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羌尽处》蒸煮爆炒一条龙

17、第 17 章

　　热闹的陇街被甩在了后面，浓.稠的夜色席卷而上。唯有一轮弯月倦怠地垂在天际，投下没有温度的银辉，仿佛在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两人。
　　对于大成的这位前五军总.督，上至官.员、下至百姓，无论是敌是友，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他长得俊美，尤其是那双桃花眼，笑起来时眼波微漾、风.情.万.种。出身名.门又让他自带翩翩的风度，因而当他含笑望向某人时，无论男女，都有种自己被重视的感觉。
　　这是他的人格魅力所在。
　　洛天青很清楚该如何利用这一优势，与人周旋、甚至身陷囹圄时嘴角都自然地上扬着，似乎没什么能困住他，他也因之收获了一堆忠实拥趸。
　　可当洛天青敛去笑意的时候，泠泠月华都没能柔和他身上的锋芒。方才程千里还在场时，洛天青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而现在两人独处时，他目光沉沉，一言不发地前行着，每一步干脆利落，露出些不容置喙的气场。

　　洛天青是铁与血熬出来的鹰。
　　一时间，南歌有些懊恼自己的冲动。毕竟他的心上人不是天真烂漫的月族少女，而是久经沙场、负重前行的将军。
　　他自知理亏，什么也不问，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而洛天青更没有交谈的兴致。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了足足半个时辰。
　　一言未发。
　　只有月亮默默注视着他们。

　　房屋逐渐稀疏起来，而大片的树木却涌现在视野中，耳边依稀响起潺潺水声，看样子已经到了郊外。洛天青从屋顶跃下，轻车熟路地进了一片树林，带着南歌七绕八绕，再出林子时，一栋巍峨的建筑立在两里开外。
　　几座塔楼巍然伫立，上张虎旗，于夜风里招摇。
　　“诺，朔方营到了。”洛天青终于停下了步伐，语气轻松道。
　　南歌向前走几步，和洛天青并肩而立：“庭之，我们为什么来这里？”
　　军.营戒备森严，两人暴.露的可能性更大。
　　洛天青的目光飘向营墙上移动的黑点，若有所思道：“朔方营可以通向一处洛家别院，大成已经抄了洛府，只有那里安全些。”
　　“那令尊令堂…”
　　“他们啊…”洛天青不咸不淡地笑了笑，“早就不在了。”

　　祁都的四方皆有军.营驻守，而这朔方营位于其南部郊外的护城河旁，一方面便于取水，更重要的是背依城池，如果祁都遇.袭，营中将士能够快速集结，守卫皇.城。朔方营历来由五军总.督直接管辖，手握军户管理大权的五军总.督在这里聚.集了大成中灵力最上乘的将士们。
　　自父母和兄长相继离世，洛天青就不怎么回洛府了。既然是五军都督，在祁都时干脆起居全在朔方营里。营门后便是一块宽阔的空地，是将士们练.兵的校场。
　　每日寅时，晨练的将士们总能在营墙上看见那熟悉的身影。

　　朔方营戒备虽严，但这安防是洛天青曾经亲手编排的，钻起空子来毫不费力。不一会儿，两人便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了巡逻的卫.兵，快速闪进了营墙缝隙间一条狭窄的通道。
　　甫一照面，几抹灵焰汹汹袭来。
　　“当心！”
　　南歌下意识想护住洛天青，可后者不退反进，竟伸出手去。只见那灵焰非但没伤到他，反而融进了他的掌心。
　　迎上南歌不解的目光，洛天青比着口型道：“我、设、的。”
　　他眨了眨眼，笑得狡黠。
　　南歌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挡在人身.前的手，默默拖着麻袋里的李斐向密道深处走去。

　　经过这么一出，在绮沧阁带出来的尴尬也就烟消云散了。两人一边走着，洛天青低声将这密道的来历娓娓道来。
　　原来，这密道是洛天青的先父，也是大成的上上任五军总.督洛圻所建。
　　这密道实在机巧。从外侧看去只是军营的围墙，而设计者利用错综复杂的外墙打了个视觉差，在墙中生生开辟出一条窄路，可供一人通过。除非站在更高处观察，否则很难窥见这城墙中的一方天地，而朔方营本身性质特殊，附近都是空旷的郊野，因而除了洛氏父子，没人知晓这条通道的存在。
　　南歌听闻母亲讲过十年前的裟湖一役，当时大成的主帅也姓“洛”，想必是洛天青的兄长：洛江白。
　　那位年轻的将军没能走出草原。
　　兄长、父亲相继战死沙场，能惦记着这密道的，只剩下一位。

　　行走于狭窄的密道间，南歌恍若行走在洛天青的过往里。远没有朔方营表面看起来那般雄伟壮阔，其间的幽深曲折、艰苦辛酸是常人不能体会的。
　　南歌想抬头看看有没有守卫的士兵，可视线总是顽固地落回前面的洛天青身.上。
　　将军百战身名裂。
　　丧兄、丧父、丧母，连自己的命也差点搭进去。
　　他图什么呀？

　　洛天青停下了步子。
　　而沉浸于思绪中的南歌，险些撞上人的后背。
　　他一个没刹住，为了保持平衡，只好扶墙借力。怎料这密道多年无人踏足，墙沿攒了不知多少陈年老灰，被他这一撑，扑簌地落了他一身。
　　好一份大礼。
　　南歌被呛得喉咙发痒，可保不准巡逻的就在附近，他又不敢弄出太大动静，只好死死地用手捂着嘴。
　　眼睛都给憋红了。
　　草原的空气可清新了，哪像这里。他有些委屈地想着。
　　洛天青懒得去管后面的小鬼，他注视着脚边的青砖，若有所思。

　　他缓缓蹲下，修长二指拔出其中一块砖，伸手进去摸索了半天，然后悻悻地退了出来。他将那砖推回原处，面色凝重地取出了不远处的另一块。试了三次，终于拖出一只布袋子。
　　南歌捂着嘴，红着眼，凑在洛天青后头伸长了颈子，想见识大将军在这暗道里藏着什么秘密武.器。
　　只见洛天青掸开布袋表面的灰，松开束绳，珍重地请出了里头的东西——

　　一只酒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