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日光》召音

35、感激遇到你

　　郦月清以为自己这番话将会一辈子烂在心里。

　　她以为自己看开了，也以为敢一次次回忆往事分析过往的自己足够坚强，她不再需要向他人倾诉，不再需要他人的理解和支持。和她一样遭遇的人其实不少，但她身边能有李嘉慧这么个知根知底不嫌弃甚至还把她当亲姐妹的好闺蜜，其实已经足够幸运，她不需要再有别人了。

　　她也想过，当解曦问她的过去的时候，她要以什么方式告诉他：过去没什么，过去不重要。

　　是像电视剧演的那样，发生一些事，漏一些过去，然后笑着说没什么不要紧？

　　然后像电视剧里的主人公一样，对解曦咆哮：你根本不懂我。

　　她做不到。

　　经历过洪子期的欺瞒之后，她得到的最大的教训就是“不能欺瞒”。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直接到了不能被称为“耿直”的病态程度，这让她一度在办公室里没有好日子过。要不是实打实拿出了教学成绩，估计她早就被三个年级组长轮流排挤了。

　　当他问出口的那一瞬，郦月清的大脑一片发白，紧接着就是无法控制地播放那些并不幸福的过往。本能的颤抖，疾驰的心率，她终于明白过来——不是没有必要说，不是不再需要他人的理解和支持，她只是怕，她怕说出口了，别人会嘲笑她，会可怜她，会觉得她总是拿这些过去踟蹰不前像极了祥林嫂。

　　她不想被那样评价，她想做重生文里那种手撕坏人的女主角——做不到也没关系，至少给人这样的印象就好。

　　直到解曦直白地询问她的过去的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以前所谓的坚强，不过是换种方式去逃避——因为事情根本没有得到解决，过去的这些还在像恶魔藤蔓一样牢牢缠绕着她，她还是像祥林嫂一样把这些苦痛牢牢记在心里。只不过从会对人诉说的祥林嫂，变成了沉默不言的祥林嫂。

　　她根本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豁达，可她装得连自己都信了。

　　直到她感受到他的拥抱。胸腔共鸣出他温柔的安慰，他抱紧她的力度是那么的大，大到有点疼；又那么的轻柔，轻柔到仿佛怕她碎了。

　　脑子里的声音在大喊：说吧，说吧，他值得的。

　　于是她攥紧他的衣服，试探着，试探着。

　　她其实很害怕，害怕他的反应会像预料中的那样。是觉得她小题大做呢？还是可怜她？抑或是满不在乎地说一句“啊真的吗让我抱抱你”。

　　他都没有。

　　他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仿佛要将她的肩膀捏碎一样。语气颤抖，满脸惊愕。

　　她沉默了很久，既是整理自己的心绪，也是不停地在偷偷观察解曦。慢慢松开他的衣服，端坐在他身边。看他握紧自己的手，看他安抚一般轻揉她的手指。

　　啊。解曦值得的。

　　她需要的从来不是可怜，而是理解和共情，他做到了。

　　怎么会有人没有经历过还能跟人共情啊……她从来都不信，尤其是解曦这样阳光活泼的人，虽然她没仔细问，但明显能感觉出，至少家庭和成长环境，是比较和谐的，比较温柔的，要跟她共情？怎么可能啊？

　　——这就是可能的，解曦做到了。

　　也许是因为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平日里实在不多见吧。

　　她何其有幸，竟然就这么遇见了。

　　郦月清反而变得冷静下来。那些往事说出去，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那一刻她明白，自己已经彻底放下了。

　　她不在乎那些过去了，它们对她而言，彻底成为无所谓的过往。

　　所以在看见他眼眶里盈满泪水的时候，她甚至有心思去安慰他，去替他擦去眼泪。

　　郦启发，黄莉悯，洪子期，这三个占据她二十余年人生，把她的过去撕得破碎的人，已经彻底成为了无关紧要的旁人。眼前这个会为她流泪的男人，成了她新的、重要的人。

　　那一吻她毫无保留，几乎到了擦枪走火的边缘。只是理智告诉她，有很多事其实还没有得到解决，她不该那么快去放纵自己任意欢喜。理智压过情感，她最终还是拒绝了他。

　　他说他尊重她。

　　她一笑，只觉得自己真要溺死在他的蜜罐里了。

　　时间已是一点半，郦月清跟着解曦到厨房准备简单做一顿午饭。厨房的灶台和抽油烟机都是原来就配上的，郦月清以前住在教师公寓的时候体会过，那脏得简直像是把十年的油烟都积攒在一起，完全没法使用。她住在这里的时候，除了往厨房里放蟑螂屋和清扫蟑螂屋，其他时候甚至连门都不会打开。

　　解曦这屋子，显然收拾得非常妥当。厨房换了灯泡，本来阴暗不透光的厨房变得十分明亮。灶台全部清洗干净，没有一点油烟灰尘，油盐酱醋等调味料被整齐堆在煤气灶旁；水槽上方架了个沥水架，上头放着几套碗筷碟子；抽油烟机也收拾得很干净，不过奇怪的是他用一个透明塑料套给它套了起来，仿佛不打算使用；煤气灶上架了块木板，上头放着一个电磁炉；饭锅、电磁炉加热锅和平底锅被整齐码在煤气灶的右边；再往右是混合粗粮和白米的储粮桶，外观透明，看着十分舒服；靠墙还放着一台两门的小冰箱，不是很大，一个人生活应该足够用。

　　他打开冰箱拿出一把挂面三个鸡蛋和一把青菜，将青菜递给郦月清，“洗洗，时间来不及了，中午就吃面条吧。喜欢汤面还是捞面？”

　　郦月清也没瞥见冰箱里有汤，于是回答：“捞面。”

　　“煎蛋要全熟还是荷包蛋？”

　　“荷包蛋。”

　　解曦乐了：“我也喜欢荷包蛋。”

　　他熟练地换锅加水加热，一把面条撒下去，等面条煮熟了再把郦月清洗好的青菜汆熟。捞面起锅，依着郦月清往常在饭堂吃的饭量捞了差不多的面，淋上酱油麻油，换锅煎蛋。他放的油不多，厨房里并没有起特别严重的油烟，只是他似乎很介意，低声抱怨抽油烟机坏了没法用很烦人。

　　“坏了你还把它擦那么干净啊？”郦月清端着面到饭厅，解曦回房把他房间里的人体工学椅推出来，移到郦月清身边，“你坐这个。亲爱的月清，你是不是忘了，你家男朋友有一点点洁癖？”

　　“我现在觉得你有大大的洁癖。”郦月清叹气，接过他递来的筷子，“我家还没你家干净。”

　　“真的假的？我不信！”

　　“下次你去我家看看——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啊？你难道不会这么说吗？”

　　“会啊。”

　　“……月清，我发现你学坏了。”

　　“那得是你这个老师教得好。”

　　“……”

　　吃过午饭，已经是一点五十分。解曦让郦月清去他房里眯会儿，郦月清没好意思，赖在他的人体工学椅上闭眼休息。等他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郦月清已经闭眼在椅子上睡着了。

　　她睡得很浅，解曦拿凳子坐在她对面的时候凳子磕碰的声音已经把她吵醒。

　　“月清，我看你中午在学校休息都是趴桌子，这样不太好。以后你中午来我这吧。”

　　郦月清揉揉眼，“我睡哪嘛，占你床？那你怎么办？”

　　解曦撑着脸故作为难，“那就得看亲爱的女朋友是把我踹去打地铺，还是让我睡床了。”

　　郦月清一时间被噎得无话可说。让他打地铺？他分明是看准自己不舍得！

　　“只是休息的话……”

　　解曦一脸理所当然：“不然你以为我说什么？”

　　郦月清：……

　　他得意洋洋地笑：“还是说，你想对我做什么？”

　　郦月清那叫一个气啊，她不服气，怎么老是他调戏她！她也想调戏他的好吗？

　　于是她摆出了不屑的眼神，“我倒是想做点什么，只是怕你技术太差，觉得还是得先给你搜罗点资料。”

　　解曦：……

　　他很想说“行不行你试试就知道”，但他清楚，自己确实没那方面经验。不行硬说行，最后丢人的还得是自己。搞不好还得被她笑话。

　　当天晚上，郦月清居然真给他发了一大堆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资料，解曦的下巴都给震惊掉了。一来他没想过郦月清竟然还会看这种东西，二来这文件的数量实在有点惊人。

　　她甚至还附言：解弟弟，要好好学，好好哄姐姐，嗯？

　　解曦顿时燃起三把火。学就学！他怕她啊！

　　*

　　郦月清作为一个多年乙游人，中文外文什么级别的都玩了个遍，但资源这种东西一点她都没找过。没渠道，也不会找。

　　她纯纯就是被李嘉慧奶大的。

　　所以当她说出那番话后，她的第一反应是给自己的好姐妹李·冤大头·嘉慧发微信，直接开口就是想要资源。

　　李嘉慧诧异，直接给她打电话：“上次给你二十几部游戏你就通了？不是吧你，这么闲！？”

　　“没有，就玩通了三部。哎呀我要的不是游戏资源。”

　　李嘉慧以为自己幻听了，放下手里的茶杯，对着茶水间窗外CBD繁华热闹的景色低声问：“你说什么？”

　　郦月清又重复了一遍。

　　李嘉慧扶额，“月清，你是不是精虫上脑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啊？难道你现在也开始体会年轻人的试婚快乐……？”

　　“我说是的话？”

　　李嘉慧久久没有说话。她知道，李嘉慧在担心她。

　　郦月清笑声温和：“慧姐，你放心，我脑子没坏。我骨子里还是比较传统的人，而且……说实话，我其实挺没有安全感的。跟你要这些就只是逗他玩的，他老是调戏我，我总不能输给他吧？我比他大诶。”

　　李嘉慧竖了个拇指：“全世界就你郦月清他妈的拿调情当比赛，绝了。等着，老娘2个T硬盘的好东西，回去找给你！”

　　然后打开了她医生母亲给她搜罗的人体书籍扫描版、几百篇和女性身体结构有关的论文，统统打包发给郦月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