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橙》温如叙

100、真相

　　元司晨径直赶到医院，奶奶已经进了手术室，手术室外坐着神色堂皇的时春梅和呆怔的元虹薇。
　　元司晨心脏要跳出来，他刚刚抛弃了自己的高考，他不能再面对另一个噩耗了。
　　“奶奶呢？”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时春梅指了指手术室里面。
　　“医生说，她年纪太大，可能风险很大，家属要做好准备。”
　　元司晨双腿失去力气，他慢慢转过去靠着墙，用一个不像自己的声音问道：
　　“她伤到哪里了？”
　　“胯骨......和头，我没想到她......”
　　元司晨脑子里一团乱麻，并没有注意到时春梅没说完的那句话。
　　世界一时安静下来。
　　元司晨靠着墙，在淹死人的寂静中，所有的悲伤忽然一齐涌上来，他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墙慢慢滑在地上。
　　眼泪一滴接一滴落在地上。
　　元司晨捂住脸，不想让元虹薇看见自己崩溃的样子。
　　“哗——”
　　手术室门打开了。医生走了出来。
　　元司晨几乎是爬了过去。
　　他看见时春梅焦急地问奶奶怎么样，他看见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太晚了，说年龄太大了，他看见元虹薇一下子嚎啕大哭。
　　但是很奇怪，他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看着医生脸上的无奈，耳边只有来自大脑的尖锐长鸣。
　　他呆呆地环顾四周，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好不真实。
　　他像具傀儡一般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地往反方向走。
　　“他是家属吗？他怎么了？”
　　医生注意到失魂落魄的元司晨，连忙问时春梅。
　　时春梅赶紧过去拉住他：
　　“元司晨！你冷静点！”
　　元司晨一把甩开她的手，哑着嗓子道：
　　“这都不是真的......我要回去考试，我......我要回家，奶奶还在家里等我，她说等我高考完，给我下元宵吃......”
　　医生也愣住了，他看向时春梅：
　　“考试？今天是高考，他要去高考？！”
　　元司晨没走两步就被自己绊倒在地，他想挣扎着起来，却被医生强行搀扶着坐回到椅子上。
　　“孩子，你先坐好......冷静下来......”
　　元司晨听不清也不愿听，他用力挣扎着，推开周围的所有人，直到他连自己的身体都不能控制，从椅子上滑跪到地上。
　　“奶奶......我们回家......”
　　元司晨勉强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外面走。
　　“我们不要在这里，我们回去......回到小时候，回到......”
　　“扑通——”
　　元司晨彻底失去意识，晕倒在地。
　　“叮铃铃——”
　　第一场语文考试结束，逯行之甩甩酸痛的右手，收拾东西，回去准备下午的科目。
　　他在校门口站了许久也不见元司晨出来，渐渐的，他有些着急了。
　　电话打给元司晨，没有人接，去了他的考场，人也都走干净了。还能去哪呢？
　　“这小子开什么玩笑？不是说好一块走的吗？”
　　逯行之收起手机，焦急地叹气。
　　“逯行之？你怎么还没走？”
　　是姜俊伟。
　　逯行之叹了口气，心说元司晨，你给我玩失踪，可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了。
　　“姜老师，您看见元司晨了吗？我们说好一块走，结果我等了半天也没看见他，电话也打不通。”
　　“元司晨啊......”姜俊伟犹豫了一下，答道：
　　“看见了看见了，他提前交了几分钟，可能考的不是太好吧，说想赶紧准备下一门，就先走了。”
　　“提前交？他疯了？平时不都说写不完的吗？”
　　“好了好了，”姜俊伟摆摆手，不想让他多问，“你也赶紧回去吧，他跟我说了，今天明天你都不用等他，赶紧回去复习，你俩不差这几分钟的。”
　　“......好吧。”
　　逯行之拉拉书包带子，心里不禁骂着元司晨的不靠谱。
　　但忽然转念一想，明天结束，这一切都会结束，他又忍不住开心起来。
　　“算了，不等就不等，反正，起码马上就能在一起无忧无虑两个月了。”
　　元司晨再醒来时，已经是黄昏了。
　　他睁开眼，看到熟悉的房间，他愣了许久，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才一件件重新回到了脑海里。
　　心脏又剧烈地抽痛起来。
　　怎么会这样？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会？
　　“奶奶......奶奶还在医院......”
　　元司晨努力坐起来，头却毫无预兆地一阵晕眩，他扶上额头，触到的地方一阵剧痛。
　　但是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扶着墙想站起来，却在站起来的那一刻，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
　　他忍不住冲向洗手间。
　　他吐了好久，感觉整个食道都要烧毁了，他才止住。
　　他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反应足足好几秒才认出来镜子里的人是自己。
　　他面容憔悴，额头上有一大块淤青，说是像鬼也不为过。
　　他低头漱口，却在低头的刹那间看见了地板上反光的痕迹。
　　他愣了一下，然后猛地回头。
　　淋浴头下的地板亮晶晶，像是涂了什么东西。
　　元司晨忍住头晕，轻轻拿脚尖划了一下，鞋底毫无阻力的滑过去了。
　　元司晨的瞳孔立刻缩小，他迅速蹲下，用手抹了一下那块地板，只觉得指尖滑腻腻的一片。
　　他放在鼻下轻嗅。是洗洁精。
　　怎么会有这么多洗洁精？
　　还有，奶奶一般不都是晚上洗澡吗？为什么偏偏今天早上去洗了个澡。
　　元司晨血液在全身乱涌，他的头又开始胀痛，但是他已经顾不上了。
　　“时春梅！时春梅！......”
　　元司晨的声音哑得像一头野兽。
　　他跌跌撞撞地出门，四下寻找着时春梅。终于，在他夺门而出时，他看见了刚刚从门外回来的时春梅。
　　他双目猩红，恶鬼似的把时春梅扑倒在地，揪住她的领子，不停地质问：
　　“是不是你做的？是不是你做的！”
　　“不是我！我没有！”
　　时春梅胡乱扑腾着，但元司晨的力气大得惊人，她竟然反抗不了一点。
　　“地上！为什么会有洗洁精？她为什么会早上去洗澡？你说！”
　　“洗洁精......洗洁精是你妹她撒着玩的，不信你问她，问她......”
　　元虹薇早就被吓傻了，她缩在一边，颤颤巍巍地看着哥哥和妈妈扭打在一起，不敢出声。
　　“你说！元虹薇，是你撒的吗？”
　　元虹薇忍住泪水看看妈妈，瑟缩在原地，不敢做声。
　　“你说呀！”
　　元司晨再也忍不住，扯住元虹薇的胳膊拼命晃，元虹薇吃痛，忍不住承认：
　　“是我撒的，妈妈让我去浴室吹泡泡，我就去了，我也没想到奶奶会摔到，对不起......”
　　“你让她去的？”
　　元司晨放开元虹薇的手，转而压住时春梅的脖子：
　　“然后你再劝奶奶去浴室是吧？你是有多恨她？你这是谋杀！谋杀知道吗！”
　　“我没有！”
　　时春梅用尽全身力气才把元司晨的手从脖子上移开：
　　“......我不是故意的......”
　　时春梅面对元司晨狰狞的脸，好像再也装不下去了：
　　“我只是不想让你去考试......我不想一个人带着老人孩子，我凭什么？”
　　“我就想让她摔一下让你回来，我没想到她......”
　　时春梅说着自己也呜咽起来，肥胖的脸上沾满泪水和灰尘，狼狈又可恨。
　　元司晨看着她扭曲的哭脸，也逐渐失去力气，缓缓站起来，没走两步又忍不住蹲回到地上。
　　“时春梅......你当初为什么要回来啊......你为什么要回来......”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空荡的院子里，只有各色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