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长安棋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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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微凉，长安城才下了一场小雨，清爽的香草气散去了八月最后一丝暑热。
晌午时分，闹市喧嚣不断，街道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此时，万丈宫墙阻隔之处，身着暗红色锦衣的男子脸色不耐，面前两个蠢笨的小太监急得满脸通红，正努力解着马缰。
在这两人第三次将缰绳打了结后，男人本就焦躁的耐心终于告罄。
他踹了其中一人一脚，语调阴沉地道了声“滚”，便夺过了另一人刚解开的缰绳，跨马上翻，驾着良驹扬长而去。
这人正是近年来阦安皇帝身边正当红的护卫祝茗筬，坊间传闻此人生性暴躁，贪慕虚荣，又深得皇帝宠信，更是恃宠而娇的不行。
但若单看长相，却又决计不会有人相信这人性情残暴，反倒使人觉得这张略有些阴柔的脸有几分乖巧，真真叫人不知该信哪方好。
祝茗筬似有急事，出了景风门便从朱雀大街开道，一路片刻不停地往宣阳坊赶去。
烈马刨蹄起立，长嘶一声，四只蹄子复又落下。蜗居在墙角的野猫惊闻巨响，四处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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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轩的一处雅间，桌案前端坐着一个眉眼如画的男子，此刻正眉头紧蹙，思索着该为刚画完的画像题何字才好。
身旁的小厮偷瞄着，只见画中，漆黑的夜空下，明月映衬着青衣少年染血的衣袍，无风自动，隐约透着一股肃杀之气。少年手执长剑，仰头望天，依稀可见少年风华。身后万丈山崖，巍巍百尺，不及那染血的面庞。
白鹄掠影起拂去，疑是惊鸿照影来。
那是不甘沉寂的耀眼。
思忖片刻，男子垂眸提笔。
白玉般纤长的手指握着狼毫细毛笔，在画的左侧落下：
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不知何时起，魏寀时常会在一个个午夜梦回时，想起这个梦中见到的少年。一开始是一个背影，很是清冷孤独；后来一个侧身回眸，又很是惊艳，还有一丝说不出的悲戚。
经年久梦，少年的身影挥之不去，日久弥新。
梦中满目所及，都是这个未曾谋面的少年。披荆执剑血洗沙场是他，鲜衣怒马风华绝代是他，泪流满面痛苦难言的也是他。
熟悉又陌生，清晰又朦胧。
夹杂着香草气的风自窗外裹挟而来，卷起了桌案上青衣俊美的少年，也卷起了宣纸无数，如万花丛中彩蝶纷飞，最终悄然落地。
满一室少年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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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如今的魏侯爷，年轻时也颇有些文武双全，才高八斗的意思。侯爷那时容貌也算俊朗，大宋又素有慕强逐美之风，一时之间追求者众多，可谓风头无两。
正因如此，魏家这一代人丁兴旺。魏侯膝下六子，还有一个掌上明珠魏浨，甚为骄纵。
侯爷老来得女，对小女儿万般宠溺，所以即便横行霸道些也是无人敢管的。
这位气焰嚣张的“小公主”，怕是只有一人能降服------
“二哥，二哥，快回府去，爹爹正寻你呢！”来人声音软糯甜美，正是魏家那位千娇万宠的大小姐。
魏浨踏进雅间时，身边跟来的一众仆从自觉的候在门外，凶神恶煞，很像年节守岁的门神。
原本欲要进来递换茶水的小厮一见她来，立时掉转了方向，随即自然的走向了另一间雅间。
倒也不是这小厮不想好好干活，实在是魏浨混世魔王的名号声名在外，惹不起就得学会躲。
魏浨打小就爱黏着她家二哥哥，又每次都能精准地找到魏寀的去处，一来二去便成了魏侯爷爷找自家二儿子的传话筒。
“可有说是何事？”魏寀也不指望能从魏浨这里得到答案，边说边小心地折起小厮捡回来的画像，神情一丝不苟。
“不知道呀，”魏浨说这话时尾音有些上翘，童音更显无害，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不过听说是宫里来的人……”魏浨说着瘪了瘪嘴，也不吱声了。
魏寀心下也有了思量，起身向外走去。
能让魏浨犯怵的，遍览长安城也不多见。毕竟这位骄纵蛮横的侯府千金其实也不过一个八岁稚童，还不具备留神哪些人不能招惹的心眼儿。何况这些年侯府势大，想要巴结的不在少数，也不会有谁想不开去招惹魏家小女。
想来这位让魏浨吃瘪的“宫里人”，除祝茗筬外不做第二人想。
魏浨怵他，倒也不是因为听说了此人威名突然开窍知道这位煞神不好惹，而是因为去年的事实在印象深刻。
初春是踏青郊游的好日子，魏浨当然不会错过，早好几天便缠着魏寀要去城外玩，这下如愿以偿，一出城就如脱缰的野马拉也拉不回来了。
出城须得有通行令，这是规矩，所以魏浨极少有机会出城。见她高兴，魏寀也就随她去了，只派了侍卫跟着，自己则被同行的褚闻蔚拉去亭中闲聊。
说是闲聊，倒不如说是褚闻蔚一个人的吐槽大会。
“当心隔墙有耳。”魏寀见他一时半会儿说不完，就遣手下人四散去盯着。
“怕什么！要我说，祝茗筬那帮疯狗爱抓便抓，说不定还可以进宫面圣！”褚闻蔚说这话时语气愤愤。不过也难怪，皇宫的大门已经许久不对褚家人敞开。
当今圣上偏听偏信，独断专权，早年间乡里常有士人书生开乡会批评圣上的昏庸做派。
阦安皇帝也许是年岁渐长，又或是受了什么人的蛊惑，竟建了个叫做“冥卫”的组织。
冥卫冥卫，简单粗暴，就是取的‘嚼朕舌根不得好死’的意思。
而这样一个大好的揽权机会，阦安皇帝却将它交由祝茗筬执掌，其中用意实在让百官费解。
祝茗筬是何许人？大概就是民间话本里的祸国妖姬，又或者前朝野心勃勃的宦官吧。总之不是什么好话，但如今的局势也没人敢随意议论就是。
冥卫表面上区别于监察百官的御史台，专门负责“听人墙角”，实际上近来一度揽过了御史台的职权，三公之位愣是在祝茗筬的铁血手段下被架空了一位。
御史台的老家伙们当然也不是吃素的。这里头又要数褚老，也就是褚闻蔚的老太爷反对声最为响亮。
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便是这位。
褚老寒窗苦读十余载，进京赶考有幸高中榜首，深知读书不易。他从言官做起，是个真正一心为民，不折不扣的清官。
三朝元老，活到这把年纪，也不是在乎小命的人了。在第一批书生以“妄论朝政，扰乱朝纲”为由被冥卫押入大牢后，就曾跳出来直言进谏。
老太爷官场来往多年，说话却仍是直来直去，大有指着皇帝鼻子骂的架势，丝毫不顾及皇帝颜面。
这下可好，原本阦安皇帝念及老人家股肱之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是不打算与他多计较的。
谁料褚老虽然年事已高，说个话火药味儿却还是这么重，顿时把皇帝给惹恼了，直接让人把这撒泼老头也押解大牢听候发落。
褚老太爷却是个硬脾气，本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想法，趁着押他的士兵还没围上来，当场表演了个“以头抢柱”，还不忘说一句“昏君当道，真乃大宋不幸！”
阦安皇帝虽然的确是个“昏君”，但也绝不是个拎不清的，清楚这人要是死在朝堂，下了朝后京城必定又是一番风雨，本来自己名声就已经够臭的了，再来这么一出，民间也不知道又要怎么编排自己，那他百年之后的青史还能不能看了？
于是传唤起太医来那叫一个快！
褚老撞柱子的时候祝茗筬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因此要说这伤口有多严重倒也不至于。
只能说是褚老年事已高，经不起太大折腾，太医费了好大的劲儿，好歹算是把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至于那些书生，自然该杀还是要杀的。
只不过闹了这么一出，阦安皇帝就遣了褚老辞官，皇宫的大门自然也不会让褚家人再进。
奈何褚氏上有老太爷忠言逆耳，下又出了个忧国忧民的褚闻蔚。自从褚老太爷被迫退出官场，褚闻蔚就总挤破脑袋也想重新进宫辅佐君王。
当事人还在侃侃而谈，探讨如何得圣上青睐，魏寀却敏锐地听到了些微远处而来的熟悉声音，脸色一变，当即提着佩剑飞奔出去。
以他常年习武的敏锐五感，很快就找到了魏浨所在的地方。只是越靠近这里，越可以闻到一股浓稠的血腥味，待看清了周围环境，他不由得皱起了眉。
入眼之处是一个巨大的深坑，坑底都是书生扮相的人，他们每一个都好似被血水浸泡过，看得出生前遭受了何等痛苦的刑罚。这些尸体一个叠着一个，不知填了多深下去。
方才被褚闻蔚咒骂过的对象身着他惯常的暗红锦衣，脸上挂着的一串血珠尤为醒目，手中长剑剑指魏浨额心。
而他派去保护魏浨的几个侍卫，也都已经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生死不明。
祝茗筬当然听见有人来了，但也只是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见是个熟人，祝茗筬唇角微微翘起，语态轻挑地“哟”了一声，“我当是谁呢！魏二公子竟也有闲心来此踏青么？”
魏寀先是扫了一眼魏浨，确定她并未受伤，才不急不缓道，“舍妹贪玩，缠着要出来，没想到得罪了祝公子。”
说着拿剑鞘挡了下祝茗筬的长剑，将魏浨拉起来往后推去，“还望公子海涵。”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长安棋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