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兔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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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水，如今的东宫显得冷冷清清，此时，一名内侍敲开了太孙居住的谨心殿。
“奴婢于承恩叩见殿下。”四五十岁的内侍面净无须，身着彩袍，面貌祥和，唯有那一双如鹰的眼睛暗含阴鸷。
商宗横披衣而坐，面前的书案上放着一摞邸报，自册页中抬起头，他看了一眼侍立在侧的小内侍，后者识趣的躬身退了出去。
“说吧。”
于承恩跪在金砖上道：“宁国公的公子，于归京路上已经死了。”
“没有人发现吧？”商宗横眉头一掀，见于承恩点了点头，接着道：“你下去领赏，传话给京兆府尹，若宁国公一家投状，一律驳回，就说是洛阳公主的意思，务必让宁国公把此事闹到御前去。”
“是。”于承恩领命而去。
长信宫灯烛火摇曳，商宗横亲自起身剔了剔灯芯，眉目间闪过一抹得意。
“有皇祖在我身后，我还怕什么！九五之尊，登仙之路，我都要！”
是夜，宁国公谢锋被人从新进小妾的被窝里喊了出来，而躺在大堂中的的，便是他那尸体已经凉透的独子，谢春颐。
“我儿！”谢锋晚年得子，对这个独苗更是宠爱至极，方才他还不信报信之人的话，可此刻的他摸着谢春颐冰凉的尸首，悲愤交加，如困兽般怒吼道：“是谁！是谁害了我儿性命！”
谢春颐身边的一个小厮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回禀道：“公子今日……今日上了栖霞峰去寻洛阳公主，回来便这样了。”
听到洛阳公主四个字，谢锋恨得目眦欲裂，他愤然喝道：“好一个千金公主，即便不肯接受我儿爱慕，也不该伤他性命，我定要你为我儿陪葬。”
“国公爷，公子被打时，小的因畏惧公主府侍卫，不敢上前，但小的远远看见，出手之人是个道士。” 那小厮朝着谢春颐的尸首磕头，一边声泪俱下地哭诉着。
谢锋眼中神光一动，蓦然冷静了下来，立刻吩咐身边管事道：“去请卜先生过来为我儿写申冤状，洛阳公主失德，私通道士被我儿发现，竟纵人行凶。稍后，你与我一同上京兆府去敲那鸣冤鼓！”
商白夜，你既杀我儿，我便要你与你那情郎陪我颐儿下九泉！
长夜漫漫，京兆府衙门前地鸣冤鼓一声比一声响，仿佛是一位泣血的父亲为儿子枉死的恸哭。
京兆府尹韦思明能坐到这个位置上，足以见其于官场上的精明，外加事先由皇太孙殿下提醒过，于是心中已经有了一番计较，立刻以事涉皇亲为由，奉劝宁国公去寻大理寺或者直接陈冤御前。
宁国公谢锋虽有些聪明，但并无大智，若非仗着先皇后之兄的贵戚身份，也不敢有如此胆量。
韦思明的话令他脑袋一阵清明，此事唯有闹大，越大越好，皇帝才不敢包庇。于是头顶状纸，褪去朝服，跪在了皇城下的登闻鼓前。
回到后院的韦思明望着夜空叹道：“储位已空，这京城的天，又该变了。”
而对京城中一无所知的洛意尘二人，此刻也并未睡去。
亥时三刻，人定。密林阴翳，与头顶的澄明的星空恍若异世，洛意尘左右四顾，随即又望了一眼头顶熟悉的星图，一道横亘天边的璀璨河汉宛若玉带，系于深邃无垠的夜空中，遥远而灿烂。
随手摘叶吹出一声口哨，林子里一声同样嘹亮的哨声响起，紧接着，一道身着夜行服的人影落在了她面前。
“见过小观主。”来人是青云观的人，因观主余通晓不喜俗世争权，却又不得不接受权势带来的影响力，于是将这些暗中的手段通通都交给了大弟子宗仪，而眼前的这个黑衣人就是宗仪留在京城的棋子之一。
洛意尘对于这些人并无好感，也谈不上厌恶，只是微微颔首，接过了黑衣人递上来的一支竹节，竹节腹中藏有一卷小纸，正是余通晓卦示洛意尘心魔后，令人送来的警示之语。
“肃肃兔罝，施于中逵。赳赳武夫，公侯好仇。”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墨痕已干，可一气呵成的字迹却看得出落字时的干净利落。
叠指轻叩枯黄的竹节，洛意尘抿唇不语，师父的意思她明白了，可究竟该怎么办，还需要从长计议。
再有七个月就是“登仙仪”法会了，她需要在此之前将这个心魔摆平，而后才能有资格踏上那登仙大道。
心魔……
是她么？
洛意尘直接略过了师兄商宗横，脑海中浮现出了一身白衣的洛阳公主。明德门前第一面，少女婉婉有仪，百般试探。
第二次匆匆照面是在清凉殿，皇帝震怒，她投来担忧一眼，双瞳剪水。
第三次便是今日栖霞山之约，白色身影轻盈若蝶，与印象中大相径庭。洛意尘想着，原来她也不乐意做那高高在上的公主。
萍水相逢，只见个三面便成了她的心魔，洛意尘心下苦笑，究竟是自己修行不够？还是那公主殿下实在是红颜祸水？
不过既然得了师父的警醒，她定不会让这心魔有机会染指她的道心。
“去向观中回信，就道我明白了，但是我选的并非是宗横师兄，而是皇帝的幼女，洛阳殿下。”
话音落后，黑衣人抬头诧异地看了一眼她，察觉失仪后又恭敬地低了下去，应了一声是。
她接着道：“告知京中的人手，各府消息先送玄都观，再回青云。这京城，只怕是风云将起了。”
就是不知道殿下的野心，究竟是到了哪一步？
翌日，天色微青洛阳公主便起了，虽然只是茅屋遮天，木床棉被，也无人服侍，这位殿下却没有一句挑剔。洛意尘心中对洛阳公主小小地吃惊了一把，本以为她至少会埋怨几句。
确认了王翁神色无虞，还能有说有笑送她二人出门后，洛阳公主似乎放下了心，离开了栖霞山。
下山自是比上山快的，不到两个时辰，一众侍卫簇拥下的二人便出现在了山脚下。
洛意尘随在洛阳公主身后，见后者回身再望了一眼栖霞山藏于烟霞中的山巅，而后决然转身而去，眼中似乎有些东西也随之而消散了。
良久，她听见登船的洛阳公主低声说了一句：“此次归京便差人将王翁送回故乡吧，多派些人伺候。”
洛意尘目光一动，装作没听到，若无其事的上了船，摇晃的感觉令她一阵眩晕，随即风中又传来洛阳公主轻飘飘的一句话：
“这两日，谢谢你。”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兔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