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日光》召音

37、最爱

　　原本已经渐渐平静的郦月清突然间的嚎啕大哭让解曦无所适从。

　　他仔细思考自己的话语，也不知道是哪里戳了她内心的痛点，只好再把她抱得紧一些，温声哄：“想哭就哭吧，但是哭完以后要告诉我，我是哪里说错了，让你难过了。”

　　半个多小时过去，她终于慢慢缓了下来，身子靠在他胸口一抽一抽的，却非要说话：“不是、你、的错，我、很感谢、感谢你能、说这些话，我，哎呀，打嗝，停不下来。”

　　解曦哭笑不得，干脆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吓得她连忙箍紧他的脖子。

　　他把她抱入房间，安顿在床铺上，坐在床边，伸手揩去她的泪水，“好了，没事，我在。你昨晚没睡好，中午好好休息，晚上没晚修吧，我送你回去。你这么疲劳就别开车了，不安全。”

　　“嗯。”

　　“那快闭眼。”

　　“好。”

　　她闭上眼，大哭过后的抽抽嗒嗒慢慢停止，眉头紧皱。解曦回想起她方才说的那些经历，只觉得心有余悸。疲惫的神色，眼底的黑眼圈，她昨晚得多难熬啊，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呢？只要给他打电话，他马上就会到她身边的啊！

　　倒也是，她何时这么依赖过他？

　　解曦自认自己算见识过不少女人，学校里，酒吧里，绝大部分是觉得他帅所以接近他的，自己也谈过三任——呃，如果每一个几乎都只维持了两个礼拜也算谈过的话，那他谈过而且有三个。只有郦月清一个人，让他感觉自己是完全不被需要的。

　　是的，她不需要他。她有自己的主见，和他在一起以来，除了讲道理讲不过自己的部分会被她采纳，其余的决定，几乎都没有他参与的部分，也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全副身心都依赖着他。

　　他早在跟她在一起不久后就发现，郦月清嘴上说着会尽力接近他，但他并没有感觉自己是被需要的。有他在，郦月清早七晚十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工作；没他在，她也一样早午晚跟大部队一起去吃饭堂过着两点一线的日常。她独立自主，一个人就过得很好，有他在和没他在，日子差别并不大，最多就是在没有晚修的晚上她不再点外卖，而是和他一起去外面下馆子，偶尔一起逛个超市，仅此而已。

　　她从不过问他的情史，从不在乎他的家庭，似乎，他的一切，对她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他不甘心，他想让她依赖他一些，想让她的生活带上他的影子。

　　所以在教师运动会那天，他把她带到自己宿舍来的时候，才会忽然说出让她中午过来休息的话。那时他自己都被自己的话震惊了，以为是自己听了她的过去，一时冲动想要加倍对她好，于是心中殷切的期望盖过了一切。在她答应以后的喜悦又冲昏了他的头脑，更是没有仔细推敲。

　　如今想来，自己其实是觉得跟她不够像情侣该有的样子，才会由着本能，做出那样的决定。

　　哪怕她跟他坦白了过去，说出她那些尘封的往事，她也已经是完全看开了的态度，似乎根本不需要他的安慰。她一个人把所有的痛苦和伤心消化完毕，他像个挂名男友一样，难以参与进她的世界，难以与她交融。

　　在那一刻，他看不见他们的未来。他害怕。

　　所以才会千方百计想尽办法要留她在自己身边，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来他家午休。

　　解曦垂眸看向躺在身边的女人。

　　皱着眉头，看起来并没有睡着。

　　他勾出一抹苦涩的笑。自己是真的卑劣，明明她担惊受怕到无法安睡的程度，自己却因为她的依赖而感到一丝愉悦。她对自己的依赖，竟然是靠这种伤害她的方式……来源可悲就算了，而且自己竟然还感到愉悦，不是卑劣是什么？

　　所有人都以为郦月清年纪比他大性格不算好还爱较真，在他们这段恋爱关系里是弱者、是不被需要的一方、是她在苦苦支撑和维持；而他是掌控者，是随口一句分手就能把她吃得牢牢的角色。
　　可现实是，他才是弱者、是不被她需要的一方。

　　父母那一关，他必须解决。要是过不了父母那关，以郦月清的性子肯定会选择分手。可他，已经不想放开她了。他想看她笑陪她闹，牵着她的手漫步林荫道。他想和她一起分享美食品尝人生百态，也想在他剩余的人生里，都有她的身影存在。

　　不是一般的喜欢，是想和她携手余生的爱啊……

　　轻轻握紧她的手，看她的眉头慢慢松开，呼吸渐渐绵长。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月清，不要放开我，一直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郦月清睡熟了。

　　他坐在地上，靠着床沿。也不看手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她翻身侧对他，手无意识搭在他手上。他轻轻地叉开手指，慢慢插|入她的手指间，十指相扣。
　　这样别扭的姿势一直维持到了下午两点。再不起床，上班就会跑得够呛。

　　解曦重新坐在床沿上，空着的手轻轻捏她的脸，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喃：“起床了，月清。”

　　“唔……”

　　她翻身躺正，和他十指相扣的手抬起到枕头附近，直接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爱娇的模样让他内心一软，握紧她的手低头吻在额头，“醒了吗？”

　　郦月清心道这要不醒很难啊。她还是第一次午睡醒来发现男朋友在自己身边，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可是，不讨厌，甚至有点欢喜。

　　如果能每一天都看到这样的场景，那该是多么快乐的事。

　　他松开手，一边往外走一边嘱咐：“你去漱漱口洗把脸，要上班了。”

　　糊里糊涂起身前往浴室。之前洗脸台这里只有解曦一个人的牙刷和杯子，现在有了两套，而且是非常刻意的蓝色和粉色，明眼一看就知道是情侣套装。毛巾倒没那么傻，单纯只是同款的备用，新一点的那条明显是给她的。

　　情侣套装都是智商税啊！

　　自己开心个什么劲嘛！真是！

　　刷了牙洗好脸，镜中的自己眼白泛满红血丝，一看就是晚上没休息好的。好在刚刚午睡睡得很踏实，她觉得自己精神头很不错，应该能精力充沛一下午。

　　哂笑。还真是，越来越依赖他了。这样不行的，太依赖他，后果会很惨的。

　　所以，今天就最后一次放纵自己吧。就这一次。

　　因为郦月清确实没有休息好，下午放学，解曦说什么都不让她碰方向盘，开她的车把她送回家，还顺便去菜市场买了些菜，准备晚上在她家做饭。

　　郦月清是抗拒的，她太清楚自己家里除了方便食品就是方便食品，连大米都没囤。要让他这个吃菜都讲个营养啊搭配的知道了，肯定得唠叨死她。

　　在她被他塞进副驾驶之后，她就发现自己的抗议已经完全无效了——他根本就不听！直接把车子开到学校附近的菜市场，在她支支吾吾说家里没菜的时候，一口气买了一个礼拜的量的菜，一边买还一边告诉她哪些可以放久一些哪些要快点吃完。

　　对，菜市场，而且还要教她怎么挑选和储存。

　　她这辈子就没踏足过！接近三十年的人生，不是在吃饭堂就是在吃饭堂的路上，出来工作之后多了一个外卖的选择。就算偶尔想要自己做，那也是买个面饼和鸡蛋就拉倒的事，超市就能完美解决。她根本不需要去菜市场，也不需要知道哪些青菜是应季的农民种植的抑或是反季节大棚蔬菜，更不需要知道哪些好保存哪些不好保存。

　　见她一脸不情愿，解曦叹气，牵起她的手往米面粮油商行走去。

　　“喜欢吃什么样的大米？”

　　“软一点就行。”

　　然后他就在一大堆看起来都差不多的白花花的大米面前转了五分钟，挑来挑去选了一种称了十斤，转头就开始教训她：“以后你少吃外卖。外卖油盐都重，对心脑血管都不好。”

　　郦月清摇头拒绝：“我不做饭！做饭太麻烦了，要淘米洗菜，还要洗碗收拾灶台。下了班回到家七点，做好饭八点，吃饭二十分钟，洗碗擦灶台能搞一个半小时。我没那么多时间，我不搞。而且我做菜不好吃，做坏了的倒了又可惜，我不做！”

　　解曦乐了：“看来你迟早得聘请我当你的保姆，一天三顿给你做。”

　　“那我今天要好好尝尝解阿姨的手艺，不好吃我不付钱的啊。”

　　解阿姨气炸了，拿起手上的茄子就往她屁股上打。郦女士一个闪身躲开，还得意地炫耀自己的身手有多矫捷。

　　解曦：“幼稚！”

　　郦月清：“略略略！”

　　跟着导航，解曦再次来到郦月清家楼下。车位租得非常好，离车道出入口和电梯都非常近。郦月清看他一个人忙活，想要搭把手，被他支使去按电梯。郦月清应好，刚走出没几步，又忽然缩了回去。回头一看，原来是虚惊一场。

　　这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

　　郦月清回到解曦身边，用APP叫了电梯，帮着解曦提了一袋东西，和他一起来到电梯口等待。

　　“别怕，我在。”

　　“嗯，我不怕。”

　　嘴上说着不怕，但身后出入口新进来一辆汽车都能把她吓得尖叫一声，手就这么挽上他的手臂，颤巍巍地回头。电梯到了，更是拽着他赶紧冲进电梯，按下“6”后疯狂按关门键。

　　终于回到家，郦月清下意识把门反锁好，这才松了气，也才发现自己的脚步竟然是那么的疲软。要不是解曦捞她捞得够快，她就该摔在地上了。

　　“还好吗？”

　　“嗯，我可能有点，反应过度了。”深吸一口气，站稳身子，打开鞋柜拿出一双女士拖鞋，“这是慧姐——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来的时候穿的鞋，我没有买别的备用拖鞋，你将就一下。或者如果穿不进……就直接穿鞋进来吧，不要紧。”

　　解曦简单瞥了一眼内部装饰。门后的鞋柜不算大，有一个平台，郦月清的钥匙和雨伞就随手丢在那上面，旁边还有个挂衣服和背包的地方，只挂了一个非常普通的双肩背包，其余的一概没有。全屋铺设木地板，看起来不像是穿鞋子直接进的设计，于是他选择脱了鞋只穿袜子进屋。

　　这是他第一次参观她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