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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劫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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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颈一阵酸痛,叶音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雕梁画栋的屋子里。
他起身,扭脖疼得他狠狠吸了一口气。
屋子里没有人,但这样华丽的寝室,离都城里找不出第二处。
他被人带进宫了。
“有人吗?”叶音拍了拍门,门被从外锁了。
屋外有宫女轻声应道:“世子可有什么吩咐?”
只要有人能回答,说明情况不太糟,叶音心里有了底。
屋外天光大亮,他口干舌燥道,“给我水。”
“是。”
侍卫打开门,几个宫女送来水和一些膳食、水果。
“世子,这些是按照您平日的口味喜好做的,若有不妥的地方,告诉奴婢便是。”宫女垂着头行礼。
“好,你退下吧。”
“是。”
叶音连喝了三杯水才将喉咙的干燥压了下去,他吃了几块点心果腹,在这间金碧辉煌的寝宫里走了两圈。
屋子很大,显得很冷清。
过了一会儿,他落寞的靠着一根玉石凿嵌的顶梁柱,慢慢滑座在地上,面无表情的将自己蜷缩起来,双手抱着膝盖,头深深的埋了进去。
叶音就着这个姿势坐了很久很久。
直到残阳落幕,门锁轻响,有人进来点亮了灯烛。
世界突然盈满了光,叶音抬头,呆滞的看着前面,坐在榻边的男人。
赵闻脸色非常不好,沉默的坐着,目光飘向虚空,没有看叶音。
“圣上。”叶音起身,行礼,“叶音无礼了,不知圣上亲临,还望恕罪。”
“起来吧。”赵闻转头,神色肃穆,“只你我在,无须多礼。”
叶音全身都麻了,方才起来牵动血脉,此刻双腿如万蚁撕咬般难受。
他站在原地,无法动弹,强忍着不适,轻声道,“圣上用过晚膳了吗?”
他转移话题。
“用过了,我已命人送了粥食进来,你过来吃点。”
赵闻知道他差不多一天没吃东西了,吩咐御膳房做了些流食。
叶音道:“父亲让圣上为难了。”
赵闻抬眉,看着他。
自从叶音回到离都,就没再过问任何事,连话也极少说。
但文辉每日都会将城里发生的事和府里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的告诉叶音。还会讲各种有意思的趣闻趣事,想调动叶音的各种情绪。
所以他对如今离都的局势很了解。
“是为难了。”赵闻说,“那我把你带到此处,想必你也是清楚缘由的。”
叶音点点头,感觉双腿没那么难受了,他抬步走到赵闻身前。
“音儿,哥哥这么做,你恨我吗?”
“不恨。”
赵闻沉默片刻,颓然道,“那你觉得我会赢他吗?”
叶音看着他,心中悲凉,“不会。”
赵闻双手撑着自己的膝头,拧眉问,“你还是这般护他,从小到大,你都是向着他。”
“因为他也向着我。”
赵闻冷笑几声:“还记得你小时候进宫,我记得那是你第一次进宫吧,就是在这里,你来拜见我母后。赵起也随他母妃过来,我们三人得了些吃食,姑姑们带我们下去玩。”
叶音静静的听他讲那些陈年往事,时光不等人,几个半大小孩如今已是成家立的男人。
赵闻只比赵起大一岁,比叶音大七岁。
现如今,叶音却也已是经历过人事的少年郎。
在遇到吉克朗后,叶音遭遇的,可堪称命悬一线。
能活着站在这儿时到过的地方,心里颇有一番滋味。
“哥。”叶音突然道,“放手吧。”
赵闻微怒:“放手?我何来放手之说,该放手的人是他!”
“是,他这番动作有违祖训,该千人唾万人骂,他的罪孽罄竹难书。古人言‘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又有‘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之说。但真正做起来,却是万般艰难。这世道,这天下,几分真假,几分恩怨,总是道不尽。各自,都有各自的想法与手段。音儿时常在想,人这一生到底所为何果?挣扎一生,到头来,又有几人得偿所愿而不抱憾终身?太难了,有时,音儿甚至觉得所谓的神明将我们幻化做行走于天地的人,是一种惩戒。我们受病体的折磨,受敌人的残害,受不爱之人的剜心,受尽这天下各种痛苦,却没能有一份归属感。”
叶音晦暗的目光落尽赵闻的眼中,赵闻怔怔的看着他,突然发现叶音长大了。
眼前的人,不在是自己还时刻挂念的小孩。
也对,被推着往前走的人,不止叶音,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他悲漠心想。
“世事两难全。”叶音深深的看向赵闻,“哥,没必要拼个你死我活,不值当。”
“音儿,你我终是两个追求的人。我赵闻生为皇家子孙,岂能有你这般思想?我赵氏建离国数百年,是在一代人的丰功伟绩上坚固起来的。这脚底下,更是染着无数追随我赵氏之士的鲜血。我不可能放手,更不可能认人践踏这片土地,哪怕他赵起与我,有着血肉亲情之绊,我也不能!”
“那若是让他知晓了你的病情?”叶音蹙眉,痛心道,“哥你也在所不惜吗?”
赵闻陡然睁大双眼,惊愕的看着他。
“你!你在说什么?!”赵闻狡辩的同时,心虚得冒汗。
叶音望着他发红的眼眸,正声道,“我也是无意中才知道这件事,那日,梁大人临死前身体的异样,只有我知道。圣上,我并无要挟你之意,音儿只是希望,希望你能体面退位,不要让三哥抓住这个把柄。”
“你告诉他了?”赵闻寒声道。
“没有。”叶音摇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但我不能保证别人不会知晓。”
赵闻蓦然松了口气,略微凄婉的又吸了口气。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一国之君没有子嗣,后果不堪设想。”叶音继续说,“我知道你的想法,你一定是想等把赵起除掉后,让皇后抱一个孩子进宫。可圣上真的愿意一个与赵氏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往后执掌离国朝政吗?”
赵闻瞠目结舌的看着叶音,他没想到叶音竟然完全知晓自己的想法。
那种震惊无异于看见一个襁褓孩童,突然引经据典的讲解古今。
此刻的叶音让赵闻咋舌,也开始对叶音设防。
“你不愧是叶葵的儿子。”赵闻嗤笑一声,“面上看着恭敬本分,暗地里的所作所为让人刮目相看。你们父子俩,一个临阵倒戈,一个说服有道,真让人难办。”
叶音并没有为赵起才说这番话,这都是他心底真正想说的。
他不想赵闻死,更不想赵闻因男宠导致不育的丑事被公之于众。
这种打击对于一个男人,一个贵为九五之尊的男人,是毁天灭地的打击。
但显然,赵闻曲解了他的本意。
叶音无话可说,也无意为自己辩驳什么。
直到赵闻走后,叶音才悲凉的将那碗早已凉透的鱼片血燕粥喝了下去。
***
“即刻去备车,我进宫一趟。”叶葵朝身边的副将道。
长平郡主在见到宿柳的尸体后,一直一言不发的坐在榻边,复杂的看着那具灰败的女尸。
她怎么也不敢想象,白天还说着话的人,怎么晚上就死了。
以至于,直到叶葵准备进宫时,长平郡主都还处于无比惊愕中。
“郡主,我进宫一趟,你先歇息。”叶葵在叶音失踪后,对赵焉有些猜忌。毕竟她不是叶音真正的母亲,最主要的,是她姓赵。
赵焉什么话也没说,脸色非常难看。
跟了自己几十年的人突然没了,她失落到谷底。加之叶音也不知所踪,她顿感要有大事发生。
但叶音失踪的消息被叶葵封锁下来,除了府里少数小厮和侍卫侍女知道,风声并未传出去。
直觉使然,永安侯知道,人肯定是被赵闻带走的。用意明显,无非是逼他出兵镇压赵起。
皇宫必定暗藏杀机,赵闻此举,惹怒了叶葵,但确实也让他感受到了帝王的手段。
郡主府里守卫森严,不可能有人闯入,毫无破绽的将人带走。
唯一可能的是,劫走叶音的人是府里的人,此人扮做宿柳的模样,伺机而动。
据叶葵所知,郭儒有一名养女精通易容,乃是这离国踪迹诡谲的女刺客,名唤七尹。
看来这赵闻也并非对他真正放过心,安插人进郡主府,就是为的这一刻。
永安侯想对赵焉说什么,几次提气都开不了口。往日,这位郡主对自己,甚至对自己的孩子,从未有过私心。
一个人对另一人是否全身心付出,别人是能感受到的。
他怕自己出口的话伤了赵焉,只得作罢,命府里的侍女送郡主回屋休息。
副将很快将马车牵出,叶葵上了马车,马车飞快的朝皇宫的位置驶去。
叶音失踪一天一夜,叶葵强压心头的精虑,脑中翻转着如何救出自己儿子,并且安全送出城的对策。
——“吁!”
马车骤然停下,由于惯性,叶葵跌撞在车壁上。他运气,双手用力撑住马车两边,使自己稳定住身形。
拉车的马受惊嘶鸣,驭马的副将却没了声音。
“怎么回事?”叶葵愤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