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迟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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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楼下不过百余米，路□□界处有一家面馆，虽然面积不大但胜在卫生条件还不错，将将十二点，门店里面的桌子上就都坐满了人。
面馆门口有树，蝉知知地叫，老旧的电扇呼啦啦地转，店里人声沸杂，这个世界这时让人感觉闷热又烦不起来，是夏天。
解青坐在靠墙一张对着门口的单人桌上，正中午的阳光做不到登堂入室，却让一室都亮堂。
木圆桌不高，因为是单人桌，面积也有限，他的腿曲折起还要往前伸探，才降低在刚好抵着桌板的水平高度。
稍微等了一会儿，点的素面被一双修长纤瘦的手端到了桌子上。
面条的卖相不错，菜叶青绿，汤水鲜亮，手擀面条粗细均匀，由白瓷碗装着，且不说味道如何，至少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解青的目光越过面碗，落在了手上，看那双手动作干脆利落地把碗放下，引起了汤色在碗中晃动，而他顺着骨型流畅优美的手腕抬眸，看到了一个半大少年。
男孩的五官出乎意料地精致，太有辨识度的反倒是让解青在意不起来，他只扫了一眼，心思就回到了面上，随即拿起筷子挑了几根面浅浅试温，桌子前挡住自然光线的阴影却没有紧接着离开，周围嘈杂的声响之中混进他默念数遍故而熟悉的音节组合。
等到他疑惑抬头时，却只看到少年朝热闹生意走去的繁忙背影。
解青迟钝地意识到了什么。
刚刚看到的少年面貌特征不受控制地往他脑子里刻印，他甚至没在意挑起来晾着的面条适不适合入口，边在脑海里扒着记忆对比边低头动作机械地吃面，五六岁的小孩儿被他翻找出来的时候，碗里就剩下汤了。
和刚刚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孩不太一样，那时候的他脸上倒是有点肉的样子，和圆鹿眼搭配的是躲在大人后面，想要探究来人又不好意思现身在人前，稚嫩且鲜活。
解青把筷子扣在碗上，抬手揉了揉额角。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黎未端着各色面食穿梭于桌与桌狭窄的间隙间，少年的脊背板正，本就宽大浅蓝色的T恤下摆被扎进洗得发白的九分牛仔裤裤腰里，袖口和腰身还有轻微变形，衬得他愈发清瘦。
他手脚利落，不怎么说话，店里的伙计叫他他就立马抽空过去，有着一股沉默难抵的机灵劲儿。
“黎未！”这次的叫喊却没能得到迅速的回应，做好面的段师傅只好再叫了他一声，等到黎未过来了就把碗往前推，又往锅里下了一份面，关切地问他，“还忙得过来伐？忙不过来你就去楼上把那个打游戏的臭小子叫下来帮忙！”
段师傅是这家店的店主，平常黎未要上学，只有中午有时间过来做做店里的跑堂，其他时候都是段师傅的儿子来跑。
黎未没解释自己一瞬的晃神，只摇了摇头，声线清冷，“忙得过来，”因为嗓子哑了四个字前一半都是气音，轻轻咳了两声，缓了两秒补上未尽之言，“不用。”
说完他就端着面走了。
一个半小时后，到了黎未下工的时间。
这时店里的客人已经不多了，毕竟绝大多数人都是吃完面后又匆匆投身于忙碌的生活里，只有角落里占着一张单人桌的客人一直在那里坐着，他桌子上的碗就是黎未下工前需要收的最后一个。
他走到了客人面前，伸手拿碗，一道清润温和的声音就响起了，“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黎未怔然，抬眸平视上一双深邃的眼睛，和几年前一样，他的眸光很深笑意却浅，“小未，有时间聊聊吗？”
……
解青站在面馆门口，他一向站得很直，如鹤一般，影子只有斜斜的一小块。
有穿着白色底蓝条滚边校服的学生结伴骑着自行车飞驰过街道，在滚烫的气流中掀起一阵清凉的风，人行道不宽，他站不远，风波及到了他的刘海，几缕七分区域的发尾散落到分界的地方，解青没有伸手拨弄把它们回去，他居然是面无表情的。
他的双手自然垂落在身体两侧，手心朝里，看上去似乎还算放松悠闲。
没过多久，一个影子停在他的影子旁，解青偏过头去，看见穿着和刚才过去的自行车上学生一样的校服的黎未，微微一笑，“走吧，边走边聊？”
黎未略为迟钝的点了点头，像是只会点头一样。
他们心照不宣地顺着人流走向长征路的南端，一眼望过去走这条路的都穿着黎城一中的校服。
黎城一中是不强制要求住读的，大多数家里离远的学生的家长都在学校周边租了房子，这一片小区的楼房大多拥挤老旧，因着租金便宜的特点不免也成为租住的热点，正午后的返校时间一到，穿着一致的学生们就不约而同地从家里出门。
在路上，解青半天没开口，他不如自己想的表达的那样平静，比黎未领先一两步，走在同样不发一言的后者前面，无言本该是他该尽快破开的冰局，他却罕见地背离自己的形象——维持它有如饮水吃饭一样的本能。
他理应不适，可是慢慢的，在沉默和跟随里他的心归于安宁，这种颠倒了理论上安抚关系的感觉相当怪异，像个错误的感知。
当影影绰绰的树叶间出现了教学楼的身影后，解青转身，后面的黎未止步，隔的一步太狭窄，他又退了一步，正好方便解青拿出口袋里的信封。
他们都在树荫下，那个信封却在树枝间隙投下来的阳光下，火红色的火漆印戳在信封最中央的封口处，极为圆整规范，金色油漆勾勒出漆印上发光的纹路。
“这是黎队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黎未从解青手里接过信封，准确来说是封装着两张江城焰火集会门票的私人信件，时间地址是五年前的江城。
江城两年一度的焰火集会是全国闻名的盛事，一般在七月下旬开展，在三天左右的开展时间里，游客们都可以凭票进入。
说是集会，实际上比起主题乐园也不差什么，游客们不仅可以看到天上地下，不同常规的焰火，转瞬即逝的火光或是长久不灭的光束，还可以参加千奇百怪的游玩活动，参加活动就能拿到各式各样的小礼品，形式内容丰富到每一届都不尽相同，到晚上江边还会有烟花燃放。
票当然是不好买的，当地居民的购票途径比外地的要多，但也是僧多粥少的状况，黎决明费了不少力气找了不少门路都无济于事，最后还是解青好不容易从他那里旁敲侧击，知道了他想带着黎未去一千公里外的江城看焰火来庆祝黎未的十二岁生日却苦于一票难求这件事，通过个人的渠道才得到两张。
后来发生了这样那样的事，票就一直都在解青的邮箱里存着，前几天得空整理的时候才重见天日。
“黎未，生日快乐。”
明明久别重逢后有那么多能说的问候——提起他的父亲，或是他的生活，他的学习状况……解青偏偏就选了这一句。
这一封信迟到许多年。
很多东西也都赶来得太迟。
解青注视着黎未，看他的拇指食指合圆捏着轻飘飘的信封，用力似的收紧，抵着的指尖发白，他的手肘维持着举着的姿势，身体却像是被迟来的洪流死命冲刷着，在发颤一样。
黎未涣散的目光先是落在火漆印上的焰火花纹上，飘忽上移，在解青的视线里聚焦。
他的唇在嗫喏瞳孔里好像有了什么让人想要捕捉住的东西，只那一瞬间，又消匿于无形了。
一个惊世骇俗的念头砸进解青的心里。
只那一瞬间，
只有那一瞬间。
“黎未，你愿意离开黎城吗？”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迟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