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冬日篇五十七 日本队备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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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篇五十七
最年轻的赵石三段，因为抽到了和佐为对局，一下子变成了全场的焦点。
佐为隔着人群望向他，绝美的脸庞一如既往地平静。
而光与亮也同时看着赵石，心中的同情如潮水般翻涌而起。
——如果我，在国际大赛中抽到佐为……
——那大概是一种，被死神点名的感觉吧……
人声鼎沸中，赵石默默地回到中国队的队伍里，低着头，脸色苍白。
中国队的其他人上前去，王世振上前去拍他的肩膀。
杨海凑近轻声安慰：“没关系，对上藤原老师，就当是一次宝贵的学习机会。尽全力就好。”
陆力也走到他身边站定。
中国队的选手们都默然地围着赵石，不再发一言。
佐为和赵石这场比赛还没打，空气中就已经弥漫着一股悲怆的气氛。
光记得，在拉面店里赵石曾经分享过他们晋级中国国家队的经过。王世振和赵石都说，他们都差一点落选了，与中国队代表的位置无缘。
光知道那种感觉。那是拼了命捉住的一线曙光——靠着段位差的积分，靠着向上天乞求回来的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机会，像握住施舍似的，跻身进国家队名单。
光自己何尝不是？光在国内预选赛中败北，跌跌撞撞才夺得棋圣头衔。光所经历的一切，充满了不为外人所知的波折和负担。
为了获得在富士通杯这种“成年世界”里亮相的资格，少年棋士拼命踮起脚尖，背后是无尽的质疑，才勉强刚刚够得上舞台边缘。
每一个天才少年，外表光鲜，内在遍体鳞伤。
而如今，好不容易登上赛场，赵石却在首轮就抽到佐为。
那就意味着，赵石几乎毫无悬念地，会在正赛第一局止步。
刚刚摸到国际赛事的门槛，就要被无情地推下台阶，连参与的资格都被终止了。
光又看向佐为。
隔着人群，佐为看着赵石，窗外的风吹起佐为的紫色长发和绯红的狩衣，他樱紫色的嘴唇紧紧地抿着，眼神沉静中带着令人屏息的锋芒，表情和身体语言都流露出威严和凛然的气势。
佐为不会手下留情的。不管对手年长年幼。在富士通杯的舞台上，佐为绝对，会把每一个阻碍他的对手淘汰出去的。
佐为，太强了……
强到，哪怕自己再怎么争取，这个世界都好像没有属于自己的位置……
***
赵石三段没有看向佐为。
赵石被中国队的选手们围在中央，低着头，视线凝固在会场地毯上的花纹图案。肩膀微微颤动，那张没有完全褪去稚气的脸上，眼眶泛红。
其实，赵石并不是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在赛场上与佐为对弈。
每一个飞来日本的职业棋士，在心底都描摹过那样的画面——
与藤原佐为同台竞技，相坐棋盘两侧，被那种看不见尽头的伟大力量蹂躏，极乐与痛楚在棋步中交织着……
但真正被命运点名的这一刻，曾经的期待和憧憬，在抽到号码牌的那一刻都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压倒一切的恐惧。
赵石抬头，恰好对上了进藤光的视线。
光的眼神里，满是难以言说的同情。
赵石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朝他点点头。
***
光这边还沉浸在自己的心情里，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为佐为的对手感到难过。
“进藤，”亮过来喊光，“我们抽完签，就回日本队专属的会议室里集训了。”
“好。”光忙说，跟到佐为身边，把视线从赵石身上收回来。
光对亮和佐为说，“我抽到了空的号码牌，正赛第一轮不战而胜。”
“哦？”佐为闻言，不再看赵石，略显吃惊地转向光，随即轻轻一笑，“我记得职业棋士的预选赛最后一轮，你抽签也轮空了，直接晋级到职业棋士考试的正赛。”
亮讶异地看着光，显然他并不知道这段往事。
“我好像有抽到空号码牌的运气。”光耸肩，苦笑，“只能等第二轮再跟你们并肩作战了。”
***
三人随着人流离开抽签会场，往各自国家队的会议室走去。
因为棋士、记者和棋迷都太多，楼道一度拥堵不堪。
大家虽然都想给佐为让路，但人实在太密集了，连转个身都困难，更别说腾出通道。
在楼道上，光问旁边的亮：“你的对手是谁？同样抽到十六号的人？”
亮说：“我的对手是台湾队的萧逸九段。”他脸色镇静，但眼睫毛微微颤抖着，泄露了亮心里的紧张。
萧逸九段，这名字好熟，在哪里听过呢？光在想。
“萧逸九段我知道，是上届应氏杯世锦赛的冠军得主。”佐为说，“萧九段和绪方老师在应氏杯上的棋谱我看过，他是一名快攻手，棋招凌厉，落子如风。”
“萧逸九段是哪位啊？”光问，他还没见过这名棋手。
亮指给光看，光顺着亮的指尖看过去，见到一位台湾队的中年男子，西装革履，看起来低调，但是一双眼睛显得很精明。对方的气质，让光想起来棋院里的一些显山不露水的九段高手。
萧逸九段意识到光、亮和佐为都看了过来，都停止了和队友讲话，转头向他们鞠躬致意。
“哎，应氏杯的冠军，这萧逸九段也是厉害极了。”光敬畏道，用手拍了拍亮的肩膀。
能站在这个国际赛场上的，没有一个是简单角色。
就算是来自欧美等围棋实力稍逊的国家，那些选手的实力也不能小觑。许多人曾在亚洲长期集训，甚至参加过地方联赛——光默默提醒自己，正赛无论遇上哪个国家的对手，都绝不能掉以轻心。
——对了，高永夏和洪秀英，他们的对手是谁来着？
人太多了，光还没来得及跟洪秀英打招呼。不过大家都在同一家酒店里备战，应该很快就能知道他们的赛程了。
***
不知道等待了多久，人流终于散去，选手们陆续走向各自国家队的会议室，一路上都在议论着自己在正赛中第一轮的对手。
抽签过后，整个气氛明显不同了，空气中多了一股冷峻肃杀的气息。人们的眼神都带着锋芒，光很熟悉了，这是竞技赛场的气场。
光第一次踏进日本队的会议室，不禁新鲜地环顾四周，看着会议室落地窗外落下的雪花。
落地窗外，大雪纷飞，帝国酒店高楼巍峨挺立，门前红白相间的日本旗帜在清晨阳光下猎猎作响。
阳光洒在日被谷公园辽阔的森林上，雪花在阳光下飞舞，像是振翅欲飞的白鸟，晶莹闪烁。
熟悉的优美景色唤起了光儿时的记忆。在读小学、还没认识塔矢亮的时候，光经常和朋友们过来野餐。长大了，站在高处俯瞰，心中顿生壮志豪情。
原来，自己真的走到了这一步——与佐为和亮并肩作战，为日本而战。
这一刻，光感到一种纯粹的自豪。
方才在抽签仪式会场里的小小失落，都在光心中消隐无踪了。
——我来了，日本队！
光俯瞰着日比谷公园和银座的城市天际线，骄傲地心想。
这时，佐为提议道：“不如我们都在白板上写各自对手的名字吧，离开幕还有段时间，方便我们备战时集中研究棋谱。”
“我知道你们的对手是谁，我帮你们写吧。”光在白板前拿起马克笔，写上赵石和萧逸九段的片假名。
亮和佐为还在低声谈论着台湾队的情况。光写字的同时，耳朵也没闲着，留意着他们的谈话。台湾棋院的状况，又是光的知识盲区。
“我和父亲研究过台湾棋士的棋谱。萧逸九段是很强悍的对手，我会全力准备。”亮语气坚定。
忽然，亮想起一事，看向佐为，“今天票务开放了。藤原老师，棋院或富士通公司的工作人员有和您说过什么吗？比赛场地是否要做调整？”
佐为摇摇头：“没人跟我提起这些。不过我之前和棋院理事说过，希望能给朋友留两张贵宾席的票。”
“两个朋友？”光好奇地问。
“是狩野小姐和池田君。”佐为简短地说起狩野熏出席商业会议的事。
“他们两个也来观战啊！好久没联络了，不知道他们最近棋下得怎么样了。”光笑笑。
“嗯，我们是太忙了。这段时间一直在接待外国棋士，几乎没时间顾其他朋友，不仅狩野小姐他们，还有和谷、伊角这些朋友。”佐为低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歉意。
光连忙说：“他们都理解的。而且世锦赛开幕了，和谷、伊角他们这些职业棋士，他们也应该都会来观战吧？说不定还要帮忙做些棋院的工作？”
亮点头：“是，一般来说，在大型棋赛上，职业棋士都不会闲着，都要承担一部分的工作。”
“我也一样。”光无奈地叹口气，“我刚刚被理事安排去解说富士通杯的历史，感觉社会科真的要把我拉回地狱了。”
光一脸苦相，佐为在旁看着，忍不住轻轻一笑。而亮却笑不太出来，内心还有点担忧——进藤，他到底行不行啊？
光又说：“不过，我不知道到东京帝国酒店看富士通杯的棋赛，居然还要买票。我以为就是像北斗杯那样先到先得。我家人以前还来观战过。”
“国际棋赛就不是这样了。”这时，仓田和吉川九段都走过来，拉开椅子坐在白板旁边。仓田加入到他们的谈话之中，“国际棋赛更接近世界杯模式，观众需要凭票入场。有些特别受欢迎的棋局，为了方便解说和转播，甚至会调整到有更大面积更多空位的场地，让更多观众欣赏。”
光想起来：“嗯，就像佐为定段那三局，全世界的记者和棋迷太多了，不得不从棋院的‘幽玄之间’，调到面积更大的NHK广播电视中心？”
吉川九段说：“没错。塔矢名人的棋局有在体育馆举行过。中日棋士的友谊赛，也有在北京体育馆举行的，当时座无虚席。照现在这个趋势，藤原老师的比赛恐怕也得这么安排。”
光愣住了。
连NHK广播电视中心也不是棋赛举办的天花板，在历史上，很受欢迎的棋局，真有可能像演唱会一样，挪到体育馆举行？
光看向身边的佐为。佐为坐在旁边，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蓝紫色的眼睛里洋溢着期待。
光感叹道：“这太夸张了！”
回想起佐为定段时的盛况，要不是亲眼见证过，光还真不知道，一名棋士的声望，居然能高到这种地步。
此刻，亮和仓田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佐为，非常认真。亮说：“就藤原老师的影响力来说，一点也不夸张。”
“藤原老师，”仓田又看向佐为，“您紧不紧张啊？”
佐为一直沉默着，这时才微笑着回应：
”我还好。不管棋局在哪里举行，我有和高手下的机会就高兴了。我期待着各位老师的评语，总觉得在大家的激荡之下，我能下出更多更好的棋局，更接近‘神之一手’。”
***
光在白板上写完亮和佐为的对手名字后，仓田也走上前来，在白板上写下了他的对手——是一位来自德国队的棋士。
这时，绪方与桑原本因坊推门而入。
光迎了上去：“两位老师好，佐为刚刚提议，把大家的对手写在白板上，方便我们集中研究他们的棋谱。”
绪方点点头，走上前写下了自己的对手名字——来自新加坡队的一位棋士。
令人意外的是，桑原本因坊的对手竟然是美国队的选手，一位名叫亚历山大的棋士。
只见桑原神态自若地在白板上写下：“Alexander, US”。
光看得目瞪口呆：“桑原老师，您的英文是从哪儿学来的啊？”
桑原神色如常，笑呵呵道：“刚才请他把名字写下来，我手里有张便利条。”他把手里的便利条展示给光看。
说完，老人在佐为身旁坐下，一派从容。
佐为点头：“我和美国队的选手下过几局，他们的水平不错。我还跟他们学了几个英语单词，比如‘OK’、早上好’和‘谢谢’。”
光愣愣地看着这两位长辈，表情近乎震惊。
亮在一旁，看着光的反应，忽然在心里有些忍俊不禁。他发现光似乎比自己还更难接受“佐为居然会说英语”这件事。
仓田补充道：“听说这位亚历山大本职是微软的电脑工程师，但在美国职业围棋联盟里也有不错的战绩，这次是被选入国家队代表出赛。”
佐为点头：“我看mixi体育版上有说，欧美职业棋士在亚洲的比赛中，一直没有受到公平的评价。美国围棋联盟还写邮件邀请我，希望赛后能接受他们的采访，谈谈我对欧美棋士的看法。”
佐为继续和几位前辈谈起了世界围棋格局，甚至谈到了欧美的围棋联赛。这让光惊讶不已——原来不只是日中韩，现在的佐为，对海外棋界也如此了解。
听着他们的对话，光与亮都暂时沉默了。
大人的谈话节奏极快、信息密集，光很快就有些跟不上了，而亮却全神贯注，显然听得懂。光感到一丝羞愧涌上心头。
有佐为这样渊博的棋士在眼前，光暗暗下定决心：
——我也得赶紧补补国际棋界的功课才行！
***
佐为不愧是日本队的领袖，日本队大家一起聊了几句后，佐为提出建议：“在跨年夜之前这几天，大家各自回去搜集对手的棋谱，然后集中开研讨会。大家觉得这个安排可行吗？”
佐为的语气一如既往地谦逊温和。
亮、仓田和吉川都点头表示赞同。
光因为第一轮轮空，便开口说：“棋院理事给我安排了工作，要我在大盘讲解佐为的对局，还要向大众介绍富士通杯的历史……我其实不太擅长国际棋赛历史这一块，所以打算回去好好查资料，到时候带过来和大家一起讨论，也向各位请教。”
光这次主动提出要补习国际棋赛的知识，亮和佐为都感到意外，亮看向光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刮目相看。
作者有话说
第154章 冬日篇五十七 日本队备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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