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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卧龙谷 ...

  •   唐菲头昏脑涨得厉害,眼前一黑,当即昏了过去。

      再睁眼,是被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挠醒的。

      一人一兔大眼瞪小眼,她面无表情,而对方的三瓣嘴动了动,扭着灰扑扑、圆滚滚的屁股从榻上一跃而下,化作一抹少女的倩影,一溜儿烟就跑走了。

      落地时,系在她足踝上的银饰叮叮当当地响起来,一步一声。

      那影子犹如一团银色的旋风,飞快消失在了半开的槅扇窗前。

      唐菲这才有精神打量周遭的环境……

      曲栅足翘头书案,风透入,把案上的书页翻得哗啦作响,一座青釉莲花纹博山炉高置在几上,缥缈浓郁的青烟自炉顶缓缓逸出。

      风声如涛,窗下的细竹帘子被吹得前后翻撞,她下了三面围屏的罗汉床,踩在光滑冰冷的乌木地板上,行至窗前。

      忽然不知今夕是何夕,一时茫然……

      这是哪里?

      唐菲右手抚上前胸,气海中的激荡似乎也平和许多,不再那么难受了。

      “仙子醒了?”

      也不知是那兔子精去通知了人,还是里面的动静被听见了,总之房门这时被打开,两名劲装侍女入内,向她见了礼。

      唐菲颔首示意,刚想开口发问,便察觉这两人颇有奇怪之处,只是仓促间又说不上来。

      “我这一身衣裳……”她的视线停留一圈,笑问,“是你们帮忙换的?”

      那两人慢了半拍,也试着笑了一下,却给她一种吊诡的感觉。

      因为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做什么表情,于是只能跟着微笑,类似于运行缜密的机器人,先天没有感知情绪的能力,永远在观察和模仿。

      “神主有请。”

      两人维持眉眼含笑的状态,话中却没有丝毫起伏。

      唐菲不动声色地点头,心里却皱了眉……神主?

      哪个神主?

      她兀自怀疑,却还不知道,直播间里的弹幕已经兴奋得快发疯了,各种螺旋的、彩色的高级弹幕层出不穷——

      “卧槽卧槽卧槽!是我想的那个神主吗?”

      “来个人回答我啊!是君哥吗?”

      “我特么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在这个直播间里蹭到君哥的戏份!!!”

      也有人一头雾水:

      “什么君哥?你们怎么忽然激动起来了?”

      其他人争先恐后地科普:

      “君若邪啊,你不知道?”

      “我说一句话你就知道他是谁了,鸿儿体内的天魔血就是来自于他,这已经不能用大佬来形容了,这是巨佬啊!”

      “艹,我说那个谷口看着那么熟悉呢,你们去翻原著里关于卧龙谷的描述,尼玛一模一样!”

      “卧龙谷?”唐菲像是怕自己听错了,重复一遍,“这里是卧龙谷?”

      她看过的那篇耽美同人本质上就是慕容雪鸿与李荻的二人传,内容全是他俩的狗血虐恋,很多原著里的人物压根没有提及,而对于原著她又只知道个剧情梗概,于细节上是一概不知的。

      因此现下只能疑惑,卧龙谷是个什么地方?

      两名侍女却没有再多说了。

      唐菲随她俩出了房门,此时夕阳西下,一弯原木拱桥横于水上,桥下是一方人工开凿的池塘,水中菡萏阵阵,漂浮着无所依凭的绿藻。

      视线远望,火红的枫叶槭立于崖边,与遍植的翠竹林一起在暮色中接受夕阳最后的余照。

      枝叶在天色下舒展,迎光的那一面灿烂得几乎使人睁不开眼,背光的叶脉就更显得幽微黯然了。

      庭院里铺了石子路,移植着各色藤本和草本植物,诸如锯锯藤、女青、昼颜、刺龙葵、紫花地丁和紫斑风铃草之类,红黄紫白,错落相间。

      每隔几步,石子路边便立了一座石灯笼,中设烛台,若是入夜,可置烛火照明,风雨不侵。

      唐菲跟着她们穿行在庭院中,心头的怪异之感愈发强烈了。

      沿路闲散地放着一些盆栽,果实似枸杞大小,颜色犹如南天竹果般鲜艳,另一些则是木绣球模样的蓝紫色团花,煞为明艳可爱。

      更远处的崖边栽了一排罗汉松,迎风随意伸展着手脚,有些枝叶间已经挂果,明艳的红色种托掩映在针叶深处,远远观之,仿佛是点缀其中的玛瑙。

      她忽然醒悟过来,紫花地丁是春日田野之物,荷花盛放在夏季,罗汉松挂果更是在夏秋之间,而入谷时看到的梅花更不必说了,只在春冬时节开放。

      这谷中好似乱了时序,四季的花卉竟都开了个遍。

      若在之前,唐菲只会感叹造物神奇,如今的她却知道必定是此地的主人用了什么高阶术法,才能让谷内的时序失效,四季如常。

      房子是依山而建,背对山体,屋顶上方便是横出的岩石。

      山房一侧延伸出长长的廊道,凌空架在悬崖上,下置排柱,柱基深深嵌进绝壁里,青瓦覆顶,沿廊的落地格子窗都被拆掉了,直通尽头的八角攒尖亭。

      枝叶掩映间,隐约有身影浮动,似乎有人正在那里观景。

      唐菲走过爬山长廊,步子停在了最后一级台阶上。

      “她来了。”

      唐菲猜想,应该是那个兔子精的声音,因为她一开口就有叮铃铃的清脆之声响起,好似无数颗珠子珰珰滚落玉盘。

      天色向晚,红衣少年身披烟霞,百无聊赖地回过头来,斜瞥了一眼。

      黑发,碧瞳,眉骨高耸,左眼尾一颗泪痣,像是洇染的黛色流线顺势回笔,墨迹淡淡的,五官异常英挺,俊美得几乎有些阴柔了。

      “终于醒了……”他眨眨眼,笑起来的时候稚气未脱,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再睡下去,我还以为姐姐要赖上我了。”

      “公子说笑了。”唐菲面不改色地回应。

      “丹晨。”有人喊他的名字,语气舒朗,“……不可对仙子无礼。”

      唤作丹晨的少年身旁,另一人安坐在轮椅上,真实年纪不知几何,只看外貌,大约在二十七八。

      一袭紫袍,周身的气度极温润清雅,仿佛在沉水香里浸泡过,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柔和的晕光。

      跟他一比,看着才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便多了一分纯真,失了三分沉潜了。

      唐菲不是傻子,不会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变化,道:“多谢阁下相助……”

      “说谢字就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那人道,“在下君遇,字若邪,号蒹葭秋雪,乃是这卧龙谷的主人,未知仙子尊姓如何?”

      唐菲能察觉出来他话中的善意,然而有过之前的经历,她已不再对这种廉价的、虚无缥缈的东西抱有任何期待。

      只是缓了神色,说了姓名,随后强调:“不要叫什么仙子了,就称呼我的名字即可。”

      很好,冷静,理智,自持,即便为人所救,身处全然陌生的地界,也丝毫没有寄人篱下的自觉,反而如此警醒,符合丹晨对剑宫弟子的传统印象。

      看来她没说谎。

      丹晨露出个颓丧的神情,故意摇头:“看,我说的吧,人家不领情……”

      唐菲看出来这少年不像外表那般不谙世事,稍有不注意,很可能就会被他的皮囊骗了去。

      而且这两人看似主从,实则情谊不浅,说不准是有血缘关系的至亲。

      至于那个兔子精……

      她看起来好像只有十一二岁,身量还没有丹晨的肩高,一头乌发编成细细的长生辫,颗颗流萤般的小珍珠缀在发间,莹润生光,见唐菲看过来,便也将狡黠的目光递了回去。

      一双大眼睛眨啊眨,仿佛正揣着满腹的鬼点子。

      君遇原也不在意被救之人是否对他感恩戴德,只是不愿见到一条性命就这么消失在护谷大阵之中而已。

      至于丹晨得知她是无相剑宫之人,把她带回了谷中,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唐姑娘,坐吧。”君遇示意她入亭中就座,“虽然情况你自己可能也清楚,但医者仁心,在下还是有必要提醒你……”

      这话说得关键,唐菲道了谢,隔着树桌在他对面坐下了。

      “你体内有一股异常强大的力量,在时刻冲击你的气海,而你本身的体质又承受不了这样的冲撞,所以才会脉象紊乱,全身经脉逆行……”君遇缓缓道,“再加上你不久前才接受过血炼之术,重开了筋骨,这股力量更是无所阻挡,在你的体内肆意游走,侵蚀奇经八脉。若不重视,恐有筋脉尽废,走火入魔之象。”

      全说中了。

      这人医术非凡,仅从脉象就能把她的亲身遭遇推演个七七八八,要不是唐菲确实没见过他,都快要以为他是把她的过往经历都复盘了一遍。

      “依先生看,我这顽疾该如何医治呢?”唐菲眉间现出了一丝犹疑。

      君遇道:“两种法子,端看姑娘是想要暂时压下反噬,还是一劳永逸了。”

      唐菲抬眼道:“怎么说?”

      “若只是想暂时压下反噬,缓解伤体,在下以天衍牵机术为姑娘施针,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便可将你体内乱窜的灵气导引回正经脉了。”君遇道,“坏处是,若将来再有外力侵体,似今日这般冲击你的气海,将会一发而不可收拾,且外力越强,就越难以压制……”

      唐菲想到骆雁书说过的话,道:“若我放任不管,由得这股力量在我体内自行消散呢?”

      君遇淡笑道:“你撑不到那个时候。”

      他还有一句话没出口——你这次硬撑过了,下一次又怎么办呢?再下一次呢?

      只不过他向来话不说全,只要目的能成,事情的发展在自己的可控范围之内就行了。

      丹晨深觉诡异,与兔子精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出了些微妙的意思。

      这位管闲事管得太过了……

      “阁下为何愿意如此助我?”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唐菲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因此怀疑他别有所图,“就因为我是剑宫弟子,你就愿意救我,帮我至此么?”

      君遇目视她虚坐三分,神情冷静,平淡地望过来的神情,忽地轻叹,从胸腔里震出一声极淡的笑,轻微极了,倒叫旁人不确定这一笑是否存在过。

      唐菲心生迟疑,分明从他一闪而过的情绪中察觉出了某种异样。

      然而未等她细究,那情绪已然化入远山的暮色之中,再度恢复成云淡风轻的姿态。

      落日斜晖似一匹锦缎覆盖在烧红的炭火上,猩红与灼热便从褴褛的火洞中迸发出来,一片斑驳绚烂的火海蔓延在山脊之间。

      此地山势峭拔,是谷中最高的所在,她忍不住远眺,发现这座卧龙谷整体呈蛇形走势,两边的山脊绵延汇聚,仿佛是一只锯了嘴的葫芦。

      那嘴,就是当日进入的谷口了。

      “在下确实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也没有精力对着所有人大发慈悲。”君遇笑道,“姑娘大可随心而行,若是察觉我有什么图谋不轨之处,尽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离去,卧龙谷从不强留于人。”

      “多谢。”唐菲颔首,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救了自己,现在又尽心尽力地告知自己缓解伤体的办法,于情于理都不该咄咄逼问太过。

      她继续道:“若我要一劳永逸,彻底根治这个毛病,又当如何呢?”

      “那就要你亲至修罗梵海,向如今的救难佛子求得佛门禅宗之首的至高武学——般若无相心诀了。”

      般若无相心诀?

      没听说过。

      而丹晨听到君遇提及这几个字,与兔子精再度对视,目光闪动,神情不可谓不复杂。

      君遇并无任何异样,缓缓道:“般若无相心诀,又叫般若无相功,它最大的特点是能抑制一个人的悲喜,使这个人少有情绪,少有喜怒哀乐……“

      他顿了顿,继续说下去,“你的一身病症皆是因情绪太过激荡导致的,若能修炼此法,便可不再受气海翻腾之苦。”

      佛门禅宗之首?

      唐菲苦笑:“先生既说这般若无相心诀是佛门至宝,修罗梵海又凭什么拿出来给我呢?”

      难道,要她绞了头发去出家?

      那里收姑子么?

      丹晨不想再牵扯出什么关联的人和旧事来,插了句嘴,说道:“神主曾与梵海有旧,你要是实在需要,替你写一份手书给救难佛子带去,他不会不借的。”

      唐菲却想,什么样的人会与梵海佛子有旧?

      “这有什么?你们剑宫跟佛门的渊源更深,连名字都是取自佛经呢,你不知道?”兔子精化成原型,一下就灵活地跃上树桌,在她袖子边蹭来蹭去。

      丹晨单手去拎这没心没肺,只知道拖后腿的家伙,低声威胁:“长了张三瓣嘴,除了吃没半点用处,闭嘴吧。”

      一只兔子口吐人言,还恰巧说中了自己心中所想,唐菲不由得问:“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视线下移,看向正被兔爪扒拉着的手臂,倏然起疑,于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什么。

      “你会读心术?”

      丹晨拎住六幺的后脖颈,没搭理唐菲,偏头扫了那兔子一眼,似笑非笑道:“就知道你忽然化成原型,准没安好心!”

      这两个活冤家闹了有一阵儿了,该裁判出来打圆场了,否则这顺杆子爬的,最后会掐得昏天黑地,直接偏离话题的初衷了。

      “小六……”君遇开口,“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人心诡谲难测,不要在旁人不知情的时候擅自窥探,这样既不尊重人家,对你自己也没好处。”

      丹晨帮腔道:“等您老哪天又腻烦安生日子了,跑去外边撒欢儿,再用这招,当心被人做成麻辣兔头吃掉,那就得不偿失了。”

      六幺在他手里拧来拧去,费力挣扎:“你、你敢对着一个妙龄少女说她老?!”

      丹晨翻了个白眼,道:“您都多少岁了,还不老啊?也就仗着这副长不大的皮囊骗骗外人了。”

      唐菲寻思,这兔子精应该是鹤龄童颜,外表看着还是个小丫头,实际上可能是这里年纪最大的了,瞅一眼安坐轮椅的君遇,应该是吧。

      “你你你……你不敬尊长,你以下犯上!”六幺吼道,“本神纵横江湖的时候,你这个毛头小子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快放开我!”

      丹晨不放。

      六幺在他手里哀嚎:“你父母都不敢这么对我,你个臭小子,反了天了!你等着,总有本神收拾你的时候!”

      本神?什么神?

      这只兔子精还是个近神级大能?不会吧?

      六幺当即像是既被扼住后颈,又被摸了屁股,气急败坏道:“你……!”

      她冲着唐菲龇牙咧嘴,道:“不读心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本神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盗花神六幺是也。”

      “盗花神是……什么神?”唐菲纳闷。

      得,这话接的,君遇毫不意外,还是扯到天南海北上去了。

      “你是无相剑宫的人,应该见过花神谷的弟子吧。”他决定把话茬接过来,由自己主导谈话节奏,“花神谷以医道立宗,门内弟子大多挎着一只竹篮,以便于四处收集药草,还喜欢在篮子里养一只兔子,是不是?”

      唐菲想到穿书之初,曾与花神谷那名叫祈寄柔的小姑娘有过一面之缘,点了点头,道:“不错,她的确随身带着一只雪兔。”

      可那不是用来试验药性的吗?就跟小白鼠一样。

      君遇道:剑宫之名的由来你已知晓了,那花神谷的‘花神’二字是怎么来的,你可知道?”

      花神谷,盗花神,兔子……不会吧?

      唐菲目光游移,见丹晨还在与那一位互掐,不敢置信,她就是花神谷的创派祖师?

      与花神谷齐名的无相剑宫,始祖可是天下第一人慕容昙啊。

      怎么能……相差这么多的……

      “其实,你不用担心佛门不借。”花神谷的话题轻轻揭过,君遇语调平和,“剑宫内自有人修习了这部功法,你若心境足够,可以回师门试一试。”

      掐得如火如荼的两人顿住,同时扭过头来,目光诡异。

      此时,唐菲终于把那句疑惑问了出来,道:“先生对佛门、花神谷和无相剑宫都如此了解,又因为我是剑宫弟子而额外施恩,难道先生与剑宫之人也有旧吗?”

      气氛一瞬凝滞。

      见了鬼了。

      丹晨与六幺在心里如是说。

      “因为你的来历而格外施恩,将你带回谷中医治的是丹晨,不是我……”君遇缓笑道,“你该谢他的。”

      丹晨心想,那也要你肯救啊!

      难道我随便带个人回来,你都这么尽心尽力地医治么?

      君遇从前脾气恶劣,从表字“若邪”就能看出来,委实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儿。

      从如沐阴风到如沐春风,他给人的感觉随时间而变,而在漫长的时间洪流中,只有一个人的存在,是无论如何也避不开的。

      不过,丹晨通常不在谷中提到那个名字。

      即便大大咧咧如六幺,不管她再怎么调皮捣蛋,浇蚂蚁窝也好,漫山遍野的逮青蛙也好,又或是将君遇辛辛苦苦培育的药田毁了个彻底也好,都会自觉地把从前动辄挂在嘴边的名字咽下去。

      向来水火不容的两人,唯独在这件事上很有默契。

      六幺就不说了,丹晨是独子,出生后便由神主亲自抚养长大,只知道他曾有一位妻子,与他诞育过一女。

      但时移世易,那人勘破了红尘,选择舍弃世俗杂念,高居万人之巅,看顾山海,做苍生的守梦人。

      这世上若有什么人,只是存在便足以左右神主的真实情绪的话……

      除了那个人,不作第二人想。

      剑宫的弟子就在眼皮子底下落难,他能帮一把,又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呢?

      “想好了吗?到底是要根治还是拖延?”君遇问唐菲。

      她呢喃道:“剑宫我肯定是要去的……”不平还没有带到,师尊的遗愿也还没有完成,终究是要去走这一遭。

      “那就双管齐下吧。”君遇道,“我先帮你缓和伤体,等你回了师门,再自己决定之后的事。”

      “多谢。”这一次不带任何试探,纯粹出自唐菲真心。

      虽然不确定他对自己的善意从何而来,但经历了这么多,唐菲是个知道好歹的人,尤其当这世上多是些阴险狡诈的狠毒之辈时,来自旁人的真心相待,便显得尤为珍贵。

      而在直播间里,君遇与丹晨两个男角刚出场,尤其是丹晨的正脸露出来时,就有一大群弹幕爆炸式涌现,大家直呼神仙建模——

      “卧槽,我宣布丹晨是这戏里的男角颜值第一!”

      “救命,太帅了,真的太帅了!”

      甚至有人在弹幕上嗑起了他俩的CP:

      “啊啊啊啊啊啊我可以,冲着这个颜值,我双手双脚支持他俩在一起!”

      “不管年上还是年下,看起来都很美味!”

      “哇喔,亲手养大的玫瑰什么的,听起来不要太带感!”

      然后就有人出来泼冷水了。

      “就知道你们这群人不会放过他俩的,果然!”

      “虽然嗑CP自由,但同为拉郎,鉴于之前有人在公主与雪鸿的场合科普所谓的血缘关系,把他俩打成骨科和乱/伦,并指责嗑他俩CP的人恶心,那么我现在也要来向各位科普了。”

      “首先,魔域的设定是疆土由八王共治,八王之中权力最盛的紧那罗王是丹晨亲妈。”

      “其次,八王同出一脉,都是由魔神躯体上的血肉分裂而来,代表了魔神身上的某一项权柄,比如阿修罗王和紧那罗王就是从魔神的左右手分裂而来,一个代表毁灭,一个代表再生。”

      “那么你们告诉我,八王与魔神有没有血缘关系?君哥作为神主,紧那罗王是不是他的闺女?”

      底下有人反驳:

      “那照你这么说,紧那罗王与迦楼罗王同出一脉,彼此都有血缘关系,生下丹晨这个八王级别的幼崽,也是在乱/伦了不成?”

      科普的人回复:

      “我可没说丹晨的爹妈乱/伦啊,只是用腐解的逻辑套到君哥和丹晨身上而已,有什么问题吗?同一套逻辑之下,一男一女就是骨科乱/伦,嗑的人都心思肮脏,活该被骂脑子不正常,换成两个男人就是绝美爱情?别太离谱了!”

      也有人觉得匪夷所思:

      “你们是不是搞错重点了?君哥有女儿啊!甚至连帝女都结婚生子了,她的孩子不需要我提醒你们是谁吧?”

      “放心啦,腐解有一套逻辑完善的防御体系!首先,TA们会告诉你,嗑CP是圈地自萌,你无权干涉TA们,其次,君哥跟他老婆算是离婚了,妻子变成了前妻,非要说的话,腐解可以拿他还是单身状态来找补,主打一个攻防兼备,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这话术,可以可以,在下佩服!”

      “虽然我CP已经被腐解打成了亲情,但我仍然要说,这里的君哥和丹晨才是真正的亲情,紧那罗王就是君哥亲女儿的存在,她的孩子是他亲手拉扯长大的,比雪鸿这个没见过面的正经外孙还亲,别张冠李戴了!”

      “习惯就好,一男一女就算是爱情也要被按头是亲情,两个男的明晃晃地表现出来是亲情,甚至就是直系亲属,腐解也要大张旗鼓地广而告之,试图洗脑所有人他俩是绝美爱情,爱情爱情爱你爹个头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说爹不说妈,文明你我她,给你点赞!”

      丹晨望着唐菲回房的背影,微微出神。

      “你觉不觉得,她方才虚坐亭中,沉静淡然的样子……很接近一个人?”

      六幺哈欠连天,敷衍道:“别感慨了,说得好像你见过那个人似的。”

      “我只是觉得……”丹晨唔了声,好看的眉眼皱起,若有所思,“她不该是这样的。”

      六幺抓了一把瓜子嗑着,斜眼瞅他:“你跟人家也就见过一面,你怎么知道她之前不是这样?”

      丹晨难得没有抬杠,只是说:“明明她跟我们说话的时候,偶尔也会露出很生动的表情,为什么她一定要逼着自己不苟言笑呢?”

      他不当杠精了,六幺暂时还不行,撇嘴道:“所以你是觉得她苦大仇深?”

      丹晨怒目而视:“你这张破嘴除了吃什么用都没有是吧!”

      六幺被他吼得有点心虚,伸手在口袋里抓了一把,道:“那你要来点吗?”

      丹晨看她一眼,知道她就这点出息了,怒极反笑,不生气了。

      六幺却边嗑瓜子,边捅捅他的胳膊,忽然说:“你是魔族,知道魔域除了以血脉为统之外,还有什么最显著的特点吗?”

      丹晨想了想,道:“长得好?”

      虽然他这皮囊放在整个天魔族都是数一数二的了,但就这么回答,多少还是显得脑子不太正常了。

      “魔域之人生来极端,长相极端,爱恨也极端,若非你这般得天独厚的相貌,便是那种丑恶得令人胆寒的夜叉,看了三天都吃不下饭。”六幺破天荒地敛了神色,正经道,“对你们而言,这世上之事好像不存在中间地带,感情上的事也是,要么恨不得食肉寝皮,死也要同归于尽,要么便是爱得不顾一切,原则也不要了,性命也不要了,就只为那一个人活着……”

      丹晨想到了自己的父母,父亲为了母亲叛出魔域,毫不留情地对昔日的同族下手,母亲说什么他做什么,反过来,母亲也是一样,他似乎有了体会,说:“我知道。”

      六幺冷笑道:“你知道个屁!”

      当爱恨太过强烈,反而更容易伤到自身,如紧那罗王与迦楼罗王那般终成眷属的爱情鸟又能有几对呢?

      多的是飞蛾扑火,落不得一个好下场的。

      丹晨跟随六幺的目光看去,八角攒尖亭中,君遇手扶轮椅,面朝青山,只留给他们一个模糊的侧影。

      这里是谷内的最高处,可是卧龙为谷,无妄为峰,卧龙谷的山峰就算再高,也只能与日月崖遥遥相望。

      他在想什么呢?

      在想慕容昙不负天下人,却负一人,唯负这一人吗?

      在想鸳鸯失伴,从此天地之间销魂失形,只影孤身吗?

      六幺的声音带着一种历经尘事的荒凉,飘忽得像是隔世而来,她说:“你知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生情的必经之路,是什么吗?”

      丹晨少年不识愁滋味,疑惑道:“觉得她长得美?性格有趣?”

      说这话的时候,他歪了下脑袋,一张漂亮得雌雄莫辨的脸上露出个狡黠的笑来。

      六幺也笑了,不过是那种宽容式的淡笑,仿佛看到了某种宿命般的结果,道:“是好奇。”

      丹晨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反问道:“好奇?”

      六幺道:“对,是好奇。”

      “也许它不是生情的第一步,却一定是必经的一步。”

      “也许这份好奇是由多种缘分引起的,或因美貌,或因性格,或因各自的际遇,但当你开始觉得某个人神秘,进而对她产生温柔的好奇时,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丹晨,你与慕容雪鸿不同……”

      “我当然跟那小子不同!”一提慕容雪鸿他就炸毛,十分嫌弃似的,“论血统,他还不如我纯正呢,一天到晚装得不行,当谁愿意搭理他似的,帝女是神主至亲不错,他算老几啊?”

      “他是媛媛与小蔺的儿子,身上更多带着人族的血脉,他可以付出感情之后收回,变心,或者遗忘,人族天生就有这种能力,但你不行……”六幺不疾不徐道,“你是双王之子,是纯血天魔,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

      你若是对什么人生了情,会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的。

      丹晨点点头,然后想起了方才被自己忘掉的话茬,说:“虽然剑宫弟子个个都是那副姿态吧,但我感觉这位唐姐姐还是不太一样的,具体怎么不一样,我说不上来……你知道吗,入谷时她还吓我,说要吐我身上,可与人交谈时又露出那么孤寒的神情,你说,她到底是个什么性格啊?”

      就知道不能指望他!

      六幺气死了,跳起来敲他额头一个暴栗,道:“控一控你脑子里的水吧,快溢出来了!”

      “你一天不跟我打架会死啊?”丹晨捂着头怒视。

      “还打架?”六幺瞪眼,“尊老爱幼不懂吗?”

      丹晨委屈道:“那也没见你爱幼啊。”

      “就你这种魔域余孽,换在当年人魔大战的时候,早把你灭得灰都不剩了。”六幺指指点点,“有今天,还能站在这跟我吵吵,知足吧你。”

      丹晨道:“换在当年,好像是魔域差点把人间打得抬不起头吧。”

      六幺死亡凝视:“你要不要对着无妄峰的方向再说一遍?”

      丹晨眼睛向上瞄,不说话了。

      动不动就把慕容昙搬出来,有本事你在神主面前提啊。

      六幺皮笑肉不笑道:“搁这儿忆往昔容光呢?醒醒,域外通道已经彻底关闭,你想回也回不去了。”

      丹晨道:“我连魔域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回去干嘛?我有毛病啊?”

      六幺哼哼两声,冷笑看他。

      这事上丹晨天生立场吃亏,不占理,于是转了话题:“你说无相剑宫是不是风水有问题啊?”

      六幺斜眼觑他:“嗯哼?”

      丹晨压低声调,小声道:“从他们那位师祖开始,月神,芦洲一鹤,有一个算一个,背了一身情债,结果都选择孤独终老了,这难道不是风水有问题?”

      “我纠正你一件事。”六幺道,“月神早死了,没有孤独终老的机会。”

      她反过来问:“你知道她们为什么会这样吗?”

      丹晨道:“……为什么?”

      “她们都修炼了同一部武学心法。”六幺似笑非笑道,“就是般若无相心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卧龙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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