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总以为自己很平凡》吴事生非

14、寂寞的花

　　妻子似乎变了呢。
　　井川和彦看着久枝子的背对的娇柔身躯，脑子里闪过这个想法。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似乎……是结婚以后。
　　高中时候的妻子似乎不是这样的，总是小心翼翼的像只兔子，面对恐惧的事物时，害怕的瑟瑟发抖。
　　自己有时会故意装作凶神恶煞的模样，看着她怯生生的看着自己，总是忍不住窃喜。
　　人在害怕的时候瞳孔会放大，就和看自己所爱之物一样。
　　爱一个人瞳孔也会放大。
　　所以恐惧与喜欢本身就是交织在一起的，不是吗？
　　嫁给自己之后，妻子的话变得多了，像只快乐的雀鸟，总是在饭桌上、卧室里说个没完。
　　自己喜欢听妻子诉说那些话。
　　暗自欣赏如此可爱的妻子——有时也会为难的挑选话题，左思右想，苦苦思索。
　　可他知道久枝子是寂寞了。
　　每次当他开车快接进家门时，他都能够看到家里亮着灯，他知道门后面，他那温柔美丽的妻子正在等待着他回家。
　　多么美好啊。
　　心爱之人、爱巢与永不熄灭的灯。
　　可是当他不在家时，爱妻就是如何面对这个空荡与冰冷的爱巢？
　　自己似乎成了妻子世界里唯一的影子。
　　她依赖自己胜过依赖任何人。
　　偶尔他的脑子里也会闪过，在这寡欢的空间中，妻子总有一天会患上抑郁症吧。
　　美丽的鲜花，需要有阳光、露水以及鸟雀的叫声。
　　可他又有一些眷恋，或说是贪恋吧，贪恋妻子的目光总是停留在自己身上，贪恋妻子的一颦一笑因自己而起。
　　可似乎这次自己出差之后，妻子就发生了变化。是从那被延迟接起的电话？
　　是这次自己回家并未亮起的灯？
　　又或者是妻子转过身留给自己的背影？
　　他又疑心是否是自己太敏感了，却忍不住从蛛丝马迹中窥探答案。
　　第二日，两人一起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新闻播报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他从后面抱住娇小的妻子，两人的身体紧紧挨在一起。
　　妻子似乎觉得有点热了，轻轻挣开自己怀抱，然后自然的将头枕在他的膝上。
　　温顺的模样，像纯洁的羔羊。
　　他轻轻的抚摸久枝子的头发，偶尔低头亲吻她的额头。
　　两人结婚之后，似乎很久没有如此的亲密和谐。
　　昨天那些的微不足道的异常，像是被蒸发的露水，消失的干干净净。
　　大概……是自己太多心了吧。

　　因为这次的工作开展的并不顺利，井川和彦早早的去警署汇报情况。
　　送别丈夫的久枝子，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突然觉得好像自己像是被遗弃的东西。
　　好寂寞呀。
　　如今……秀太在干嘛呢？
　　说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明明是个才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家伙，自己竟然这么惦记，真是不像话。
　　明明丈夫已经回到自己身边，自己应该满足的……
　　可注意力却总是被庭院里的鸟鸣声吸引？
　　鸟儿为什么在叫？
　　是有客人要来了吗？
　　来的人是曾经在庭院里见到的客人吗？
　　她的思绪发散，总是疑心秀太躲在房间的某个角落。
　　等到丈夫去上班了，她一个人在这个熟悉的屋子里四处寻找秀太的身影。
　　可都一无所获。
　　久枝子感到深深的寂寞，这次寂寞与往日不同，如今的寂寞是阳光下的尘埃，有了光的模样，可以看到大量漂浮在半空中的尘埃，它们那么清晰可见，颗颗都是自己的寂寞。
　　真是奇怪啊，明明之前最渴望的是丈夫的陪伴，可如今丈夫就在身边，自己的心却空空荡荡的。

　　她像是回到了久枝宅，回到了那一段深深的寂寞时光之中。
　　因为兄长的另眼相待，她……终于不再是个透明人。
　　一开始久枝子感到窃喜与不安，觉得这是偷来的注目，梦醒便如镜花水月般消失不见，为此夜里总是反复失眠。
　　有一次，被起夜的仆人发现，她暗暗怀着期待，希望仆人能察觉她的异常。
　　然而那位仆人却沉默的像庭院里长满青苔的鹅卵石。
　　她的期待慢慢冷却了，最后不知何时睡着了。
　　兄长的课业总是十分繁忙，常年不见他人影，偶尔在家的时候也是被正室夫人或者家主叫过去考量功课。
　　每次兄长一回来，原本宛如死水一般森严的久枝宅仿佛活了过来。
　　仆人们鱼贯而出，快速穿梭在廊檐之下，木屐声哒哒哒响个不停。
　　连她觉得宛如雕塑一般冷漠无情的正室夫人，也仿佛一下子鲜活了过来，变得富有人情味。
　　服侍的仆人也会因为主人们的愉悦心情而变得大胆，忙碌的笑声回荡在灯火辉煌的久枝宅，一切仿佛不再是冷冰冰的。
　　久枝子有时间会产生一种荒诞的情绪，她们仿佛生活在一副画当中，只等待着在某一刻被激活。
　　而被激活的契机便是兄长。
　　一旦他们回到这里，这将不再是严肃的阴森的久枝宅。
　　“真希望久枝大人能够长住在府中啊。”久枝子不止一次听见身边沉闷的仆人说道。
　　那位仆人话少的像个沉甸甸的酒坛，却也十分期待兄长的回归。
　　久枝子在这件事上，和这位仆人意外的意见相同。
　　她有倾诉的欲望，可每当看到那位仆人像是做错事似的闭口不谈，变回沉闷的酒坛，她便觉得很寂寞。
　　身边无人可以交谈。
　　宅内有很多仆人都是父亲或母亲那边接手的工作，他们一家子世世代代服务的就是久枝家，如果被赶出去了，那简直就是家族的耻辱，无言再面对父母。
　　所以他们总是小心谨慎，绝不出错，完美的像灰蒙蒙的珍珠。
　　这么活着真的是幸福的吗？
　　可看着他们认真努力的活下去的模样，又疑心是不是自己太过奢求了。
　　似乎只有自己深陷在某种不知名的忧郁当中。
　　大概……是性格中天生的多愁善感吧。
　　可恶。
　　自己似乎又陷入了当初那种不知名的忧郁中……
　　秀太离开之后，就连自己颇为讨厌的邻居也不再登门，大抵是因为开学了。
　　不知为何，这明明与过往无二般的日子变得异常难熬。
　　不知名的情绪在消耗着她的生命……好寂寞。

　　突然，久枝子看到庭院里面的一角有树影晃动。秀太从纷纷绿荫中走出。
　　久枝子惊讶不已，以至于产生自己似乎在做梦般的荒诞感。
　　秀太惊喜看向廊檐下的久枝子，冲过来紧紧抱住了她。
　　两人紧贴的身躯传来了真实的、灼热的气息。
　　久枝子不知为何竟落下泪来。
　　“夫人好想你。”
　　我也是。久枝子觉得喉咙被柔软的、沾满水的绸缎堵住，怎么也开不了口，只能在心里大喊到。
　　“夫人你想我吗？”
　　久枝子的沉默，让秀太焦躁不安，像是小狗一样在她的脖颈嗅来嗅去。
　　“我也很想念秀太。”
　　“夫人！”秀太惊喜的抱紧久枝子，语气激动说，“夫人，我离不开你，我们私奔吧！或者、或者请让我死在你丈夫手中！”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夫人你教教我如何能够不思念你。”
　　“……和我一起走吧。”那带着少年独有的天真气息，裹杂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
　　像是飞扬的白鸽，不顾海面汹涌的波浪，天真的以为能够穿越暴风雨抵达对岸。
　　久枝子沉默了。
　　少年却仿佛沉醉在美梦中，紧紧的抱着她，眉飞色舞的描绘着未来的美好画面。
　　久枝子的身体，本能的已经想要挣脱他的怀抱。
　　她在潜意识里在抗拒这件事。
　　少年似乎从她的举动中，看出她的态度，那一瞬间，原本熊熊燃烧的希望火焰，瞬间化为灰烬。
　　“……所以，是被夫人拒绝了吗？”少年低沉的声音中似乎压抑着某种极端激烈的情绪。
　　像是痛苦，像是自责，又像是……恨意。
　　久枝子明锐的察觉到这股混杂着怒气的憎恶，并不是针对她。
　　久枝子抬起头，在少年的清晰的下颌线上吻了一吻。
　　像是交换一般，少年终于明白了，久枝子无声的拒绝。
　　他只能无力的将心爱的女性，紧紧搂在怀里。
　　“夫人，你还记得神女的庙会吗？她后山上的神花开了，我们一起去看吧。”
　　久枝子沉默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山上，山路崎岖，蜿蜒连绵，似乎少有人到访，路上杂草丛生。
　　行到人迹罕至的地方，久枝子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里似乎是……殉情的绝佳之地。
　　一想到如果就此死去，似乎也不觉得恐惧。
　　“秀太。”久枝子停住了脚步，轻轻开口。
　　”怎么了夫人？”
　　“你怕死吗？”
　　秀太宛如琥珀般澄澈色眼眸，仔仔细细描绘着久枝子的容貌，似乎听出了她的未尽之言。
　　然后炽热的身躯将久枝子抱在怀中，热的像一团幽暗的蓝色火焰，几乎要将她融化。
　　像是溺水之人的绝望吟唱，少年贴在久枝子的耳旁，声音沙哑。
　　“我愿意，夫人。”

　　山下寺庙每日固定的钟声响起，悠长、缓慢，像是密密麻麻的海草将人拖入深海之中。
　　坠落，坠落。
　　“秀太……我们私奔吧。”

作者有话说

　　我愿以死爱你
我的夫人
——秀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