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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恩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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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紫念做了个梦。
梦中似乎是自己小时候。
不对,应该说是原主陈氏的小时候。
梦中自己被在小黑屋中,浑身沾满污迹,肚子饿得咕咕叫。
但她没有吃地上的食物,一点也没有吃,心想饿死了也不会吃。
等到第二天实在饿得受不了了,她才缓缓爬起来,抓着地上馊掉的馒头塞进嘴里。
可浑身因为饥饿已经没有力气了,她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僵硬的馒头块儿咬碎。她吞进肚子里,难受得哭出来。
要是有一个人来救自己就好了……
要是有一个人能打开这扇门,这就是她的盖世英雄。
但她等了好久,这个人也一直没有来。
……
陈紫念睁开双眼,柔弱的火光晃进朦胧的眼中。僵硬的胳膊上躺着一个人,一感知到她的动静后就醒了,一下子撑坐起来,惊喜道:“娘!”
陈紫念抬手,试图遮住不饶人的光亮,却发现根本抬不动胳膊。
她重新闭上眼,迟缓的疼痛如潮水扑面而来。
太他妈疼了。
浑身上下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太他妈造孽了。
还有比她更惨的恶毒后娘吗?
隔了半炷香吧,她终于缓过来,或者说她终于适应了疼痛,眼泪流了半个枕巾后,才徐徐睁开眼道:“我想喝水。”
“我马上给你倒!”张晗一边哭一边笑的,立马为她斟了杯水,递到陈紫念干瘪的唇边。
她如同身在沙漠,看见了绿洲的旅人。
疯狂地吞咽清水。
而后哑着嗓音问:“我睡了多久?”
张晗抹着眼睛道:“五天。”
陈紫念吃了一惊,第一直觉竟然五天不吃不喝,自己应当瘦了不少吧。第二天五天都没出去摆摊,又浪费了好大一笔进账。
而后所有的直觉再次被疼痛打断。
最后她选择什么都不想,拍了拍张晗的小手,轻声说:“你应当很害怕吧,真的很抱歉。”
听到这句话,张晗这些天的担忧恐慌,难受心疼在一瞬间放大,鼻尖发酸,扑倒她的床榻前嚎啕大哭。
她听付哥哥的话,一直在付哥哥的房子里等着,整宿未睡,天空渐明,才看见一人抱着浑身鲜血的人回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也不敢问,她第一次知道娘亲的重要性,她想要是没有了陈紫念,这个家是会垮的。
等张晗哭完,抽抽搭搭伺候她吃了流食。陈紫念一边吃一边讲述了一遍自己的遭遇。
然后迟疑着,开口问道:“你刚才说的那个抱着我回来的人……”
“娘!”张晗笑道,“你可多要谢谢人家了……”
陈紫念其实从醒来就想问,一直没找到好的时机,也不太好意思开口:“是……确实如此……”
她当时神志不清,瞳孔涣散,有许多景象看不清了——譬如那个砂纸男的模样,唯一的印象或许是他的脸长得奇形怪状的。
但另一个印象却比这个深刻。
当时落入寺庙的第一片雪花,应当是一名雪衣男子。
男子撞入大门,光影入侵,迅速于聚集的人群中绞杀。惨叫声、搏击声、刀剑相撞声在耳边砸开,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
她唯一的印象是面前的砂纸男问候了一遍人家祖宗,丢下她迅速溜走。
这次她终于没有落地了,她还记得上次屁股着地时,是付守约没有救她来着。
这次有人一把揽住她受伤最轻的腰,冰凉的刀柄落在地面。
她睁大了眼,试图看清来者的模样,但都没有成功。
还是他低骂了一句话:“拙劣的逃跑水平……”
声调冰冷,熟悉至极。
陈紫念浑身一颤,心中涌起了惊涛骇浪。
“确实如此……”醒来的陈紫念喃喃道,看向面前的张晗。
她说不上自己的情绪,但此刻听见张晗全心全意对自己好的声音,心中忽然涌上淡淡的歉意。
……
宋子岚携了一包伤药,偷鸡摸狗般溜进破旧的寒舍中。
一进屋就打了好几喷嚏,他鬼骂道,就算穷,也不用将屋里弄得这样冰冷无人样吧?
骂归骂,当他看到床上躺着的人时,天大的怒气也消失了。
“祖宗耶!”宋子岚一把扶助正准备下床的人,大喊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折腾自己?你看看自己都伤成什么样了?你是不是书生做久了,功夫也没了?也没见你伤着几个人怎么就受了这么重的伤?!”
付守约动了动唇,骂了两个字:“闭嘴。”
“我偏不闭,你他妈就是个疯子,”宋子岚越说越过瘾,“我给你塞的纸条没看见?”
“看见了。”付守约道。
“呵,”宋子岚冷笑,“那你不来东北的窝点,还把自己弄得一身伤。”
宋子岚念叨好几天了,付守约被他念得有些烦,轻微皱了下眉:“窝点不是被你端了吗。”
“端是端了,”宋子岚提起来就他娘有气,“但一个人都没逮着,像是被谁通风报信了一般,里面就留了个空壳给我们。”
“但我去的寺庙有人。”付守约沉了沉声,“我留下活口那个怎么说的?”
说起这个就宋子岚就更气了:“你下次下手能不能轻一点?你和这些绑架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需要使出全身力气去砍?留下的活口撑了一会儿,拼死什么都不说,然后死透了……”
付守约:“……”
宋子岚为他上了药,分别是背脊和右手胳膊处两处,均极为刺眼。背脊处的较轻,但却被削掉了一大块皮,胳膊处刀伤至手腕,最重的伤口有一指深。
他放轻了动作,又忍不住碎碎念。碎碎念后又是一阵唏嘘,只觉那夜的风雪似一副画,印在他的脑海中。
宋子岚从未见过不守约的付守约,他曾说过父母起这个名字,便是要他明白“守约”的重要性,这两个人就像刻在他的生命中似的。
原本东北角的窝点一直是他和一位小兄弟一起差,本等着最佳的时机,等着老大一同去端了,临到头时,既没有等到的老大,也没有缴获真正的犯人。
接头的暗线带消息给他们,说老大去了另一边的一处寺庙,宋子岚和兄弟原以为又是一处窝点,却没想到匆匆赶去后,看到了提刀的付守约。
老大自从当上穷书生,真真切切装柔弱寡言,不温不火,也不再参与打架。
一说就是,他得深入体会书生的谈吐气质。
他许久没见老大“杀”得这样疯狂,几乎不留活口。
而他收下最后一刀,在风雪中的极速挪动,只为了在红柱上的女人往下坠落后,及时接住,即使为此他的背脊被敌人伤了一刀。
当时的宋子岚已经来晚,能跑的都跑了,能伤的都伤了,只留下一个活口。
付守约拖住了昏迷的女人,胳膊的血液染湿了白衣。
他似乎骂了句什么,女人在此时颤巍巍睁开了眼,瞳孔涣散着,不知有没有看清付守约的脸。
宋子岚想让付守约转过头去,毕竟他现在是个穷弱书生,但后者似乎并不在意,将耳朵凑过去,听她说什么。
“她说了什么?”宋子岚擦完药,问。
“她说……”付守约顿了顿,似乎有短暂的迷茫,又似乎在怀疑自己的耳朵,但他确实听到这句话。
“说什么了!!”哪有人说话说一半啊!
“这狗日的穿书。”付守约面不改色地回道,挑了挑眼问,“你听了懂这句话的意思?”
宋子岚:“……”
前四字还算懂,最后两字不懂。
“书要如何穿?”他茫然,“穿在身上?穿上了书了还需要穿衣服吗?”
“不知。”付守约道。
“你不是书生吗?你这都不知道?”宋子岚鄙视。
付守约冷笑:“我现在受伤了,依旧有能力抽你。”
宋子岚试图不被他震慑,努力瞪了”两眼后,才瑟缩了一下脖子:“我错了。”
“错了就得赔罪。”付守约道。
“你得寸进尺?”
“这个罪,”付守约顿了顿,“你不赔也得赔。”
“你就是想让我为你办事呗!直说啊!”
“嗯。”
……
张晗端着清粥来时,内室的门从外敲响。
张晗笑了笑,说道:“你看我,忙得都忘记叫付哥哥来吃饭了,他一定是心急了,主动来敲门。”
陈紫念动作一顿,第一次听到这三个字,背脊微微紧绷着。
她不由自主望向门边,听着耳里窜进张晗的温软声调:“娘这次你可要多谢谢付哥哥啦,当时这么晚了,付哥哥帮我去找你,要不是有他,我一定会惊慌失措,毫无办法。”
陈紫念心道,确实应当感谢的,只是感谢的同时她略有一点疑问。
当时寺庙这么多绑架犯,他一个弱书生,是如何似翩然的雪花般,将她救出来的。
但总归是他救的她,若是他有什么难处不便说,她心中知晓,也是可以不问……
张晗打开门,惊讶地“啊”了声:“娘亲,救命恩人来了。”
陈紫念捏紧了碗筷。
寒风窜进门隙,惊扰了额间发。随风而来的一道身影,步伐坚定,带着若有似无的陌生气息。
她不由自主抬起眸来,瞳孔中映入一道红棕的倒影。
陈紫念一愣。
来人年轻不过十几岁的少年,额骨饱满,眼眶很深,身高不算颀长,却自带矫健的飒爽。看见她后笑了笑,抱拳道:“夫人有礼,在下宋子岚。”
陈紫念迟疑:“你……”
“娘,”张晗在一旁开口,“他就是你的救命恩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