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橙》温如叙

1、初遇

　　盛夏时节，悠长的蝉鸣顺着带有绿叶气息的醺醺微风飘散在街巷。
　　刺眼的阳光下，一只篮球被抛出一道弧线稳稳地投进了篮筐，篮架下独自一人的少年为自己的精彩表现喝了一声彩，任由篮球滚到一边，转身拿起水杯大口喝水。
　　磨旧的塑料杯与杯中的冰块相撞发出一阵脆响，旋开杯盖时“嗤”一下迸出的冷气和气泡上泛的“滋滋”微响，只听着就让人耳膜一凉。
　　冰镇过的橙子汽水使杯身蒙着一层水雾，与少年炽热的手指相触，淌下几道蜿蜒的水迹。
　　少年连着痛饮了几大口，才坐下来拿起毛巾擦拭着满头满脸的热汗。他眯起眼看看万里晴空，一片心旷神怡，酣畅淋漓。忽然平地一声惊雷。
　　“元司晨！！！”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腔调。
　　元司晨惊恐地回头，哀嚎出声:
　　“姜主任？！”
　　适时是星期五下午4点26分，正是C市第十三中学高三7班英语课的时间。
　　两人相隔一百米遥遥相望，同时静默了一秒。
　　元司晨立刻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他迅捷地一跃而起，走为上策。
　　姜主任先是扔掉自行车去追，跑了两步才反应过来，拐回去扶起自行车捉拿在逃学生。
　　元司晨逃课经验丰富，他可能会在学校里找不到大礼堂，但一定能在学校附近的巷道里凭借着地形绝处逢生。
　　少年的体力优势在此刻发挥的淋漓尽致，再加上熟悉地形的加持，姜主任的吼声在他耳中逐渐遥远，元司晨早就盘算好了在哪落脚，他轻车熟路地在前方转弯，眼前赫然出现了.......
　　“怎么是一堵墙？？？”
　　其实元司晨走的并不算什么大道，而是两座居民楼之间的狭长缝隙，稍宽一点的身材就过不去，也就是他和姜主任这种需要打“地形战”的会经过。
　　这一街区人杂车混，管理稀松，小规模的拆拆建建并没有人会管。然而这短短的一堵墙，却堵住了元司晨的生命通道。
　　“艹......”
　　元司晨暗叹“天要亡我......”
　　“小兔崽子，你就等着被记过吧！”
　　这一次声音的距离明显缩近。
　　“这可是你逼我的...”
　　眼前的墙比学校他惯爬的墙的要高一些，但他已别无选择。
　　元司晨深吸一口气，原地起跳，双手攀上砖墙，腰腹一提，双腿顺利登上墙头。元司晨不由生出一些自豪，但在窃喜的同时，脑子里莫名其妙地浮现出“狗急跳墙”四个字。
　　元司晨纵身一跃，跳下墙头，只见眼前白光一闪，但他已来不及后退。
　　他正好落在另一个男孩面前，两人几乎脸贴脸。那个穿着白色衬衣，手拉行李箱的男孩一脸错愕，不知这个气喘吁吁的“流窜人口”什么来路。
　　小流氓——即使元司晨身上其实并没有很明显的痞气，但逯行之还是在初次见面时就得出了这个结论；后来元司晨在不知道这一结论时也十分认可逯行之这种“慧眼识珠”的能力。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逯行之率先开口问候，“我去，你干什。。。。。。”
　　“小王/八蛋，别让我逮着你！！！”
　　姜主任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炸起。
　　元司晨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不由分说地一把捂住逯行之的嘴，转身把他按在墙上。
　　元司晨紧张的听着对面的动静，并没有注意到此时两人挨得有多近。
　　元司晨急促/滚烫的气息一丝不漏的灌进逯行之的耳朵，他感受到元司晨身上的热气将他笼罩，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此变得灼热。
　　这样近的距离让逯行之感到无比的侵犯，无比的不适。
　　元司晨还在探听着动静，没有半点要放开的意思，逯行之长那么大还没有被这样紧紧钳制过，不由得怒从心来，扭头摆脱了元司晨的禁锢，低头稳准狠地咬住了敌人的手。
　　“嘶......”
　　元司晨在这种情况下抽不开手，又不敢出声，挤眉弄眼地警告着手下的男孩，但他丝毫不睬。
　　元司晨心中暗骂，只能咬牙吃着哑巴亏。两人就这么无声地纠缠了一会，元司晨听着声音渐渐远了，才一下松开了手，逯行之也被憋得不行，白净的脸颊一片绯/红，一边咳得要吐，一边又一脸嫌弃的擦着嘴。
　　元司晨看着他的模样，心里不由升起一阵邪火，这简直是对他肉/体和人格的双重侮辱！
　　他恶狠狠地指着逯行之：“你要是这么喜欢咬人，今儿晚上等着我，我让你丫咬个够！”
　　逯行之闻言瞬间静止，一声咳嗽硬生生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他看着元司晨的表情由厌恶到空白到震惊，最后演变成了更深的厌恶。
　　“不是......你......我去！”
　　逯行之的语言系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直男元司晨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被另一个男生认真的曲解了。
　　“那个。。。不是你理解的。。。。。。”
　　元司晨尴尬而无力地为自己辩解。然而已经晚了。
　　逯行之侧着身绕开他拾起自己的行李箱，见鬼似的迅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元司晨呆愣愣地看着他走远，一时竟不知该有什么反应。过了半天才觉出亿丝尴尬。
　　“艹!”
　　这叫什么事?! 他愤怒的踹了一下墙，刚粉刷的白墙留下了一个完整的鞋印。
　　他搓着本就不整齐的头发，站在墙边余怒未消，但还没来及细想接下来要去哪，又听到一声叫骂
　　“小瘪崽子干什么呢？新刷的墙让你给踩个鞋印!”
　　元司晨抬头一看，一个大妈提溜着几兜青菜瓜果，一边拿短胖的指头指着他，一边气势逼人的向他走过来。大妈面色红润，穿着宽松的深绿色渐变连衣裙，头发像是刚从发廊出来，一头棕黄色的卷，看起来活像一只长势过于好的向日葵。他这才意识到刚刚又闯了祸。
　　“这......阿姨，真对不住，我不是故意......”
　　“你哪个学校的?今天不给我弄干净别想走!”向日葵大妈并不听他解释，依然看起来一幅不依不饶的架势。
　　元司晨刚才一通跑，又碰上如此尴尬的一幕，此时在向日葵大妈的炮火下更是有口难言，有火难发。眼看着阿姨马上要揪住他的衣领，他心一横，转身一蹬一跃，麻溜又翻了回去。
　　元司晨从那头大妈的骂声中知道，他的鞋底在墙上又多了两个作品。
　　他冲着墙不无得意地回道: “阿姨，这回真对不住，此地实在不宜久留，我先走了哈，下回再赔给您。”
　　他潇洒的转身，然后僵硬的定格在原地。
　　姜主任满头大汗灰头土脸地堵在他前面，头发都跑乱了几缕，有气无力的垂在脑袋边上，然而他脸上却是昂扬的神色，还带着些胜者的轻蔑。
　　“接着跑啊，你小子不是挺能跑呢吗？怎么不跑了?怎么着?搁这充电呢？”
　　前有虎狼后有追兵，元司晨一颗心沉到了盆骨里，他年轻的生命里从未有过如此的阴霾。
　　“主任我错了。”他立刻认怂。
　　元司晨还是向命运妥协了，“咱们快回学校吧。”
　　“再不回去，向日葵就要找上来了。”元司晨心想。其实回去被教导主任骂也是挨骂，被向日葵骂也是挨骂，但是总得顾住一头，不能挨完这个又挨那个。
　　姜主任看着他一幅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模样，再一听对面不依不饶的骂声，心下了然，他扶了扶眼镜，慢条斯理地开口:“想回去?我没意见，你问问对面阿姨行不行。”
　　向日葵大妈骂着也不耽误探听这边的动静，大妈人生经验丰富，听声音立刻知道对面出现了教导主任训学生的经典一幕，于是见缝插针道:“你是那学生的老师吧，我跟你讲你这个学生实在不像话，我刚刷的墙，他这一会就蹬了仨鞋印子，这事你不能就让他这么过去了。”
　　姜主任本来也在气头上:“大姐你放心，我今天一定让他处理干净。”
　　大妈附和道:“现在这小孩不管不行，一个个的要上天!”
　　元司晨在中间无语地听着，莫名觉得自己像灰太狼，一边一个红太狼交替着往自己头上砸平底锅。

　　姜主任和那边已经达成了协议，让元司晨把墙重新刷一遍了事。
　　姜主任眼睛一斜:“走啊，愣着干嘛，别耽误事。”
　　元司晨不理，对着墙翻着白眼一脸横样。
　　姜主任见他这幅样子，干脆直接上手拉他，这下可触着元司晨的逆鳞了，他一甩手，粗声吼道:“别t/m碰我!”
　　他怒目圆睁，嘴唇紧紧抿着，额角青筋微微暴起，像是气的咬牙切齿。如果是在学校，学生们看到他这样，就知道自己这回不挨顿打是过不去了。
　　姜主任看到他这幅骇人的样子也是一愣，随后一巴掌冲他后脑勺扇了过去:“小兔崽子跟谁说话呢，你等着回学校的吧。”
　　元司晨从未受过这般耻辱，还没来及做什么反应，就被姜主任揪住衣领像只小/鸡似的被拎走了。