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表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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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鞋胶底踢踢踏踏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清晰又恼人，两天前刚擦过的地板，还泛着亮光，在冬天日照充足的午后看久了甚至会闪到眼睛。
蜷缩在被窝里的沈媛脑海中浮现妈妈半弯着腰用新买的拖把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擦拭那块不小心撒开的奶渍，而她坐在书桌前，撑着下巴对着摊开的试卷，余光里观察着妈妈的动作。
拿书的时候手还夹着黑色水笔，无意识碰到，白色的玻璃杯就掉了下去，好在是木地板，只听到沉闷的声响，没有碎。
沈媛还没来得及弯腰拾起，隔壁的沈母听到动静立马冲了进来，表情紧张，像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在看到一地的白色奶渍后松了一口气，连忙说道：“你别动，坐着写作业，我来弄干净就好。”
没有犹豫的，沈媛毫无负担的坐回椅子，右手不断转笔。
沈母转身把阳台新买的拖把拿进浴室冲洗，没一会返身出来手上拿着一块用了很久的有些破损的毛巾，半跪在地上把牛奶抹去。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奶腥味，沈媛用力吸了一口，盯着写了一半的试卷发呆。
“认真点，不要发呆，早点写完早点休息。”再次从浴室出来的沈母已经准备开始拖地，头也不抬地说着已经不下一百次的话。
沈媛换了个姿势撑着脑袋，稚嫩的眉眼中是明显的不耐烦，她动了动嘴巴，似乎想反驳几句，可最后还是作罢。
不到十分钟沈母就把沈媛的小房间拖了个干净，她满意的巡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沈媛的背影上，想了一会，说：“累了就休息一会，到外面晒晒太阳，但是要自己把握好时间，今天没有做完这张试卷不能结束。”
“那我还是快点把试卷写完吧。”沈媛趴在桌上闷闷不乐道。
沈母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背，沈媛立马坐直，“马上就要六年级了，想要考个好点的初中放寒假就不能松懈，明天年三十可以不用做试卷，到年初五之前都不用做。”
这话并没有让沈媛感到放松，除了年三十年初一，其他几天她都要出门作客，每年都是如此，但今年似乎又有一点点不同。
沈媛突然想到那个人，好奇心使她把心里想的直接问了出来：“大年初二还是去明奶奶家吗？”
明奶奶是沈媛奶奶的亲姐姐，沈媛的奶奶有很多兄弟姐妹，每年的年初二大家都会去明奶奶家过年，这么多年来一直没变过，明奶奶家在乡下，很旧的一幢房子，她和儿子儿媳还有孙子一起住在里面。
几个兄弟姐妹里面明奶奶家条件最不好，可她们一家都是很善良好客的人，小时候沈媛每次去都能吃到很多在家里吃不到的零食，不是买不起，而是沈母不给她吃。
所以那时候沈媛很喜欢去明奶奶家，那里不仅有好吃的，还有很多同龄的玩伴。
明奶奶的孙子明浩宇和沈媛同辈，但是两人却相差了近五岁，明浩宇不屑和小孩子一起玩，每次沈媛去明浩宇都会把邻居家的小孩叫过来，让他们陪沈媛玩。
但小孩子总会对大孩子的游戏更加感兴趣。
沈媛起初天真的以为明浩宇嫌她是女孩才不和她玩，后来她看到明浩宇身边站着另一个女孩，一个比明浩宇看起来还要大一些的女孩。
他们总在一起，明浩宇像个小跟班一样跟在那女孩身后。
后来沈媛才从奶奶口中知道那个女孩是明奶奶的外孙女，也就是明浩宇的表姐。
因为是外孙女所以不常走动，沈媛没见过也正常，但奶奶说，在沈媛还是小婴儿的时候明浩宇和这个表姐一起来她家住过一段时间。
她还把人家表姐的鼻子给咬破了。
听到这件事情后沈媛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沈媛不太敢和这个表姐说话，虽然她总是笑眯眯的，安静的坐在那，说话声音也很温柔。
随着年岁的增长沈媛愈发不想出门去亲戚家作客，一群上了年纪的女人们聚在一起最喜欢聊的就是八卦，谁家的女儿怎么了，谁家的儿子还没娶到媳妇，总能聊个没完。
沈母也喜欢聊这些，尤其是去明奶奶家的时候。
偶尔也会聊到他们这些小辈，无非是在学校成绩的好坏，明浩宇的爸爸十分重视明浩宇的学习，因为去世的明爷爷曾是小学教师，所以虽然明浩宇十分调皮，但成绩还是不错的。
沈媛的爸爸是大学本科毕业，现在在某事业单位工作，沈母自然也不会让沈媛被比下去。
这些长辈最大的愿望就是他们这些小辈能够去大城市上个好一点的大学，其实沈媛所在的地方发展也并不差，甚至可以说是很不错，但坏就坏在沈媛不是城里人，而是附属于一个一线城市的小镇。
户口本上的地址是S市某区平溪镇。但平溪镇距离S市的路程近两个小时，长这么大沈媛去过S市市区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平溪镇年代久远，如今算是一个交通要道，出行很方便，但就是太小了，镇上甚至没有一家电影院，想看电影还要跑到隔壁镇上去。
沈媛也想出去，她很想去S市的学校读书，目前初中是不可能了，但读高中的话如果她成绩够好说不定可以考上S市的公立学校。
说到高中，平溪镇就有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高中。
升学率很差，教学设施也很破旧，师资力量更是不好意思提，好几年前还经常出现校园斗殴事件，是沈母口中避之不及的垃圾学校。
沈媛也不喜欢那学校，在班级名利前茅的成绩让她从心底瞧不起这个小镇唯一的高中。
可后来有一年，沈媛无意中听到那个表姐考上了镇上的高中，不知怎么的，沈媛心里有一丝窃喜，就像得知自己的考试成绩比隔壁班级她讨厌的那个女生高了十几分那样高兴。明明她和那个表姐甚至连一句话也没说过。
沈媛像是有了什么底气，她不再躲避表姐的目光，终于敢肆无忌惮的打量。
从鼻子开始，没有留下疤痕，也没什么特别，然后是眼睛，不是很大，好像是内双，嘴巴也很普通，温和没有攻击性的长相，但不知为何沈媛就是无法同她亲近起来。
那一年的暑假沈媛和奶奶一起去明奶奶家玩，正好碰上表姐也在，她初中刚毕业，一个人来外婆家过暑假。
饭桌上沈媛就坐在表姐对面，沈媛又一次细细观察着她的长相，这次有了新发现，表姐右眼的眼尾那里长了一颗褐色的泪痣。很难察觉，第一眼几乎无法发现，表姐一笑，那泪痣就不见了。
她的头发很长很黑，烫成了卷，海藻一样披散在肩膀，沈媛以为初中是不允许烫头发的，并且觉得烫头发的都不是什么好学生，心中对表姐的鄙夷莫名又增加了一分。
中午吃完饭明浩宇就和表姐一起上楼开空调乘凉了，犹豫了片刻，沈媛也一同跟了上去。
房间很凉快，明浩宇早早的坐在电脑桌前，听到开门的声音也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没有理睬，反而是坐在地板上的表姐站了起来，未语先笑，替沈媛把门关上。
“你要不要吃话梅？”她轻声问，语气里有点局促，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开口和沈媛说话。
沈媛没有回答，她闻到了表姐嘴里奶油话梅的味道，站在身边才发现自己差了表姐半个头，心里猜测着对方的身高，然后视线向下，地上铺着一层席子，还有几条毯子，一本史蒂芬金的书倒扣着放在其中。
她站着四处观察，反而是表姐有些不自在，抬手把脸颊边的头发撩到耳后，看了一眼沈媛后把电脑旁的零食拿了一些过来塞在她手里，然后默默地坐在席子上用毯子裹住双腿看起了书。
“你的头发真好看。”沈媛故作天真凑近。
表姐从书里抬起头，稍稍睁大了眼睛，手下意识挑起自己胸前的一缕卷发，“刚烫的，我以为自己考不上高中了所以就去烫了个头发，谁知道考上了。”
声音温柔，轻的像是在小声抱怨。
沈媛眼眸稍暗，只觉这个表姐真是蠢笨，这个差劲的高中竟还是她好不容易才考上的，心中的心思便又淡了几分，瘪瘪嘴不再说话。
从那之后沈媛便很少再去想这个表姐，时间一久，似乎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人，直到某天从沈母口中又听到了她的名字。
“你说，明兰家的女儿真的去了B市的高中读书？”
沈父脱了鞋子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浮肿的面容上满是疲惫，心不在焉的回答：“嗯，已经去了有一段时间了。”
“怎么会，S市的高中我到可能相信，B市那可是皇城根下，跟我们八竿子打不着边，还是说李家有什么亲戚在那边？”沈母忍不住提高了音量追问。
“他们家能有什么亲戚？”沈父有些不屑，明兰的丈夫李林忠家里条件也一般，“别人家的事你问那么多干嘛。”
沈母不乐意了，抬手拍了一下沈父的肩膀，“什么叫别人家的事，明兰好歹也算是你亲戚，我问几句怎么了？”
“要是他们真有什么认识的人在B市，以后媛媛上高中也能找人帮个忙不是，你女儿的前途你就不关心关心？李幼渔那成绩都能上B市的高中，我们媛媛肯定也行。”
沈母的话恰巧让下楼来拿水果吃的沈媛听到了，光是李幼渔这三个字就让她停住了脚步。
那让沈媛曾经耿耿于怀的表姐的名字便是李幼渔。
“别想了，没可能。”沈父直接泼了一盆冷水。
沈母听后立刻没了好脸色，“怎么没可能，都是亲戚，帮一下忙都不愿意？”
“这不是亲戚不亲戚的问题，带李幼渔去B市读书的根本不认识李家。”
“你少唬我，不认识能把人家女儿带到B市去？”
沈父沉默了一会，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沈母皱了皱眉，没有制止，摆出了一副不问个明白不罢休的姿态。
良久，沈父声音低沉道：“确实不认识，李家要是能认识那样的人还会待在这破地方？早他妈飞黄腾达住B市去了。”
“什么人这么厉害。”沈母小声说了一句。
“你我都惹不起的人。”
隔着刺鼻呛人的烟雾，沈母有些看不清沈父的表情，她退缩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那李幼渔是怎么认识那人的。”
“我不知道。”沈父直接道，似乎也很气馁。“李幼渔刚去B市的那段时间他们谁也没告诉，最近要过年了才露出点口风，只说转学去了B市，要不是我认识平溪高中的校长，估计知道的更少。”
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的沈母面部有些僵硬，小心翼翼道：“那校长怎么说？”
“哼。”沈父冷笑一声吸了口烟，“就说那人亲自来替李幼渔办的转校手续，连明兰李林忠都不知道，但校长还是同意了，一个陌生人，轻而易举把一学生换了学籍，还办的滴水不漏，你说那人是什么身份？”
答案已经很明显，稍微聪明点的人都知道不该继续打听下去，沈母虽然文化程度没有沈父高，但这点道理还是明白，她闭住了嘴，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表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