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日光》召音

42、好不容易遇见爱

　　郦月清送走最后一个学生后，独自一人朝办公室前进。这些天她实在是忙，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眼看着马上是元旦，终于可以松口气睡两天，这让她觉得十分高兴。

　　只是一放松下来，就总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是什么呢？嗯，说不上来。

　　回到办公室，坐在座位上，看见那个许久没有人用的蓝色水杯，她才忽然想起来。是啊，这些天一直在忙工作，好像忽略了解曦呢。上一次和他聊天，还是在她生日那会儿，算算已经有半个月了。

　　那时解曦说想陪她过一辈子的生日，她没应下。她本来想找时间好好和他说说自己的想法，奈何最近实在是屁事多，她真没精力再去应对他。

　　也许，今天就是个好机会。

　　拿起钥匙和手机，一边朝停车场方向走去一边拨通解曦的微信电话。对方很快就接了，许久没听见的声音萦绕在她耳边，仿佛将她抱在怀中一样，瞬间整个人暖了起来。

　　“你在哪呀？明天放假了，今天咱们出去吃点啥吧。”

　　“好。我在停车场，你过来就能看见我。”

　　“啊，我看见你了！”

　　她把电话挂了，快步朝自己的车子跑去，冰冷的手钻进他的手掌里，“哎呀好冷好冷，去吃点啥暖暖身子吧？”

　　她的手好凉啊。

　　解曦搓了搓她的手，温和一笑，一吻落在她的额头上，“好。吃火锅吧，能暖暖身子。”

　　其实解曦想吃点辣的。十二月，这个时候在他老家渝州，气温通常是个位数，湿度大而且没有暖气。在首都基本就是零下，全靠暖气吊命。吃辣驱寒，早已成为他刻进骨子里的知识。

　　但她不吃辣。

　　算了，不吃就不吃吧，火锅也可以的。

　　岭南的火锅他在科组聚餐的时候领教过了，清汤寡水煮菜和肉，在他眼里这根本算不上火锅。

　　于是他提议去海底捞，半是央求：“月清，鸳鸯锅，鸳鸯锅，行吗？”

　　郦月清哭笑不得：“行，当然行。你筷子别进我锅里就行。”

　　“成交！”

　　郦月清拿过服务员递给她的平板点了一个麻辣汤底一个菌菇汤底，直接往下拉，把海带、千叶豆腐、生菜和娃娃菜都勾了上去，然后转交给解曦。解曦看了一溜她选的菜单，毫不留情地吐槽：“菌菇汤底配素菜，不知道的以为你是尼姑专门吃素……啊，为什么选了生菜和娃娃菜啊？这选重了，留个娃娃菜吧。”

　　郦月清义正言辞：“没有重，这俩不一样！娃娃菜配菌菇汤底，吸收味道好吃；生菜是蔬菜，要选一个的！”

　　“那这娃娃菜也是蔬菜啊！？”

　　“不选生菜你不觉得缺蔬菜吗？”

　　解曦眨了眨眼，“你不觉得娃娃菜是蔬菜吗？还有海带，也是蔬菜啊！”

　　郦月清点头：“是啊，怎么了？”

　　“那为什么会觉得缺蔬菜？”

　　“它是绿的吗？不是啊，不点个绿的，你不觉得缺蔬菜吗？”

　　“……”

　　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套逻辑在她那居然是完美自洽的，绝了。

　　解曦一口气选了一堆肉，被郦月清千叮万嘱“点你吃的份就行”。他的胃口一向不错，不像她，吃了一碗饭就要喊吃撑了，也就没太在意，把想吃的都点了一遍，提交订单。顺手摸了摸郦月清在玩手机的手，皱眉：“你就是吃太少了，也不运动，四肢才那么冷。是不是又在嫌你的小肚子，偷偷想减肥？”

　　“我哪有？我可没有减肥！而且之前每天下午第九节都被你按在田径场上摩擦，我现在体质好不少了，一口气拎着仪器跑四层楼都不带喘的！”

　　“我扛着你跑四层楼也不带喘。”解曦白了她一眼，干脆起身到她身边，把她的左手往兜里一揣，自己的右手搭在她右手外面做人肉小太阳。她在看B站的化学UP的视频，看得聚精会神的，解曦也干脆陪着她一起看。

　　旁边有人路过，小声嘀咕：“哇，你看那对情侣，好sweet哦！”

　　解曦听见了，唇角微微勾了勾。

　　汤底很快上来了。配调料回来，一桌子的菜也端了上来。她隐隐觉得有些太多了，小声嘀咕了一句。好在解曦承诺他能吃完，她这才松口气。下菜吃，一边吃一边聊天，愉悦的气氛环绕在二人之间，让解曦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前些天她的冷待并不存在。

　　也许真是他想多了吧，他笑着把自己的筷子在清水锅里涮了涮，给她夹了片肉放进她的菌菇汤里，“月清，之前一段日子辛苦了，多吃点补补。”

　　勺子一捞，肉已烫熟。郦月清甜甜一笑：“好～”

　　解曦只觉心花怒放。

　　两人之间有说有笑，郦月清虽然觉得他点的肉好像有点多，但既然是他点的，那应该两个人稍微加把劲还是能吃完的。

　　努力干饭，晚点一起去逛超市。这是解曦问了她元旦计划后得出的结论：他要陪她在家虚度光阴懒三天，所以要在她家做饭，因此要去超市买点东西。郦月清觉得自己的懒能把一个大男人逼进厨房实属另一个层面的牛逼，为了不辜负他的心意，只好表示她会负责洗碗。

　　“说起来，”郦月清放下筷子，对上他眼神的眼里写满认真，“我之前有些话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说，但太忙了一直没时间。可能你不是很在意吧，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跟你谈谈的。”

　　气氛严肃，态度认真，郦月清的种种表现让解曦不得不跟着放下筷子，甚至本能直起腰板，“要谈什么？”

　　“生日那天，你说的话，我们谈谈那个吧。”她深吸一口气，“谈谈，未来。”

　　解曦的心瞬间悬了起来，笑容变得有些僵硬，“你终于认识到我的真心了……”

　　“我一直都知道你是真心对我的，我也可以诚恳地跟你说，现在能和你说这些，也是因为我此时此刻是真心对你的。”她端正坐姿，“但是，这不代表以后，我们就能彼此真心以待。”

　　“……”

　　“阿曦，你知道我被背叛过，我没办法承诺永远，永远这个话题对我来说，太沉重，希望你能理解。”她还想说点什么，却意外看见，解曦几乎在怒气边缘的脸色。

　　他用力握紧拳头，“郦月清，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忘掉洪子期？你就不能看看我吗？还是说，你其实是觉得，我给不了你想要的安全感？”

　　“我没有这么想，但是我们都得面对的事实是，我们有四岁年龄差。”她笑得苦涩，哪怕他明显在发怒边缘，她也不想欺骗他，“我相信此时此刻的你是真心对我的，也是真的想要和我走下去的。但是我会有人老珠黄的一天，而且你父母那关呢？怎么过？事实就是这个社会主流都喜欢女方比男方要小不是吗？同事们怎么说我的我多少心里有数，我只是假装听不见而已。”

　　解曦的火气慢慢下降。他必须承认，她说的是事实。

　　“另外还有一点，我其实一直不明白也不理解，你那么优秀，你比我出色那么多，你到底喜欢我哪一点？哪怕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我相信你的为人，但我还是有些不安，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说实话，一开始你给我暗示的时候，我觉得你是在开我玩笑，是在故意逗我玩，又或者是跟人打了赌，要把那个老姑婆郦月清追到手……”

　　他骤然收缩的瞳孔打断了郦月清的话。只这一刻，他就知道，郦月清，已经从他眼神的变化里意识到了什么。

　　她脸上的神色慢慢收敛，低气压逐渐环绕在二人之间。

　　他希望她能绕开这个话题，于是说着“吃点菜”，一筷子红油沾在菜叶上，落在菌菇锅里。

　　她并没有让他如愿以偿。

　　“解曦，你说你是用心对我的，那你现在诚实地回答我——你一开始，其实不是喜欢我，只是为了追我才追我，是吗？”

　　当了八年多班主任的气势和凌厉的眼逼着他避开，可他的逃避落到她的眼里，就是变相的承认。

　　“嗤……哈！”她嘲讽地笑，“原来是这样。”

　　这就合理了啊。解曦这样外貌优秀内在也优秀的人，追他的小妹妹一抓一大把，甚至高一的还有不少暗恋他的呢。三年后毕业了，冲进他的怀里叫嚣着“老师我要嫁给你”的估计都不少，他却为了她这一棵树放弃掉了整片森林，想想也不可能啊。

　　但如果是打赌，那就不一样了。追到手玩几个月，差不多就说磨合不来分手……原来是这样。

　　亏她还那么认真地分析，亏她还那么积极地配合他，亏她在无人的深夜里幻想他们携手一生的美好情景，亏她直至刚才还在相信他对自己至少是有真心的，亏她还一直在为自己的过错向他道歉……

　　是她又一次看错了人吗？

　　她已经想不明白了。

　　无名之火在心头燃烧，理智如同柴火一样被全部燃烧殆尽。郦月清觉得要是继续和他待在一起，一定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说出伤人的话。她想一个人找个地方待会儿，好好冷静，好好想想，好好复盘，这样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还能再信他。

　　但她又忍不住想要坐在他的对面，看看他到底如何为自己辩解。

　　或者说，她其实并不想听他的辩解，就只是想跟他发脾气。

　　解曦已经慌了，像个被戳穿的骗子一样努力挽救。

　　“月清，一开始是这样没错，但后来我是真心的，我……”

　　“能说说你追我的原因吗？和你口中那位张律师打了赌？”

　　“不是。就不能跳过这个话题吗？”

　　“抱歉，不能。如果你不说，我想，这个坎我可能一辈子都过不去。”

　　他握紧她的手，慌张地把父亲撕他的录取通知书、他一气之下往岭南省投简历的事如数交代。

　　“所以说，你把追我看作是自由的象征，那么现在，你自由了，你把控了你的人生，恭喜你。”她笑得冷漠，话里话外全是刺，“吃吧，这餐算我的，就当我在庆祝你获得自由。”

　　解曦从没见过这样浑身是刺的郦月清，被她的话扎得体无完肤。她丝毫听不进解释的模样，渐渐的让他心头也产生了一股无名火。

　　“行，先吃吧，元旦就别见面了，各自冷静冷静。”他知道自己快压不住心头的火气，尽最后的理智强调，“你现在没有理智，我没法跟你解释。”

　　这句话给了郦月清当头一棒。

　　当年说这句话的人，劈了腿，最后分了手。她跟他说过，所以他应该清楚，这句话对她而言有多么可怕。

　　他什么意思？想分手吗？

　　还是说用分手来暗示，让她主动点求和？

　　这一顿饭吃得极为沉默，食量不大的郦月清在拼命吃，食量很大的解曦却一点没碰，以至于余下不少的菜。

　　谁也没有说话，最后还是郦月清先开的口，“剩下的烫熟了带回去比较好带吧。”

　　解曦不置可否，看着郦月清拿起碟子询问：“红锅白锅？”

　　意思就是“你要还是我要”。

　　他的语气明显带着火气，态度十分冷淡：“红吧，都是肉菜，我点的。”

　　郦月清不再说话。

　　她沉默地把食物下在红锅里，期间叫来服务员拿打包盒，把熟了的食物放进打包盒里包好，默默拿出手机付款。

　　沉默坐电梯下楼去停车场，原本预定去逛超市的，自然也作废了。她看见解曦按了1层，知道他不会再坐她的车回去，一时心头泛起一股委屈和不甘，哽在喉头散不出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怒火中烧，她迅速上车，一脚电门一脚刹车，只觉得电瓶车加速实在不行，她肚子里那股火根本发泄不了。

　　气死她了！连车都欺负她！

　　回到家，郦月清开始觉得胃不太行。自己有过胃出血病史，上个学年的第一学期期末那会儿就因为这个住的院。平日里她是不会吃太撑的，但今天因为埋头苦吃，显然已经过量了。

　　她实在坐不住，爬到沙发上试图闭眼休息。原本想着只要能睡着就一定没问题，但躺着显然不是个好方案——她只觉得肚子越来越难受，一股想吐的冲动直冲大脑。她赶紧起身，拉开卫生间门。刚蹲到马桶前，她就已经忍不住，开始呕吐。

　　还没来得及消化的食物伴着胃酸和泪一起落在马桶里。

　　吐干净了，人也终于轻松了。冲掉残渣，简单漱口，她无力地躺在沙发上，一阵阵委屈涌上心头。

　　她咬着牙，硬是忍下眼泪。

　　她不低头，说什么都不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