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匹诺曹》那焉

6、Chapter 5 我们看见的都是过去

　　雨势渐大，声似细鼓，由远及近地裹进一阵阵细密的冷风。匹匹不由自主的打了几个哆嗦。
　　她瞥一眼窗户，掉漆的旧绿窗棂泛着潮湿的霉味，雨水顺着玻璃滑下，模糊窗外大片世界。

　　如果忽略雨声的话，这算的上一个安静的午后。看守所里的人大多回去吃饭打盹了，只剩一个带眼镜的老头在看报纸。黑白电视依旧孜孜不倦地播着迂回转折的剧情，大约是考虑到放假后的学生市场，一部电视剧总是一天到晚连着放，一放七八集。好在那时的大陆片够长，动不动就四十五十集，这要是日剧，还不得一天播一部，拍也来不及拍。但不管怎么说，裹脚布似的剧情也是能打发时间的，他们已经看了一下午的电视。

　　匹匹确实没想到，第一天实习上班，居然会是这样诡异的情形。她忍不住侧过脸看了看蓝安明。他很安静，似乎全神贯注的在看电视，可仔细一瞧，那眼神恍惚，更像神游在外，这样的眼神，她认为是不该出现在一个高中生身上的。事实上，她一直觉得蓝安明沉稳的不像个高中生。

　　又卷进一股风来，她冷意连连，于是起身关窗。这么一看，才发现居然没有插梢，她一关上窗，随即被风吹开，如是几次，她只得一面放弃，一面恨恨的想，真是一艰苦朴素的看守所。

　　“用这个。”蓝安明实在看不下她周而复始的无用功，于是从书包里掏出作业本，撕下两页，折成正方，递过去。

　　匹匹有些尴尬的接过，用纸卡住两扇窗，正好，薄厚适中，很牢很坚固，风一下小了不少。

　　她用力搓了搓脸颊，朝他笑笑，“谢了。”

　　“用不着，我也冷。”

　　匹匹坐回原处，心想，这孩子还是有些讨厌的。

　　风雨声被关在两扇玻璃外，室内越发安静。电视剧正好一集播完。

　　风小了，热茶也确实驱寒，匹匹觉得暖和不少，又一集开始，她看的聚精会神。

　　“我说，你可以考虑明天再来。”蓝安明忽然开口。

　　“用不着。”匹匹捧着热茶，一动未动，她有些莫名其妙的恼怒。事实上，她觉得自己被这个小破孩给漠视了，无视了。

　　蓝安明见此，也没多说什么，他觉得无聊，十分无聊，于是折身去书包里取了本数学题。

　　匹匹不失时机的凑上前去，瞄了几眼后，极为兴奋的说，“哈，你果然还是学生。”

　　蓝安明打开笔套，拿眼瞧她，“果然？”

　　“你果然还是个小毛孩嘛，还装老成。”匹匹笑嘻嘻的，一口气相当顺畅的出来了。
　　说完她迅速转过脸，继续看电视。

　　“是你，太嫩了。”他淡淡看她一眼，言简意赅发表看法。

　　“你，你……”你才太嫩——她险险就要丢出这么一句。可眼前这人不是比自己大四五岁的斐岩，要这么回也太掉价太没气度了，于是她扯出笑容来，相当淡定的说，“你这个小孩，真是很有幽默感哦，呵呵呵呵。”

　　蓝安明无语的飘她一眼，继续埋头做题。

　　匹匹又有一种被漠视的不存在感，她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居然比个孩子还不淡定。早上到办公室，主任交代她去接一个打架闹事的高中生，她原以为怎么也是个小毛孩子，却不想见到这么一个人。

　　这个蓝安明浑身上下的仅有的几丝学生气，完全被那副老练沉稳的样子所掩盖了。她一开始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接错人了——她自己高中那会是什么模样？除了焦头烂额的应付做不完的习题外，就是傻兮兮的跟着人混吃混喝，或者发呆想着让远在千里的斐岩给带什么好吃的。

　　更悲剧的是，她发现自己的大学三年也是这么混过来的。而眼前的这个蓝安明，举手投足间，完全比那个年龄的自己高一个段数。这个认知让她相当的沮丧，觉得这几年的盐白吃了，路也白走了，而她原本的大靠山，大约也是厌烦了自己的无所事事，拍一拍手，就甩下她走了。

　　匹匹忽然有个很不好的预感，接下来的这三个月，也许会过的相当艰难。

　　好在这时，那位回去解决内部矛盾的领导赶了回来，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大概是内部矛盾得以顺利解决，领导心情愉悦的很，于是效率也陡然快起，大手一挥，红戳戳的印章下来，走人。

　　一个下午的等待，就是这么个章。政府程序改革，果然很有必要。

　　走出看守所的时候，雨已经少了不小。

　　时间并不晚，天却渐渐暗下来，空蒙，灰沉。

　　但不管怎样，也比充满霉味的看守所好上千百倍。蓝安明深呼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心情舒畅，于是大步流星回家。走了半天，才发现后面一直跟着条尾巴。

　　他停下，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匹匹被看的不好意思，于是怯生生问：“你，你是去吃饭吧？”

　　“我回家。”

　　“啊，那么，知道哪有饭馆么？”

　　“……”
　　“我昨天才到的南辰，不太熟悉……那个环境。”匹匹咬咬唇，丢脸就丢脸了，还是吃饱饭重要。

　　有那么几秒的沉默，蓝安明皱了皱眉头。

　　“跟着我。”他看她一眼，提提肩上的书包，没再多说什么。

　　“……谢谢。”

　　“不用。如果你要谢，不如来点实际的。”他头也没回的说。

　　“什么！”

　　“社区矫正是不是要写思想汇报？”他蓝安明当然是一点亏都不会吃的。

　　“……是，一星期一篇。”

　　“不如一月一篇吧。”

　　“……当然，不行。”

　　“哦？”他沉思半晌，忽然开口，“你沿这条路走，左转三个路口，再直走，右转，那边有个北市，全是吃的地方，你自己去吧。”

　　“……”匹匹被他的话绕了一圈，觉得有些晕。其实她跟着他，找吃饭地方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她是个——路痴。昨晚是单位的人帮忙接去住处的，今天早上她自己一人找办公室，又找看守所，七万八拐的，差点就迷路了。这里的路不同吉南，横是横，纵是纵，而是迂回交错，实在很让她头疼。

　　所以，她另一个更重要的目的是，希望这个看起来很聪明的蓝安明指指路……匹匹觉得自己很失败。哎。

　　南辰虽是个小镇，却也是个出名的小镇。这里的山水如画，后来还有位歌手专门写了首歌来唱，不过，在那个时候，这里还是很安静的，没有比肩的游客与四处可见的酒吧。

　　匹匹当时义无反顾的申请到这里来，其实部分也有这个原因，趁机旅行呗。

　　蓝安明带她来的饭馆，很提现当地特色，就叫南辰饭馆。

　　匹匹一眼看到，就呆了过去，实在是太太太——好看了。是一座山，相比南辰其他巍峨连绵的山，这山并不出彩，可奇就奇在它坐落在小镇中心。

　　这里依山而建着许多店家，最中央的便是南辰饭馆。

　　居中正好是一道深的山沟，由于下过大雨，形成大水流，轰轰的水声甚是壮观，尽管夜色暗下，还是能看见一片银色瀑布，到山脚处，水流便延着引水渠进了附近的河道。

　　匹匹瞪着眼呆住了，她从不知道，原来镇里面居然还能有山有瀑布。

　　蓝安明见她一副傻呆呆模样，也不去理她，只径直走进去，点了炒饵丝，酸汤饵丝，两碗卷粉，又要了几份烤的烧腊。
　　他实在是饿的很。看守所里的饭吃得他都要吐了，想起来胃里还一阵恶心。

　　匹匹回过神，走进去找他，见到桌上放着的几大碗，登时愣了愣。

　　蓝安明将一碗酸汤饵丝推过去，“喏，女孩子好像都挺喜欢吃这个的，你是女孩，应该也喜欢。”

　　匹匹吃了一口，皱眉。

　　“不喜欢？”蓝安明问。

　　“不……是很喜欢。”她也老实回答。

　　蓝安明也皱起眉，沉思半晌道，“没关系，多吃几口就喜欢了。”

　　说完他又将一碗卷粉推过去。

　　匹匹也是只吃了几口，就停筷了。接下来的烧腊，也只是很少的几片。

　　蓝安明抹抹嘴，“你不要，那我吃了？”

　　“我想吃米饭。”匹匹发誓她不是撒娇，虽然声音听上去委委屈屈。

　　“米饭？”他想了想，“你哪里的，不是云西人？”

　　“不，我外省的，吉南，你知道吧？”

　　几乎是同一时间，蓝安明的脸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