慢慢地吃着自己的那一半,看着栀栀小口小口啃着另一半,漫不经心地想。
路口的红绿灯交替亮起,人潮走走又停停。他们被推搡着走在一起,靠的那么近。
心脏跳的太猛烈,他伸手捂住,怕吓坏身侧的女孩。
烤红薯这东西就是,闻着香,吃起来也就那样。
她家在W市,在他们那里不叫红薯,一般叫地瓜。以前在家的时候家里没人喜欢吃,栀栀都是自己买一个,吃不了几口就够了。
想想这还是上大学以来自己吃的第一个烤地瓜。或许是因为地瓜本身不大又跟季行分了一半,或许是这个老奶奶卖的地瓜确实很甜,又或许是看着身边的少年吃的很香……
总而言之,这还是她第一次买烤地瓜并且完完整整的吃上了。
莫名觉得很有成就感怎么回事。
“嘿”,栀栀揪了下少年的衣角,“刚刚我们一起吃完了一整个烤地瓜哎。”
她亮晶晶的双眸闪烁着兴奋和满满的自豪,注视着他,好像他们一起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值得庆贺。
被揪的那一小下好像不是在衣服。
季行只觉得有一只小小的锤子轻轻敲了下自己的心脏,很软,像是在撒娇。
明明只是两个人分吃了一个烤地瓜这么简单的事情啊,是人人都不会留意的事情。她却是打心眼里的发出欢喜。
他突然想到她的朋友圈里,有好多可爱又独特的照片,她都会简单的配上文。
印象最深刻的一张是:
“你以为的偶遇,是它徘徊数次却还要装作的漫不经心。”
图片是一个背着书包长发飘飘的小姐姐,蹲下身很温柔地注视着一只白爪子的狸花猫。
猫是学校里的流浪猫,经常就在教学楼下徘徊,等那个会来陪它玩的人。等小姐姐真的下课出门的时候,它却不会立刻迎上去,要等到小姐姐很惊喜的看见它,喊它的名字,猫才会一脸傲娇的走过来在小姐姐脚下打转,尾巴翘得老高。
猫不会每天都在教学楼下等,它好像也很忙,有自己的事情做,所以隔几天才会出来一趟。就好像和来陪它玩的小姐姐约会不过是猫生中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所以它也不是那么缺爱和孤单。
猫是骄傲的,它不愿意总是把别人的偶然施舍当作全部。
它还是只小猫的时候,喜欢上一个路过它会逗他玩的男生。
于是总蹲在楼下的花坛上等那个会摸它的毛、夸它可爱的他,却看到他一脸不耐烦的皱着眉头说:“这猫真烦人,总是缠着我,谁有钱天天给它买火腿肠啊,果然流浪猫就不能招惹。”
它听不大懂,可是他脸上的嫌弃它却能看明白。
它喵喵叫着跑过去,想弄明白为什么,却换来躲避和厌恶的一声“滚”。
猫不会计算时间,他不知道它在暴烈的太阳下晒了三个小时只为等他下课,不是找不到东西吃,不是为了两根火腿肠。
只是它以为他喜欢它,它从来没被人喜欢过。
它不太聪明的脑袋花了好久的时间才想明白:原来他们只是一时兴起的玩笑话,它却以为摸摸头、夸它真可爱、好想带回家都是真的。
猫还是忍不住去靠近说喜欢它的人,可是却学会了把爱小心翼翼的藏起来,比藏好在垃圾桶里偶然翻到的小鱼骨头还要小心的藏好,不能被人知晓。
陈栀慢慢地讲给他听,讲给他那只流浪猫的故事,和没讲出口的她自己。
季行没有打断,只是默默地听着,很专注,很认真,微微侧着脸,抬头凝视着她的表情。
他觉得她有点伤感,不止因为那只流浪猫。
陈栀的朋友圈还有:
一只画着眉毛和口红的小狗,配文:“像极了幼儿园表演完节目等我妈来接我放学的我”。
在街头扛着吉他自弹自唱的流浪歌手很无奈地拒绝行人递来的硬币,她写:“梦想不等于生活”。
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女孩欢笑着扑进伸开手臂迎接她的妈妈怀里,身后有一个陌生的老奶奶看着,很幸福的笑了,她写:“也曾是妈妈怀里的孩童”。
地铁上一只导盲犬安静的趴在主人腿边,戴墨镜的中年男人弯腰轻轻抚摸着它的耳朵,配文:“你是我的光明”。
石缝里有一朵小花,纤细微弱的在风中摇曳,她写:“它很坚强,你我也是”。
……
她好像总能发现旁人忽略的小事,于不经意之间。
季行想起他上高中时语文老师说:“敏感的人才能体会最细腻的感情,所以他们能写出最打动人心的文章。这不是源于日常积累或者练笔,而是一种性格,一种本能。”
“他们会因为敏感,而看见更多苦难,感受更多的快乐,而这悲伤或喜悦又因不能被常人发现和分享而使他们遭受冷眼。”
“天才注定孤独、脆弱、不被人理解。”
那堂课他听的并不认真,因为写作文他一向不擅长也不感兴。可此刻,语文老师说过的那些话,却清晰地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莫名觉得有些心疼栀栀,即使她刚刚和自己分享的是快乐的事。
他望着她头顶乌黑的发,心底有很多话,涌上来又被咽下。
最后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句:“是耶,我们超厉害。”
他浅褐色的眸子凝望着她,睫毛纤长,瞳仁透亮,如一弯盛着露水的月,清澈的倒映出女孩的影子。
季行很认真的回答,眼里是自己未察觉的温柔。
他很想摸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快控制不住了。
然后……栀栀就感觉脑袋被谁薅了一把。
她僵硬地转过头,呆呆地说了一声:“啊?”。
少年的耳朵尖通红,结结巴巴的回答:“头发上,有草。”
破手!怎么不听指挥。
季行望着栀栀半信半疑的转过脸去,深深地松了一口气,然后狠狠的用左手拧了自己的右手一把。
可是……她的脑袋也太好摸了吧!
头发好细好软,还有淡淡的香味。救命。
栀栀有点看不透这个走在大马路上差一点就撞到电线杆还一脸傻笑的帅哥了。
一会儿难过一会儿高兴的,感觉他有点不大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