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高岭之花被发现后》九枝焰

2、幼虎

　　林容对陆羽一见钟情的真正原因，

　　是林容看见陆羽发现后腿被割破的小老虎后，做出的一个，

　　无论穿越前后两世的人看见都会觉得傻气的，举动：

　　“这人的眼睛好像藏着星星啊。”

　　林容第一眼见到他，心中想。

　　心声到了嘴边，化成一句：“嗷呜~”。

　　那少年一动，看见幼虎，以手撑地，慢慢坐起来。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一怔。

　　他喉结一动，仿佛一只恶狠了的猛兽，敏锐闻到血腥之气。

　　而林容也在这时，马上明白为何那仆从要将这只老虎割破后腿了。

　　一只后腿流血，尚未成年，没有任何攻击力的小老虎，是一只延续性命的绝佳“血包“。
　　或者，更残忍些：是食材。

　　这少年已经饿了这么些天，若未曾闻到血腥气，尚且不会起心动念。

　　于是仆从便割开小老虎后腿，引诱他。

　　这少年显然在做剧烈的心理挣扎。

　　一人一虎，隔着殿中的脏雪，对峙。

　　林容率先打破沉默。

　　她试着摇了摇老虎尾巴。

　　那少年便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过去。

　　林容小碎步跑上前，踱到少年身前。

　　离得近了，林容看清那少年身上披着一件墨色狐皮大氅。

　　他身形微动，大氅便敞开，露出底下深绯的中衣。

　　中衣前襟上绣着虎头暗纹，布料轻薄，隐着大族人家房中惯常熏的麝香气息。

　　林容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心头一晃：

　　是一股暖融融的香味。

　　常在大户人家的内室卧房熏染。

　　看来他是突然遭遇的变故。被丢进“柴房”前，甚至没来得及换衣服。

　　林容心想：“这万兽国，地偏又寒，终年落雪。幸好还给他裹了个皮子，否则莫说饿死，便是冻也冻死了。”

　　见他放在膝上的双手皮肤惨白青紫，林容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便不由伸出虎舌，想帮他舔舔，暖暖。

　　少年开口了：

　　“日常对你训导又忘了？虎舌上有倒钩，怎可轻易舐人。”

　　他声音沙哑微弱，显是饿了多日。

　　然这般气弱，说出的第一句话，却带了十足的教导气息。

　　林容那荡漾的少女心情，骤然消减。

　　“这语气，怎么跟我平时上珠算课的老先生一般？”

　　陆羽外表堪称俊美无匹，可是一旦开口说话行动，便刻板得有如风纪部老古板。

　　这样的反差，叫林容真没想到。

　　哦，有点下头。

　　林容缩回虎舌。

　　这时月至中天，投下一片皎洁月光。林容仰头望一眼月亮方位：

　　马上要到亥时了。

　　她要赶在午夜之前回家：

　　娘亲会在午夜收摊，若回家发现她人不在，第二日必然要拿条帚打她屁股。

　　林容连忙调转虎身，将受伤的那一条虎腿对准少年。

　　想要赶紧让少年吸血，然后挣脱。

　　林容是这么打算的：

　　“吸一点血，他至少可以再撑一两天吧？小老虎的性命也会保住。再过两日，他就会被放出去了。”

　　她以为少年陆羽再关两天，就会被放出去。

　　她不知道，这少年要被关到七七四十九日。

　　再体面的人，一旦想到那没有尽头的囚禁，都会被无望，吞没成厉鬼。

　　果然，林容露出后腿后，陆羽更发直观地看到他的“续命包”的打开方式。

　　陆羽喘了一声，自言自语：“你受伤了？”

　　随即脸上露出了悟：“是有人找了借口，将你送进来的。”

　　林容从陆羽的神情中看出，他很聪明，一瞬间就了解到，这只小老虎的用法。
　　陆羽深深呼吸两下，仿佛在极力抑制自己扑上去撕咬的冲动。

　　林容不忍再看下去，闭上眼睛。

　　“当”一声，尖利呼啸的风声中，惊现刀刃出鞘之声。

　　林容浑身战抖：

　　“殿中有废木柴火，其实也可生火烤食。也不知他会不会给这幼虎一个痛苦？”

　　林容想跑，元神受到惊吓，幼虎的腿是软的，完全跑不动。

　　就在这时，林容又听到裂帛之声。

　　伤口的位置一凉，随即，一阵轻柔触感，密集交缠而来。

　　林容忍不住微微睁开一条眼缝：

　　这少年拔出随身携带的刀，并不是去刺伤金虎。

　　竟是割下身上本已单薄的中衣衣襟，为小老虎包扎！

　　林容呆呆地看着眼前少年：

　　少年一瞬不瞬盯住她伤口，手上为她裹伤动作小心谨慎、分外轻柔。

　　好似生怕会碰痛她。

　　他专注盯着幼虎伤口的眼睛，亮如星辰。

　　这少年虚弱得连裹伤的力气也不足，裹一下，歇息片刻，反复几次，方才裹完。

　　裹好后，他挣出全力，将裹伤的布条打了死结。

　　到得此时，林容已经看傻了。

　　不过，这时少年又做了一个动作，让林容越发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包扎完毕，稍稍退后，眯着眼睛端详自己是否包扎妥当。

　　然后伸出手去反复调整，直到那包扎布条端端正正、没有一丝旁逸斜出，这才露出满意的神情，撤了手来。

　　他给小老虎的伤口裹了一个工工整整的结。

　　林容：“……”

　　就在见陆羽的第一次，林容就发现了此人身上两处巨大的反差。

　　长得俊美勾人，一副皮囊可以用来做尽坏事。
　　可说话刻板有如老先生，还爱训人。

　　举止清贵洒脱，一眼就手不染尘，这相貌，就是给他提鞋，也会有人愿意干。
　　但本人，似乎是个强迫症……

　　林容看着陆羽，就这么看住了。

　　她穿越前是孤儿。

　　在原来的世界，没少被欺负。

　　穿越后，在小摊小贩聚集的自由贸易之地，也没少被人挤兑嘲讽。

　　两世累加，林容甚少感受过真正的温柔。

　　而陆羽为她裹伤的动作，那温和却是透着薄薄一层布料，浸到她心坎里。
　　陆羽包扎完毕，力气用尽，缓缓倒下，双手枕头，仰望星空。

　　林容也不由自主躺下，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向天边：

　　最近的一颗星星，明亮闪烁，让人不自禁想要伸手触碰。

　　这时，那少年忽然伸出手来，将小老虎搂进怀里。自己亦将头颈埋进小老虎的绒毛中。

　　林容的鼻尖，铺天盖地而来皆是那少年身上诱人的麝香香气。

　　圆圆的耳朵边，是那少年温暖的呼吸。

　　少年的臂拥，好紧。

　　林容本是急着赶在午夜归家。

　　此刻，忽然没有那么急切回去了。

　　再陪陪他，林容心想。

　　……
　　……
　　……
　　一陪，就陪到七七四十九日后，驮龟神殿，殿门重开:

　　人们本以为会看到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

　　谁知殿门之内，阳光普照，万兽国太子安然端坐。

　　太子身旁，是一地已被归拢的馒头残渣，和用脏雪收拾干净的蜂蜜罐子。

　　而他的膝上，伏着一只睡得呼噜声震天的小老虎。

　　谁也不知道，这只小老虎的身躯中是一个十五岁少女的元神。

　　她此刻酣梦，梦中，触碰到了夜空中最亮的那一颗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