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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前尘终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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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
文轲刚迷迷糊糊睡着,就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他清醒过来,听到雪澜屋中有人说话。
“......夫人又呕血了......”
呕血?
文轲一个激灵,立刻跳下床,仅着里衣跟上了正急匆匆出门的文雪澜。
两人一道来到庄主院子,文雪澜要进屋时,文轲终于抓住他衣袖,颤抖道:“夫人,呕血不止的话,可能是吞针了......”
文雪澜眼中溢出不可置信,文轲又道:“是我给的绣花针......”
文雪澜脸上表情骤变,面上似结了一层冰,眼中怒气凌人,他用力甩开文轲的手,匆匆进了屋内。
文轲就枯坐在门外台阶上,任由巧儿给他穿上外衣,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
期间谁人来劝过他,找过他,他都记不得了。
日头升到头顶之时,文雪澜终于出现在门口,淡淡道:“我母亲想见你。”
文轲终于动了,他僵直着起身,跟随文雪澜上楼。
白色纱帐中,似乎侧躺着一名女子。走进了,才看清她面容,竟与文雪澜如同一个模子所刻。只是眼神灰败,呼气微弱。全然不似阁楼相见时的模样。
文轲跪在床前,文夫人抬眼看他。
似乎认出来人,文夫人伸出手摸了摸他头,神色慈爱。
她气若游丝,艰难道:“你这么年幼,我本该照顾好你,可我却利用了你......”
文轲愣住,反应了一会,立马无助摇头,一脸惊慌。
文夫人缓缓由怀中摸出一小布包,塞到了文轲手中。
文轲认出那是自己传递针线时用过的布片,他缓缓打开,便看到两条紧紧叠在一起的绣花手绢。
文夫人微笑道:“这是给你和雪澜的,祥云纹,保平安。”
见文轲收下手绢,文夫人淡淡道:“我心愿已了,谢谢你。”
文轲满脸惊恐,眼泪一颗一颗接连落下。文夫人艰难地抬手,为他拭去眼泪,涩声道:“......不必为我哭泣,这正是我想要的......”
文轲终于控制不住,大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文雪澜轻轻扯过他手,就着他手中的手绢,替他拭去脸上的泪。浅灰色祥云纹瞬间染上深色。
文轲不敢再看西归的文夫人,转身张开双臂搂住文雪澜,口中不断呢喃道:“对不起......”
文雪澜并未推开他,任由他的眼泪流了自己满襟。良久才道:“你不用道歉,她自由了。”
文轲眼泪却更止不住,手中也搂得更紧。
文雪澜任由他动作,淡淡道:“我自小身有残疾,难以继承家业,以致父子离心。我母亲患上癔症后,父亲怕人知晓文家主母是个疯人,终日将她锁在屋中,目睹她每况日下也不愿放她自由,两人说是夫妻,却似世仇......”
文轲听得入神,不觉手上松了劲,文雪澜便轻轻抽出手抚上他发,继续道:“所以,不论是文雪澜,还是文建安,都孤立无援,可悲得紧......”
文轲神情惊讶,一时不知如何动作。文雪澜便抽出另一只手,轻轻揽过文轲肩膀,道:“我们都清楚,这瘸腿药石无医,他指着我,亦怪罪着我,我敬着他,亦恨得要命......”
文雪澜收了收手臂,将文轲搂入怀中,继续道:“我同情我的母亲,也恨她的软弱和癫狂,更想从她身上汲取,虚无缥缈的,爱。但说起能为她所做之事,却是半分也无......”
文雪澜轻轻垂下头,将脸贴在文轲头顶,好像抱着一块浮木,沉声道:“你即放她自由,我们也放自己自由,好吗......”
文轲听着文雪澜胸腔中发出的声音,或是震动,表情已经完全呆愣,只能本能点了点头。
良久,文雪澜放开他,恢复冷静道:“绣花针之事,你知我知,世上再无第三人知晓。”
文轲点头,缓缓将浸湿的两条手绢剥开,浅灰色云纹已全部染湿。
这是文夫人用那根针绣成的,可能也是这世上她留给文雪澜的最后一样东西。
文轲将一条手绢轻轻放入文雪澜手中。文雪澜低头,慢慢合拢了五指,用手绢为文夫人擦拭嘴角血迹后,收入胸口袋中。
这年,文雪澜刚满十一即痛失生母,却将文府上下事务打点得分外妥帖,简直冷静得过头。
不同的是,自此之后,文轲每晚练完剑都会在文雪澜房中逗留良久。一向不喜被打扰的文雪澜也未出言制止。
这夜,文轲又在雪澜房中赖着不走。
文雪澜无奈道:“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回屋睡觉。”
文轲充耳不闻道:“马上马上。”简直是个顽童。
“你在林府就是这般?”文雪澜挑眉。
文轲终于转过身,窘迫道:“也不算吧。”
文雪澜勾起嘴角,道:“那看来是了,你胞生兄长也得一个头两个大。”
文轲闻言,放下手上小玩意,起身与文雪澜同坐一椅,又挪挪屁股,佯装仔细看文雪澜的书册,一边道:“阿钰哥哥可疼我了,什么都让着我,哪会头疼。”
文雪澜感到文轲身上传来温度,竟也不恼,只无奈道:“难以置信。”
“哎呀,”文轲狡辩:“巧儿姐姐也不在,一个人在那边好无聊嘛。”
“巧儿回来你才回房吗?”文雪澜问。
文轲点头道:“嗯。”
文雪澜无奈道:“得跟筱禾说一声,早些结束那无趣的棋社。”
言罢,巧儿便来文雪澜屋子领人了,进屋时嘴角还挂着诡异的笑容。
文轲惊讶道:“巧儿姐姐?”
巧儿一边收拾他满地的玩意儿,一边回应:“何事?”
文轲道:“怎的你这几日都异常欢喜......”
巧儿疑惑回身,便看见文雪澜与文轲一大一小两脸揶揄神色。
巧儿愣了一瞬,故作镇定道:“当然是因为少爷武功进步神速,少庄主不是也同样欣喜么。”
文雪澜挑了挑眉,盯着退出门的一大一小,神色有些莫测。
第二日,见到筱禾时,文轲便问:“筱禾哥哥,棋社有意思吗?”
筱禾一愣,道:“你若喜爱下棋,自然是乐趣无穷。”
文轲便道:“那你每日多下些时候吧,巧儿姐姐一回来,雪澜哥哥就赶我走。”
筱禾回身,便看到文雪澜正立在不远处,看他二人的表情有些奇异。
筱禾应了文轲,便转向文雪澜,远远道:“怎么?”
文雪澜轻轻摇着头走近,眼神更加奇异。
筱禾脸腾地红了,结巴道:“究竟何事......”
文雪澜勾了勾嘴角,还是摇头,却不说话。
筱禾轻轻锤了他一拳,窘迫道:“你今日笑容甚怪,令人背后发毛。”
文雪澜状似吃痛地捂住胸口,抬头挑眉道:“你最知道,棋艺大师。”
筱禾忙揽过文雪澜,背着文轲走远了,两人交谈之声很低,文轲竖起耳朵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