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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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辰紧紧攥着拳头，手心有微微的汗意。
“二……”他清楚地感觉到刘晓悦抓着他衣袖的手也在微微地颤抖，毫不掩饰地传递出兴奋的感觉。擦肩而过的人疑惑地转头看了看这几个表情奇怪的人，然后摇摇头走开。
他咽了咽口水，抬头望向通道的尽头，有模糊的脚步声慢慢地靠近了。他忽然觉得心脏一阵擂鼓般的乱跳，瞬间血脉贲张，他有点按捺不住地拂开刘晓悦的手，慢慢地向拐角处蹭过去两步，又紧张地停下。
身后，刘晓悦和展鹏也对望了一下，彼此都从对方亮晶晶的眼眸深处嗅到一丝战栗的兴奋。
脚步声慢慢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一个漆黑的影子蓦地出现在拐角处，接着，仿佛灯光一暗，一个人影从墙后闪了出来。
展鹏大叫一声“三！”，手上使劲地把张辰向着那个人影推了过去。
快到来不及反应，张辰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想要看清面前人的长相，仓促间却听到刘晓悦在身后大叫：“快呀！张辰！”来不及多想，张辰胡乱辨认了一下，蒙头蒙脑地一偏头靠了过去。
温软柔滑的触觉，比想象中的感觉要好，清甜的饮料味道让张辰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情不自禁地张开了眼睛看过去，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隐约看到一双亮如繁星的眸子，懵懂惊奇，闪着模糊的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只是一瞬间，短到张辰还没来得及分辨出那种莫名的熟悉；可是又仿佛很长，长到那双亮如繁星的眸子就那样生生看进了张辰的心里。
有服务员推着小车远远出现在通道的那头，怀中的人仿佛忽然反应了过来。他猛力一挣，毫不客气地推开了张辰，跳到一边抹抹嘴唇，挑起眸子愤怒地看过来。
空气瞬间凝固了，时间也仿佛停止了。张辰只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地跳动，发出空旷的回音。全身的血液都往脑海里冲去，胀得他眼前一阵发黑。
“郑楠……”他动了动嘴唇，吐出两个字，声音却比羽毛还轻，拂过昏暗的走道上弥漫着的潮湿暧昧的空气，划开一道细微的痕迹，然后消失不见。刘晓悦和展鹏面面相觑，他们看到张辰的嘴唇蠕动了两下，却没有听清那两个轻如鸿毛的字眼。
靠着墙的那个人却蓦地变了脸色。他直起身子，仿佛要走向张辰，却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顿了顿。然后他收起脸上的所有表情，整了整衣襟，镇定地转身，撞开还在发愣的展鹏，扬长而去。
好像忽然脱力了一般，张辰转身靠在暗红色的墙壁上，从衣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抽出一支点燃，然后仰起头，深深地吐出一片氤氲。
刘晓悦有点不高兴。她走上前去，拉开张辰的胳膊，想把那支烟拿下来。张辰却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低声道：“你们先进去。”低沉的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疲惫。
刘晓悦还想说什么，展鹏赶紧过来一把拉住她，道：“悦悦，我们先进去吧，他们里面肯定等急了。”然后手上暗暗发力，把还不想走的小女生连拉带哄地拖进了包厢。
一支烟很快地燃到了尽头，张辰用手指夹着烟头，看那点猩红色的火光在指间慢慢挣扎着熄灭。手指上有尖锐的痛，他却好像感觉不到一般，只木木地靠在那里，看着烟头上火光熄灭后黑色的边缘，不动，也不出声。
他好像瘦了。
他还在恨他。
那个人的身影化作一团锋利的风，在他的脑海里肆虐，所到之处，掀起狂沙漫天，片瓦不留。
一想到他刚才愤恨的眼神，张辰的心就痛到快要窒息。他想说，那不是我的错，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可是面对着那个人毫不掩饰的恨意，他怎么说得出口。
想起当初他眼角眉梢的笑。他的眼睛很黑很亮，黑色的瞳孔占据了大半个眼眶，一笑起来就眯缝起眼睛，满眼都是黑漆漆亮晶晶的笑意。那次他得到那个实习机会时，回来就是这么笑的。
想起当初他温和淡然的嗓音。他的声音很淡很温柔，说话的时候也总是不疾不徐，咬字清晰，逻辑分明，仿佛一开口就是锦心绣口，万事如意。就算是那次被他惹恼了，他也只是稍显急促地开口斥责了他一通。他是天生的儒雅君子，学不会脏话，就连骂人，也是那样的温和，不带一丝烟火气。
想起当初他淡薄柔软的嘴唇。他的唇色很淡，嘴唇也是薄薄的一条线，说话的时候习惯性地微微翘起嘴角，仿佛永远面带笑意。接吻的时候也总是乖顺地张开唇齿，连嘴角都带着些微甜意。可是就在刚才，那张久违的熟悉的唇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他，连一个字也欠奉，他连骂他一句都已不肯。
想起当初他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他的手很漂亮，细腻白嫩的皮肤，修长匀称的手指，可以做出那么多美味的菜肴，可以写出那么多飘逸挺拔的字。他熟悉他的笔迹，熟悉他的手指，他们的手曾经契合，就像自己的上唇契合自己的下唇。
想起当初他笔直柔韧的腿。他的腿很直很长，随随便便一站，就有一种玉树临风的风姿。然而他总是在自己面前懒散地盘起双腿，随便的姿势，却总是让自己有种甜腻的冲动，仿佛有人在喉咙里抹了一把蜜糖，然后引来一群蚂蚁，密密麻麻地爬过。
该死！张辰使劲地把自己从无休止的回忆中拔出，转身狠狠地在墙上砸了一拳。
“郑楠……郑楠！”他控制不住地低吼着这两个字。
你到底要把我的人生毁成什么样子！
“你叫我？”熟悉却又陌生的淡漠嗓音在身后响起。张辰僵住了身子，不敢回头。
郑楠无所谓地靠上另一边的墙壁，抱起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还在面壁的人。
深吸一口气，张辰命令自己放松，然后转身，面对那个熟悉的人。他挑衅地笑笑，道：“怎么？不能叫你么？这才两个月，你就把我忘了吗？郑大队长！”最后四个字，张辰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在阻止自己肌肉的颤抖，可是声音中却还是充满了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的愤怒，和……渴望。
郑楠的脸色突然变了，他愤怒地直起身，一拳砸向面前正在笑着的人，低吼道：“你给我闭嘴！”
张辰抬起手，抹掉嘴角渗出的一点血迹，用舌头感受了一下，嘴里一股甜腥的味道，他无所谓地笑笑：“就让你打一下又如何？你也只能这样了。”
显然是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情绪，郑楠的胸膛急促地起伏着。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下，再睁开眼的时候，眼中又是一片清明：“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
“呵呵。那敢情好，那么郑大队长这是来慰问旧情人么？”
“张辰，你能不能理智一点？”
“理智？你他妈敢来跟我谈理智！”张辰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那当初在学校的时候你他妈不跟我谈理智？在床上的时候你他妈不跟我谈理智！你拿着枪，”张辰举起手砰砰地捶着自己的头，“你拿着枪指着我这里的时候……你他妈不谈理智！”
看着张辰激烈的反应，郑楠忍不住闭了闭眼，他艰难地说：“张辰，你要讲理。如果不是你父亲违法，我也不会做出那些事情……更何况……你不是已经报复过我了吗？难道……难道你又对得起我了？”
“呵呵呵……是啊，我对不起你……”张辰忽然觉得好笑，是啊，原来是自己对不起他，原来从头到尾，这本烂帐从来就没有算清楚过。
到底是谁欠了谁，谁赢了谁。
多么讽刺！当初倾心爱恋的人，现在站在他面前跟他讲，你对不起我。我他妈这一辈子就没对得起谁过！
张辰用头抵着墙，开始狂笑，全身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他仰起头，笑到眼泪控制不住地滑下眼眶，轻轻没入鬓边发根，带起太阳穴上一阵粘腻的凉意。他软软地对郑楠挥挥手，道：“你说得对，是我对不起你。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欠天欠地，到头来，欠得最多的，却是想要把全天下的美好都送给他的那个人。
为了帮他复习，自己放下了手中的设计图，帮他一本一本地整理复习资料。
为了让病中的他能尽快恢复，从不会做菜的自己也去菜场上向那些大妈请教如何熬粥，然后回来在厨房里待了一下午。
为了去求父亲给他一个实习机会，自己放下从小的骄傲，第一次向父亲低头。
为了可以不让他受到伤害地和他在一起，自己放弃了成为建筑师的梦想，答应父亲毕业后去公司里继承家业。
可是他还是欠了他！这到底是谁的错！
张辰低着头走进包厢，刘晓悦第一时间看了过来。待看清他的时候，她几乎是跳了过来：“天啊！你怎么了？谁打你了？”然后就手忙脚乱地拖着他坐下，从啤酒桶里捞出一块冰轻轻贴在他青紫的唇角。
展鹏也一脸忧虑地靠过来，低声问：“是他？”
此刻张辰心乱如麻，只胡乱点了点头。包厢里暧昧不清的灯光闪烁不停，部门里的同事们还在围着桌子大呼小叫地争上游，有人注意到了这边角落里的动静，也只是忙里偷闲地投来一瞥。张辰忽然觉得很放松。真好，在这里，他只是一个小职员，新人，不是总裁的儿子，也不是……嫌疑犯的儿子……
他从来都知道父亲的生意不干净，然而他也万万想不到，事情居然大到足足可以毁了他的一生。
那天父亲忽然跑到公寓说到带他走的时候，他就预感到不对。然而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人，居然是郑楠。当那冰冷的枪口指着自己的太阳穴的时候，张辰的心都凉了，然而他也突然不再害怕。
当一颗心已经不再跳动的时候，活着，或者死了，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很想忘记那天的所有事情，然而他却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想起来。那些细节无比清晰，在每一个午夜折磨着他的神经。
他清晰地看到黑洞洞的枪口是如何地贴着他的皮肤，带来让人战栗的钢铁的冰凉触感。他清晰地看到郑楠是如何地站在他身后，反剪了他的双手，颤抖地用自己的皮带绑住。他清晰地看到郑楠是如何地张开淡薄的嘴唇，冷静地对着父亲说“你要敢逃跑，我就杀了他”，熟悉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带过一阵微暖的气流，却是彻骨的寒意。他清晰地看见父亲在破门而入的警察面前颓然坐下，苍老的唇蠕动着，却再也没有吐出一句话。他清晰地看见自己跨坐在郑楠的身上，疯了一般地发泄着自己的恨意，而身下的人，苍白了一张脸，咬着牙不说一个字。他清晰地看见自己站在空旷的房间里，撕裂了心，肆虐了泪，可是再深的恨，月色依旧那么寒冷。
其实他不恨郑楠，他恨的是自己。他恨自己为何如此轻易地便交付了自己的心，他恨自己为何如此轻易地便给了他伤害自己的权利。从来情路坎坷，先付出的人，便注定是输。
谁让自己爱上他。
这场游戏，动了情，便万劫不复。
包厢里仍然一片嘈杂，刘晓悦还在用冰块给他敷着伤口，展鹏仍旧一脸忧虑地看着他。
恍然间，他仿佛听到有人在轻轻叫着他的名字，那人说：“难受就哭出来吧。”
他轻轻牵了一下嘴角，带动得脸上的伤口有点疼起来。他轻抽一口凉气，伸手抱住刘晓悦，把脸埋在她的胸口，闷闷地说：“疼。”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