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何处不蔚然》莫莫灵均

10、巧合

　　在婶婶的带领下，谢正则很快见到了他儿子——是个皮肤黝黑的憨厚汉子，粗糙的指节上带着海风留下的裂口。
　　他扯下肩头的毛巾，在手上蹭了两下，有些恍然大悟的说，“——俺晓得了，是个这么高的小伙子吧！”他用手比划着，“腿断了，前天说要去医馆瞧大夫，就搬出去了。”汉子有些唏嘘，“多好的小伙子哟，认识好多字，能看懂报纸，比俺们村里的先生懂得都多，白白净净的，应该去念书哩！”
　　谢正则笑了，点点头附和道，“是，他很聪明，等我找到他就把他带回去念书。”
　　谢正则千恩万谢的把婶婶推拒掉的银元塞到了汉子手里，然后马不停蹄的赶往医馆。
　　——可惜，一无所获。

　　谢正则满心欢喜的走进医馆，又失魂落魄的走出来。从禾城出来时一丝不苟的头发乱成一团，刮得干干净净的脸上也冒出了青青的胡茬。

　　已是正午时分，他蹲在路边，盯着皱起的皮鞋上粘着的泥点——昨天夜里下了一场小雨，冰凉的海风卷着泥土的腥气钻进他的鼻子，让他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谢正则站起身来，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转身走进了酒馆。
　　“真没出息”，他带着几分厌弃的对自己说。

　　初来乍到，自然是没有熟人能和谢正则说上话，他靠在墙角自斟自饮到了傍晚。
　　日落时分，一个晃晃悠悠的醉汉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对面，看起来有些神志不清，拿起谢正则的酒就往嘴里倒。
　　“嗝，老弟，我，看着你，挺有钱啊。”醉汉一字一顿的说。
　　谢正则虽然头有点晕，但意识还算清醒，他皱着眉询问掌柜的，“你认识他么？”
　　掌柜看了醉汉一眼，顺口答道，“老主顾了，之前做屠狗的买卖，后来不知怎的被人打断了手，就不干了。”
　　谢正则看着醉倒在自己面前的人有些头疼，“那他现在……”
　　“不必管他，打烊了扔出去便是了。”掌柜的见怪不怪的说。

　　谢正则没办法看着伙计把他扔出去，只好问，“他住在哪？我送他回去。”
　　“港口北边造船厂对面。”掌柜的显然很高兴有人能接手这个麻烦，痛快的派了一名伙计帮忙。

　　酒馆离造船厂不远，他们很快就把醉汉丢进了家里——如果那栋雨停了一天还在漏水的房子能被称为家的话。

　　谢正则掏了些碎钱打发了伙计，迷茫的抬头看着昏暗的天空。
　　偏僻的贫民窟很安静，谢正则站在这里能听到远处港口轮船的汽笛声、树上的鸟鸣——还有一些若有若无、奇怪的呻吟。
　　谢正则循着声音推开了一间茅草屋的门，打开门的那一刻险些心脏骤停。

　　阿洇，他的阿洇，正蜷缩在被雨水打湿的干草垛上，哑着嗓子哭泣，身上沾了泥水也浑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